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原來乞巧節是這麼地難熬。
終於熬到了放河燈的時間。
乞巧節慣來有放河燈的習俗,所有人都朝京都的護城河邊去,我便趁亂放開了秦柔的手。
護城河裡的河燈都是求的姻緣,我是再知道不過的。
好歹也是跟林煜一起長大的,總不能知道了他的心思還不幫一把,已經騙了自己好幾年了,是該放手了。
是兩年前的乞巧節,一時腦熱選了陸敬炎的時候就已經該放手了。
4
我不知道乞巧節林煜有沒有在護城河邊對秦柔表明心意,但是我當晚又是在屋頂坐了一晚。
不對,是喝了一晚,喝得不省人事。
翌日醒來腦中仿佛是放了千斤重的錘子,沉得我窩在被子裡起不來。
幾番迷迷糊糊地醒來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隻知道秦柔來找過我,但我實在沒力氣問她乞巧節的後續。
渾渾噩噩睡了兩日,剛醒來就聽說聖旨到了。
我一向知道皇上愛亂點鴛鴦譜,但憑著我們有一起長大的交情,我從沒想過他居然把我也算在了鴛鴦譜裡。
皇上給我和林煜賜了婚。
他身為林煜的親哥哥,他居然給我ŧŭ̀ₖ和林煜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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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傳聖旨的公公一走,我便又提著沉重的腦袋躺回了床上。
我想起來我第一次見林煜,那是四月天,宮裡的桃花落得遍地都是。得了爹爹特許,哥哥第一回領著我進國子監。
那一年我剛六歲,在哥哥的身後看著那桃花樹下的少年將劍挽成了花。劍剛停下來,便落上了一朵桃花,少年收了劍接下了那朵花。
我痴痴道:「真好看。」
少年輕笑一聲,將手中的花遞給我:「那便給你吧。」
我說的是他好看啊。
我從枕頭上抬起頭來,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來,打開其中一頁,淡淡的桃花香便飄進了鼻子裡。
「你說,皇上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輕輕捻起那朵被保存完好的幹桃花,心裡有些不安,「不會的,我裝得那麼像,誰也不會看出來的。」
綠意來說,秦柔又來了。
我慌忙將書合上,揉了揉腦袋,對綠意說:「我頭疼,你讓她先回去吧。」
頭疼是真的,躲她也是真的。
我發現自己真的是很卑鄙的,口口聲聲說該放手了,卻又害怕秦柔來告訴我林煜已向她表明心意。
我甚至僥幸地想,如果林煜不抗旨,那我便可以嫁給他了。
那秦柔怎麼辦?
「覓覓!覓覓!」秦柔一邊喊我,一邊從外間跑了進來。
我嚇了一跳,把書放到ẗū₋了枕頭底下,索性我是真的頭疼,不然讓秦柔看出我是在躲她,她不得跟我絕交了。
果然秦柔看到我略顯蒼白的臉時,眼中的一點怒火全滅了。
「覓覓,你到底怎麼了,病了這許多天?乞巧節那天突然走了,是不是也是因為不舒服?」秦柔問我。
我目光閃了閃,悶悶地嗯了一聲。
秦柔很明顯地吐了口氣,繼而頗有些內疚道:「都怪我,我都沒發現,我還準備罵你來著,居然丟下我跑了。」
我什麼也不敢說,繼續悶悶地嗯了一聲。
「今天我一來就聽說皇上給你和林煜賜婚啦!」語氣裡都是激動興奮。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
哎,這個傻姑娘,還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秦柔根本不喜歡林煜,也不知道林煜喜歡她,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一直假裝不知道,我也做不到讓林煜一輩子都活在娶不到心愛人的遺憾中。
我看著秦柔給我削蘋果的手,咬了咬唇輕聲道:「柔柔,要不你同我一起嫁過去?」
我看到那手一抖,刀子差點割了手。
「覓覓!你在說什麼啊!」秦柔的聲音提高,差點震破我的耳膜。
這是她生平頭一次這麼大聲跟我說話。
5
秦柔那日是生氣地跑走的,到今日已經有半月沒來找我了。
林煜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抗旨。
這兩件事哽在我的心裡,讓我難受極了。
今日的月亮極圓,適合飲酒。我盯著頭頂的月亮,提著酒剛放到嘴邊便被人截了下來。
「聽聞你前些日子喝酒喝得躺了好幾天。」清潤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來。
我不用轉頭便知道,是林煜來了。
林煜搶過我手中的酒,在我旁邊坐了下來,一派霽月清風的模樣。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給了他一拳:「看我笑話你總是來得及時。」
林煜看著我,眸子裡都是笑,好似整個天空的星星都在裡面,晃得我移不開眼。
別人都說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神,我卻不知道這樣的他怎麼就成煞神了呢?
我咳了一聲,幹巴巴找話道:「皇上的旨意,你為什麼不回絕了?」
我低下頭去,怕他看見我眼中的慌亂,更怕聽到他那些吊兒郎當、冠冕堂皇的話。
過了好一陣,我的肩頭落上了他的外袍。
果然,我聽見他說:「為什麼要回絕了?」
語氣裡笑意明顯,次次都是這般,吊兒郎當。
把我在意的每一件事情都說得如此風輕雲淡,好似都與他無關。
「難不成你還喜歡陸敬炎那個臭小子?」林煜的話隨著夜風一起飄進我的耳朵裡,令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與他說這般嚴肅的話,他卻還拿陸敬炎那個渣男來笑話我。
我從他身前橫過去,搶了他放在一旁的酒,狠狠灌了自己幾口。
辛辣的酒一直從嘴裡流到胃裡,我眼睛一熱,聲音都是抖的:「你莫用陸敬炎來激我,我早知道你喜歡柔柔,你去請了旨娶柔柔便是。皇上不知道你的那些彎彎道道,看我如今被陸敬炎那個狗東西欺負,便給你我賜了旨。既沒合了你心意,你合該回絕的。」
話一說完,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
風一吹過來,我便有些慌了。我知道林煜是不想戳破這張紙的,不然也不會這般小心翼翼的。
我想,日後我同林煜,連兄弟都沒得做了。
「你怎麼知道的?」林煜的聲音從我右邊傳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我回頭看他,便看到他從一個頭變成了兩個頭,再三個、四個……
我可能灌酒的時候,灌得有些狠了。
我依舊不知道自己如何下的房頂,但我知道我墜入了一個很長的夢裡。
夢裡回到了四年前的一個夜晚,夢裡的場景我再熟悉不過。
那時候林煜還不是煜王,是五皇子。那天國子監下學的時候,林煜和哥哥一起被夫子留了下來。
我便被宮女帶到了林煜的宮裡,等哥哥和林煜下學,再同哥哥一起回去。
林煜的宮裡我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我到他的書房裡,原是想找本書來打磨時間。
卻被書案上那副卷著的畫吸引了目光,我歷來知道林煜畫畫一絕,想著若是我喜歡便一定要磨了他將畫送與我。
我展開便看到了一副未完成的丹青ťų₎,原是看不出是誰,奈何我卻認出了那發間的梅花白玉簪。
那是秦柔新得的簪子,還在課間借我了戴一會兒。
我慌忙將畫卷起來,匆匆出了宮回府。若不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怎麼會沒有對照便能畫出來。
自那日後,我留意了一番,林煜果真經常偷偷看坐在我旁邊的秦柔。
心裡抽抽地疼,我掙扎地從夢裡醒過來,一睜眼便看到綠意拿著林煜的外套要往外走。
「綠意,你去幹什麼?」
綠意似是有些驚訝我醒得這麼早,將手中的衣服順手放在了一旁的榻上,給我倒了杯水來:「這煜王的衣服奴婢已經洗過了,眼下正要遣人給煜王送過去。」
我接過水,喝了一口才覺得嗓子舒服些了。
「放這兒吧,他自會來取的。」
我也不知道聽了昨夜我那番話後,他還會不會來了。
綠意古怪地看我一眼,看得我想把她扔出去,但我還沒開口她就開口了:「小姐,日後萬不得再這般飲酒了,昨日吐了煜王一身,煜王臉都黑了。若是旁的人這樣,怕是早就沒下章了。」
……
不怪林煜不喜歡我。
6
我有時候覺得我一定是老天的親閨女,不然也不會一直這麼按我的心意來。
今日爹爹一下了早朝回來就將我叫去了書房,同我一起去的還有我娘。
「聖上已經定了覓覓的婚期了,定在下月十五。」
我還沒坐好,便聽到了爹爹說出了這話,驚得我差點滑到地上去。
「怎的這般急?」娘親在一旁皺了皺眉。
我也覺得是有點急了,連嫁衣都來不及繡。
爹爹看了看我,對娘親說:「聖上讓欽天監算的日子,下月十五是大大吉的日子。說是錯過便要再等兩年了,煜王聽了也覺得下月十五不錯。」
林煜也覺得不錯。
我不知道林煜為什麼會覺得不錯,我都替他把那張紙捅破了。
難道因為我把那張紙捅破了,他要犧牲自己的幸福來報復我?
這哪兒是報復我,這簡直是正中我懷!
「覓覓覺得如何?爹爹雖是很喜歡煜王,但若是覓覓不同意,爹爹可以即刻進宮回絕了這門親事。」爹爹握著娘親的手,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我……
我絞著衣角,一副嬌羞的模樣,輕聲道:「全憑爹爹做主。」
我清晰地看見爹爹的嘴角抽了抽,過了一陣才又聽他對娘親說:「那夫人便多費些心思,時間有些緊,嫁衣已經準備好了,便不用覓覓繡了。」
爹爹還與娘親解釋了一番嫁衣的來處,我卻沒心思聽了。
我原本今年也是要待嫁的,不過我的待嫁夫君從陸敬炎變成了林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