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並不知道我是大氣運者,是有修仙者不斷地找上門,我才知道。
「你以為你身邊的那個保護你是因為對你有真心?」被師尊轟出去的修仙者大喊,「要不是因為跟在你身邊對修煉大有益處,他早就跑了。」
師尊將他一劍轟走,回過頭緊張地看向我。
「別信他。」他的眼底是我從沒看到過的忐忑神色,「我並不是因此才……」
「我知道。」
「你是我養的狐狸,自然要待在我身邊。」
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的:「我會護住你。」
他最終還是沒能護住我。
我的體質招人恨,隻要我還活著一日,就沒人能成仙。
他們趁著師尊不在,闖入了他布下的結界。
我空有氣運,卻是個連劍都提不起來的花架子,勉強招架了幾下,就被連人帶劍甩了出去。
疼痛瞬間蔓延全身,我咬牙站起來。
「不愧是天命之子,命還挺頑強。」
有人悲天憫人地嘆了一聲:「這都是為了天下蒼生。」
我混著血擠出一聲笑。
明明是為了自己,卻偏偏要扯著天下蒼生當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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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當人,他們連我的小狐狸都比不上。
等到師尊趕回來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修仙者們早已離去,地上隻餘倒在血泊裡的我,意識昏沉,氣息微弱。
都說人死後,最後消失的是聽覺。
我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鈴聲,我便知道,他回來了。
我不知道他後來做了什麼,我隻記得我從一片冰涼的黑暗,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擁抱。
在登仙階上,仙力四溢,師尊的記憶和我的記憶交織在一起,我從他的記憶中窺探到那些不為人知的深沉愛意。
他摟住我,畢生修為從他體內湧出,渡入了我的體內,隻為護住我的一縷魂魄。
為了不讓過於龐大的仙力摧毀我虛弱的靈魂,他以修為全無之身,硬闖魔界,尋來了捆仙索替我系上。
為了重塑靈魂,他將我的魂魄放在身邊,日日受他仙力滋養。
靈魂重塑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百年來我一直在不斷地失憶,恢復記憶,再失憶,再恢復記憶。
而他就這樣,陪我重復了幾百年初見的戲碼。
即便僅僅是從記憶中窺探他百年來的等待,撲面而來的孤寂也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我看到他摟著我毫無生機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求我醒過來。
登仙階隻餘最後一階,我將師尊穩穩地放上去。
捆仙索徹底掙脫開,幾千年積攢的法力噴湧而出,以身為介,全都被引入師尊的體內。
那為救我而消耗的法力,今日我全部還給他。
我不值得他為我做的一切。
他是距離登仙隻有一步之遙的天之驕子。
我隻是一個貪生怕死的異界之人。
沒有我,他隻會活得更好。
天門大開,流光溢彩,登仙階蜿蜒而上,我仿佛聽到了一陣陣仙樂。
師尊應該已經得救了吧。
我放任自己疲憊的身體跌落高臺。
恍惚中,我看到了師尊朝我伸出了手。
「我不登仙。」
「我隻要你。」
他說。
13
白澤將林遠帶回了旭龍山。
登仙階上過於龐大的仙力侵蝕讓林遠的靈魂破碎不堪,縱使他第一時間將力量注入他的識海,也無法將其修補。
旭龍山是妖族修煉之地,靈氣充沛,隻有這裡還能勉強吊住他的命。
君卿的洞府就在此處。
見到又是一個站著,一個躺著,他了然地嘆了口氣。
「你們兩個還真是孽緣。」
「你死完我死,我死完你死,要我說,你倆幹脆一塊兒死了得了。」
白澤沒理他,重重關上了門。
君卿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小聲嘟囔了一句:「臭狐狸,不就是死了老婆嗎?脾氣那麼大。」
林遠醒的時候,白澤正在廚房裡研究怎麼把粥煮熟又不糊。
林遠教過他許多回,但他一直都學不會。
作為一隻狐狸,他一直以來吃的都是生食。
鍋裡響起咕嘟咕嘟聲,他掀開了蓋子。
這回熟了。
端起粥進屋的時候,白澤心裡有一絲期待,林遠會不會此刻就靠在床頭等他?
他已經昏迷太久太久了,久到糕點鋪的老板娘的重孫子都有重孫子了,久到東齊國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推開門,他朝床上看去。
「師尊。」林遠斜倚在床頭,眉眼彎彎地朝他看來,語氣虛弱,卻又堅定。
上天對他不薄,白澤想,林遠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林遠醒了之後,變得黏人了許多,也大膽了許多。
以往隻會盯著他的臉傻樂,現在都會要求他讀睡前故事了。
「你確定要我讀這個。」白澤指著封面上「宮闱豔事」四個大字,詢問道。
「嗯嗯。」林遠堅定地點了點頭。
算了,白澤清了清嗓子,開始讀起那多看一眼就得長針眼的話本子。
左右林遠也就這點出息了。
林遠的愛好不多,除了看這種話本子,還喜歡看他舞劍。
白澤原本不會舞劍,隻會提著劍砍人。
但是某一日,林遠突然想起來仙俠文裡的美人師尊好像都會舞劍,於是興衝衝地問白澤會不會舞劍。
看著林遠亮晶晶的眼睛,誠實了幾千年的狐狸第一次撒了謊:「會。」
「但是今天不行,下次舞給你看。」
第二天,他就去了凡間據說最受未出閣少女喜歡的小將軍府裡偷學。
等學成歸來時,一手劍舞得精彩絕倫,林遠在一邊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還能提個小小的要求嗎?」
林遠悄咪咪地抬起一根手指:「我想看你穿紅色的衣服舞劍。」
「……」
「求你了,這是我一生僅此一次的請求。」
林遠雙手合十,眼神亮晶晶的。
雖然有的時候跟不上林遠的腦回路,但是對於他的要求,白澤向來都是能滿足便滿足。
沒辦法,畢竟是自己撿到的人類。
白澤不知道自己穿紅衣是什麼模樣,他的毛是白色的,所以他向來隻穿白衣。
但林遠眼睛都看直了,甚至還流了兩行鼻血,想來應該也不會太差,白澤邊替林遠擦鼻血邊慶幸自己當初化形時沒聽君卿的話變成彪形大漢。
林遠喜歡吃冰糖葫蘆,還一定得是裹了厚厚一層糖的,最好還是扁的,明明他對別的吃食沒什麼要求,卻偏偏對冰糖葫蘆十分挑剔。
白澤之前嘗過,酸得他立刻就吐了出來。
不明白這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但是林遠想吃他就去買。
「記住啊,我就要吃之前那個老板娘家賣的,她家祖傳的手藝,好吃,別人的我不樂意吃。」
「知道了。」
白澤放下手裡正讀著的話本子,起身去凡間替他買冰糖葫蘆。
關門的時候,林遠突然開口。
「師尊。」他撓了撓頭,還未開口臉卻先紅了,「我發現我還挺喜歡你的。」
白澤愣了一下,林遠雖然膽子大,但極少會對他說「喜歡」。
「我等你回來。」
「再見,小狐狸。」
白澤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糕點鋪老板娘的重孫子的重孫子也繼承了祖上的衣缽,甚至更上一層樓, 門口排著的人看不到尾。
白澤焦躁地等在最後,林遠一如往常又不同尋常的告別始終縈繞在他的心中。
捧著冰糖葫蘆, 白澤越跑越快,他心裡惴惴不安, 就好像,他要失去什麼一樣。
推開房門, 林遠正睡著, 一如多少個躺在他身側的夜晚一樣。
不同的是, 他再沒能醒來。
14
「哇,這裡就是旭龍山啊。」
「哎, 別靠那麼近,據說裡面住著大妖呢。」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一隻狐狸, 活了有上千年了吧。」
「上千年, 那不都能成仙了?」
「可不是嗎?但它一直沒有成仙, 好像是機緣未到。」
「我怎麼聽說是他一直在這裡守著一個人啊?」
「你們聽說的都不對。這狐狸啊, 是當年用能成仙的大機緣, 換了一條命。」
「換命?」
「對。你知道登仙階為什麼破碎嗎?就是因為他登上了最頂層, 用自己的仙緣換了一條命。你想想,生死輪回, 因果循環,給一個將死之人續命的代價該多大?據說那登仙階受不住, 直接就碎了。」
眾人望著高聳的旭龍山, 你一言我一語, 議論紛紛。
15
捆仙索是原著中推動劇情的重要道具,原身就是盜取了這魔界至寶,才將修為已臻登仙的師尊綁了去。
「□-」白衣勝雪的男子躺在院子裡睡午覺,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身邊還圍著一隻吐著舌頭的小白狗。
門被緩緩推開,溫暖的陽光刺得我幾乎流淚。
師尊就在院子裡躺著, 小白蹲在他身邊,抬頭看見了我,飛快地朝我撲來。
我將小白摟在懷裡,狠狠地親了一口。
師尊眼睫微顫,似要醒來,我突然心痒痒,朝他吹了個口哨。
「喲, 哪裡來的小美人啊?」
師尊凝視我良久,忽而一笑:「你又是哪裡來的登徒子?」
於是冬雪消融,枯木逢春。
沉睡了千年的靈魂重新活了過來, 沉寂許久的心髒重新開始跳動。
「讓你久等了, 小狐狸。」
「不久。」
狐狸最習慣等待。
16
一覺醒來, 我成了覬覦美人師尊的反派男二。
我將他用捆仙索捆住,任我為所欲為。
「好師尊, 你就從了我吧。」
美人師尊輕松掙脫繩索,翻身制住我。
「就這點本事?」
邊說還邊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 察覺到師尊直勾勾的眼神, 我連忙伸手推他。
「我錯了, 我錯了,師尊,放過我吧。」
「等等, 別咬那裡!」
「師尊,好師尊,白澤……」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