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人坐不住的。
果然,我媽來了,她看起來面色紅潤了許多,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溫溫柔柔的做派,看我的眼神輕蔑又不屑:「一個男人而已,值得你這樣?」
她用指尖抬起我的下巴,讓我不得不直視著她。
「你怎麼會是我的女兒?老實說,沈嘉然比你像我,但她,太自不量力了。」
「你發現了畫室的日記本?宋安遠和沈嘉然為什麼會認識?」我捏緊拳頭,聲音也因為緊張開始顫抖。
我看起來是一個十足的戀愛腦,頗有幾分要隨宋安遠殉情的樣子。
她看起來被我氣得不輕,捂著心髒大口喘氣:「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成器的東西,要不是你還有點用,我就該……」
我冷眼看著她劇烈咳嗽,呼吸困難。
哦,又要進醫院了。
被醫生抬走的時候,她憤恨地讓我自己去地下室看,警告我別再想著自殺。
我拿著沈嘉然留下的鑰匙,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裡面是很長一段幽暗的路,隻能摸索著前行,走了很久才看到一點亮光,隱約看到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人影。
白衣黑褲,身上籠罩了一層深淺不一的陰影,輪廓在光影交錯中顯得很模糊,但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5.
怎麼會是他?
宋安遠,我的宋安遠,我渾身都在戰慄,一遍一遍地擦著眼淚,生怕是自己的錯覺。直到我顫抖地把他抱在懷裡,才發現他有真實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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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驚喜嗎?」他任由我抱著,說話很溫柔,但語氣卻很陌生,仿佛不帶任何溫度,宋安遠從來不會這樣對我講話。
我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卻被死死地按住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到底是誰?」
「真傷心啊,沈大小姐這就不認識我了?早說你做了千金小姐就不會要我了。」他終於放開我,臉還是一樣的清俊,但是眼神卻變了。
從前的他雙眸清澈如水,現在卻隻能看見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薄唇成線,微微勾起成弧,隱含殘冷。
這不是我的宋安遠。
「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醫藥巨頭宋家的新掌門人。」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冷淡地開口。
他並不意外我能猜出來,無所謂地擺擺手。
「就如你所見,我是他多年前走失的兒子。」宋安遠邊說邊拉著我的手往裡面走,這條路實在黑,我沒有甩開他。
「其實很俗套,你回沈家後不久,他就找到了我,我託他帶我見你一面。」他帶我在一處暗門前站定,用指紋打開了鎖。
裡面竟然是一處設備完備、人員充足的實驗室。
「然後你剛從我那兒出去就遇到了車禍,他們意外地發現你和沈嘉然配型成功了,但是你爸不允許換心。」我替他編好了下面的瞎話。
他從善如流,贊許地看我:「我們聽聽還是這麼聰明。」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端倪的?
那晚給我擦拭身體的時候,他指尖光滑,沒有半點繭子。
絕不像一個父母雙亡,需要自己討生活的人。
再後來,是他的屍體,雖然仿制得很像。
但是他的後頸處有一個菱形疤痕,怕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過。
見我不說話,也不看他,好半晌,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我和你爸媽做了一個交易。」
「他們保你平安,我就可以幫他們做最新的器官移植技術實驗。」
那就對了,宋安遠ƭú₀是學醫的,再加上他如今的身份,這樣的實驗,對他不是難事。
「假死也是為了有更合理的身份重回宋家掌權。」
我想起白天看過的資料,宋嶺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早已嫁人,小兒子身體不好,難堪大任。
外界早就對這個大兒子的身份猜疑重重,說他是個鄉下的私生子。
現在宋嶺已經對外界宣稱,當年宋安遠被綁架後其實得救了,為了安全一直隱姓埋名養在國外,醫科大學畢業之後才接回來。
沈嘉然也沒有換心,她被秘密送往國外治療。
「那你和沈嘉然是什麼關系,她為什麼在日記裡還要寫你?」我始終耿耿於懷。
他全不在意我的話,隻盯著我的臉看,開口的聲音溫柔的要滴出水來:「她寫我什麼了?我們聽聽吃醋了。」
我掐了掐大腿,眼圈立刻泛紅,聲音也很哽咽:「走開,我不理你了,你們合起伙來騙我,我真的以為你死了,想跟著你一起死。」
宋Ţũ̂ₔ安遠沒想到我會這麼傷心,他的慌亂肉眼可見:「對不起聽聽,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當時情況復雜,宋家水太深了。」
「我和沈嘉然一點關系也沒有,隻小時候見過幾面。」
「我心裡隻有你。」他將頭埋在我頸間撒嬌。
看起來,一切都很合理。
我看著眼前一派深情的宋安遠,面上倒像是真的信了他,隻留下失而復得的欣喜。
「你還會走嗎?」
「我會一直陪著你,實驗室的成果出來了,我就帶你走。」
我點點頭,重新抱住他,整個人埋在他懷裡,想要確認他真的存在我面前。
他被遮住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宋安遠啊宋安遠,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和沈嘉然一樣的蠢貨。
6.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我媽。
地下室的事情之後,也不知道宋安遠是如何說的,反正沈家對我的禁制都解除了。
我像是靈魂歸了位,變回了剛到沈家時那個聰明乖巧的千金。
「媽媽,嘉然姐姐的電話怎麼打不通啊?」
「你找她幹什麼?她在國外養病,不會再回來打擾我們一家人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滿眼寵溺地看著我。
「不是的媽媽,昨晚宋安遠和我解釋啦,我覺得很對不起嘉然姐,想跟她道個歉。」
我雙眼含淚,都是愧疚和委屈。
說完就搶過媽媽的手機,打開了她和沈嘉然的聊天界面,給沈嘉然撥了過去。
她們的最後一次對話停留在我被軟禁的那一天,很尋常的身體問候。
沒有人接聽。
「應該是你嘉然姐姐在休息,等下次她有空了我再叫你。」我媽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機。
「那好吧,媽媽你可要多和嘉然姐姐說我的好話,我現在知道錯了。」
我還跟她說,我想要去爸爸的公司實習。
我現在已經大好了,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發病了,總在家待著也難受。
這是一個絕佳的理由,沈家千金總不能一直不露面,外界也會猜疑重重,影響集團市值。
新公司剛起步,我爸也需要一個健康的繼承人來穩定軍心。
「沈小姐,這裡就是你以後的辦公室了。」我爸指派給我的秘書,董憐,行事幹練,分寸感極佳。
我並不著急去我爸那兒查探消息,悠然自得地幹些邊角料的活。
卻沒想到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好,沈小姐,我是宋慕聲。」宋安遠的弟弟,那個傳說中身體不好的宋家二公子。
這是來沈家之後,我見他的第一面。
宋慕聲坐在咖啡廳的椅子上,蒼白的手指輕敲著桌面,氣場莫名強大攝人,這張略帶病態的臉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禁欲氣息。
雖然臉有五六分的相似,但他和宋安遠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盯著我胳膊上被凍傷留下的疤出神了很久,目光還有幾分憐惜。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好像和沈嘉然走得很近。
莫不是要來對我發難?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他眉心凝聚起一股冷意,開口的聲音卻意外地溫和。
「沈小姐不必多想,我來,是想和你做個交易。」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慮,我可以為你解答。」
他要我給他提供宋安遠在沈家地下實驗室的數據。
這倒也不難,我本來就打算搞清楚宋安遠到底在研究什麼。
宋慕聲是個爽快人,遞給我一個牛皮紙袋文件就走了。
很厚的文件袋,我打開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檔案袋。
從出生到現在,詳細記載了沈嘉然的身體數據,在我回到沈家之後,她身體各方面的數據更新尤其多。
無數次的抽血,群體反應性抗體 PRA,淋巴細胞毒性實驗 CDC,HLA 配型報告
……
原來如此,看完這個檔案之後,我一直不解的地方都有了答案。
剛進沈家的時候,沈嘉然是傲慢的,嬌俏的,但唯獨不像有病的樣子。
反而是我媽,經常會呼吸急促,甚至暈倒。
但是沈嘉然出國之後,她的身體竟然奇跡般地好了。
連被我潑最聞不得的雞血,往牆上撞出血,她第二天都能好好地下床。
沈嘉然沒有心髒病,恰恰相反,她是被作為一個換心容器養起來的。
真正需要心髒移植的人,就是我媽,夏知夢。
不過這些,我很早就知道了。
7.
眼前一會兒是沈嘉然摟著我媽撒嬌的畫面,一會兒是她捂著心髒讓我去死的畫面。
「聽聽,你回來啦。」我媽在客廳等我,以前她鮮少坐在門口,這邊風大。
我一時有些耳鳴,聽不太清她的話,總不過就是讓我在公司好好努力,不要給沈家丟臉的場面話。
她搭上我的手時, 我才反應過來,好涼,像蛇的信子劃過皮膚。
我並沒有顯露情緒,像從前沈嘉然那樣,自然地膩歪進她懷裡撒嬌:「我在公司可乖了,一切都聽董秘書的,就是爸從來不帶我。」
「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他還在想嘉然姐嗎?」我聲音帶了些哽咽,活像一個不得父親疼愛的小姑娘耍性子。
看我這副模樣,我媽眼中出現了我從來沒見過的狠勁:「怎麼會,沈嘉然半點都不如你,你可是我的親生女兒。」
交換情報需要誠意,我開始從宋安遠身上下手。
上次沒有好好觀察,沈家的這個地下實驗室,比我以為的還要大,每個無菌區都有人把守。
「在看什麼?」宋安遠突然從背後抱住了我,我回頭看他,幾天沒見,他好像越發瘦了,額前的頭發已經有點遮眼。
「隻是好奇,這裡這麼多人,到底在研究什麼啊。」我把玩著他扣在我腰間的手指,裝著無意地開口。
他沉默良久,把我轉過去,對著他的臉,寵溺地和我碰了碰鼻尖:「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笨。」
「簡單來說,就是讓器官移植的配型不再那麼復雜,以及減少排異反應。」
「是嗎?那我怎麼都沒有見到小白鼠啊。」
宋安遠正要講話,門外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