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對我說「皇後不能是你。」
我松了口氣,當夜便搬著殼兒離了宮。
我一個田螺姑娘,替他操持家務數十年,讓他能安心打天下,已經是仁至義盡。
母儀天下的皇後,求我當我也不敢當,整個天下都成了他家,是想累死我嗎?
1.
離開皇宮,我給自己挑了個新家。
這宅子看上去破破爛爛,院裡雜草叢生,各個房間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我很滿意。
但有狗皇帝的前車之鑑,我決定先找宅子的主人問清楚。
「你以後不會當皇帝吧?」
「你也看出來我天資不凡了?我就說我堂堂穿越男,怎麼可能混得這麼慘!」
我聽不懂他在興奮什麼,但聽他自命不凡的語氣,我沉默了。
轉頭,搬殼兒,準備換一家。
「诶,別走啊,你是穿越大神派來幫助我的嗎?」
我對他的挽留無動於衷,多少也是個地仙,區區凡人,還攔不下我。
但他十分有毅力,從堂屋一路追到大門口,被院裡盤踞的雜亂樹根絆了一跤又一跤,渾身染上塵泥,依舊執著地追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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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皺緊眉頭,盯著他瞪了許久。
這麼髒的人兒,這麼亂的院子。
真的很適合我田螺仙修行啊!
但我真的怕了。
田螺仙修行,選定主子之後,必須勤勤懇懇地替主子操持家務。
不管他家是破茅屋一間,還是江山萬裡,我都得照顧仔細了,不然會損我修為。
狗皇帝打下江山那一天,我就開始慌了。
還好他自己翻了臉,親口說不讓我做皇後。
不讓我做江山的主人之一,我就沒有責任打理整個天下,理所應當地斷了與狗皇帝的契約。
所以挑選新羈絆時,我不得不慎重考慮,就怕又養出一個野心勃勃的,盡給我增加工作量了。
「诶,沒有皇帝劇本,那來個將軍也可以,實在不行,皇商總能勝任了吧……」
2.
我遺憾地掃了眼破敗宅院,還是決定離開。
此人野心不小,不適合作為羈絆。
「別走啊田螺姑娘!」
「你叫我什麼?!」
我愕然回頭,因為緊張手指都有些顫抖。
這人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
被他叫出名號,羈絆直接生成。
除非他跟狗皇帝一樣,突然看不上我,主動放我離開,否則我必須要替他操持一生!
「呃,我不知道你名字,但是看你抱著那麼大個田螺殼,就順口給你取了個名號,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就不這樣喊了。」
男子臉上笑容訕訕。
我掂了掂手中的殼,表情僵硬破碎。
就因為這個?!
羈絆已成,現在改口還有什麼用!
我哀戚戚地盯了男子半晌,最終無力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我,呃小生高昭。」他向我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臉上雖然灰撲撲的,但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知道了。」我悶悶地應了一聲,轉頭往宅子裡走。
「姑娘你不走了?」
「嘿,我就知道,你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長得跟個仙女兒一樣,竟然會主動往我這破宅子進,肯定是受了穿越大神指引,專門來幫助我的!
「姑娘你盡管吩咐,需要我怎麼配合?
「姑娘?」
我悶悶不樂,不想搭理這位意外綁定的羈絆,兀自挽起袖子,開始收拾宅院。
清理汙穢,看著雜亂的環境逐漸被整理幹淨,我眉心的鬱氣總算一點點散開。
「你不會,真是個田螺姑娘吧?」高昭像條尾巴一樣跟在我身後,越看神情越興奮。
我心髒縮了縮,這人,怎麼感覺像是知道我田螺仙一族?
3.
高昭似乎陷入了糾結。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兀自沉默地收拾宅院。
等我將前院收拾出來,轉頭卻見高ŧũ̂₀昭正龇牙咧嘴地在與一口水缸搏鬥。
「你做什麼?」
成了他的家仙,見他忙活,我自然而然就上前搭手,幫著他把水缸搬入家中。
高昭擦了把汗,笑容燦爛地看著我:「我當掉了身上最後一塊值錢的玉佩,換了錢,給你買了個水缸。」
「你買水缸做什麼?」我有些愕然,什麼水缸,需要花費一枚玉佩的錢?
「田螺不是應該生活在水裡嗎?我看了,這宅子的水池都腐臭了,一時半會收拾不出來,我就想著先給你買個水缸。」
這家伙,還真認得我的身份。
竟然沒有怕嗎?
葉公好龍,書生幻想與狐仙相遇,但其實人類都是懦弱膽怯的物種,真遇到了,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高昭知道了我身份,卻是轉頭當掉了玉佩給我換水缸,這人……
有點意思。
被強制綁定的鬱氣緩緩消散,我緊繃了一日的臉色終於緩和。
「那你呢?可有給自己買套被褥?」
「啊?我沒想起來。」高昭撓了撓腦門,笑容訕訕。
我盯著他那雙明亮張揚的眸子看了半晌,突然撲哧一笑。
「我修煉有成,不需要住水裡,那這水缸就讓給你睡好了。」
高昭看著我呆了呆,突然有些扭捏:「田螺姑娘,你真好看。」
我瞪他。
他連忙改口:「不是,我不是調戲你的意思,我那個世界,誇贊隻是最普通的問候方式!」
4.
他那個世界?
今天從高昭口中聽到許多奇奇怪怪的內容,我總結了一下,也算是摸出了些許他的來歷。
三千世界中的一縷遊魂,意外進入此界,機緣巧合之下,與這具身體相融。
這事對精怪仙家來說不算稀奇,我多少也是個地仙,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但是,「你來多久了?這具身子的身份可打聽清楚了?」
果然,我這雙眼睛沒看錯人,高昭跟個二愣子一樣,魂入這世界整整一月,什麼東西都還沒摸索清楚。
甚至連如今是什麼朝代都還沒打聽明白!
我揉了揉眉心,剛剛緩和的臉色又開始僵硬。
狗皇帝雖說老是給我增加工作量,但人腦子聰明,我隻需要做好家宅內務,其餘事情不用我操心。
眼下這高昭,一問三不知的前提下,竟然還野心勃勃,念叨著以後要問鼎天下?
「早點洗洗睡吧。」我一把推開神色興奮規劃未來的高昭,滿心疲憊地閉上眼睛。
睡是沒睡成了。
這三進的宅院也算大,但宅院破敗,雜草叢生,連個像樣的房間都沒有。
我跟高昭隻能呆坐在剛收拾出來的前廳發呆。
「這一個月,你是怎麼過的?」
我唉聲嘆氣,感覺一天的時間嘆完了這輩子的所有無奈。
「就在這桌上將就著睡的啊。」高昭一臉心虛地看著我。
我目光愣愣地看向廳中缺了半截胳膊,用石塊墊著的桌子,默默給高昭豎起了大拇指。
兩人坐到天色快亮,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外頭一片嘈雜。
宮中田貴妃失蹤,帝王下令全城搜查。
就是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成了田貴妃?
5.
「你是皇帝要找的田貴妃吧?」
我詫異地看他。
這家伙,明明呆乎乎的,自己什麼身份,如今什麼朝代都摸索不明白,怎麼我的事他倒是一猜一個準?
難道是個大智若愚,扮豬吃老虎的主兒?
「為什麼這麼想?」
我好整以暇地看他,想摸摸他的底兒。
「嗐,電視劇裡不都這樣演的嗎?」
「什麼是電視劇?」
高昭來了興趣,沒個正形地盤腿坐在椅子上,滔滔不絕地跟我科普所謂電視劇的三千套路。
我聽著一個個跌宕起伏的「電視劇」,表示長足了見識。
說白了,這電視劇跟民間排的戲曲一樣。
隻不過,高昭那世界的戲曲文化更昌盛,內容十分豐富,精彩得很。
「你看,你昨天突然出現在我家,當晚皇上就下令找人,加上你是田螺姑娘,對外應該自稱姓田,所以真相隻有一個,你就是皇帝要找的田貴妃!」
我有些好笑,原來不是腦子聰明,隻是類似的故事看多了而已。
「猜得不算對。」
「那?」
「我確實是從宮裡出來的,但我不是什麼貴妃。」
皇帝說我隻有操持小家的本領,當不得母儀天下的皇後。
我沒否認,田螺仙修行,就是靠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之類的俗務。
要讓我操持整個天下,我卻實有心無力。
但是,我自始至終沒向皇帝討過承諾。
是他勢微時我不離不棄的陪伴,讓他大受感動,從而主動提起大業有成時,會娶我為妻。
顯然貴妃算不上他的妻子,頂多是個身份尊貴的妾。
我沒接封妃的聖旨,直接出了宮,所以,我不算是皇帝的貴妃。
6.
搜查的隊伍在門外叫門,高昭側頭看向我,表情有些興奮。
我不解地看他:「你不怕嗎?私藏宮妃,咱倆又孤男寡女獨處了一夜,被發現的話,你九族估計都保不住。」
高昭卻笑得見牙不見眼:「你不是說沒有接封妃的聖旨嗎,所以你不是貴妃,我不算私藏宮妃。
「再說了,你堂堂一個仙,連凡俗官兵的搜查都避不開?」
我也笑了,這家伙,該聰明的時候腦子確實靈活。
我揮手間化做一隻通體玉色的田螺,不過手掌大,倒像是一隻白玉雕琢的精致擺件。
「去開門吧。」
「嚯!這是你真身?那你昨日抱來的那隻大田螺殼兒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我娘親的殼。」
高昭愣了愣,一臉歉然:「抱歉。」
我知道他理解錯了,白玉田螺直接飛起,照著他的腦門就是一個暴慄。
「瞎想什麼?我娘得了天宮上神的眼,上天當差去了,那殼是她留給我做念想的!」
「啊啊?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高昭訕訕地捂著腦門,連忙朝大門跑去。
片刻後,高昭帶著一眾官兵進了院子。
「平陽侯,得罪了。」為首的官兵衝著高昭行了個禮,隨後指揮一眾手下開始搜查。
高昭賊眉鼠眼地朝我看來。
我神識傳音提醒他:「他知道你這身體的身份,你就借機多探些話。」
「好!」高昭興衝衝地應聲。
你個蠢貨!
「平陽侯在與下官說話?」
果然,一旁的官兵疑惑地看向「自言自語」的高昭。
我默默閉上了眼。
這家伙,到底是聰明還是蠢的?怎麼一會機靈一會憨傻啊?
7.
「田姑娘,我竟然還是個侯爺呢!」
官兵走後,高昭更興奮了。
我變回人形,笑他:「落魄貴族,連街邊商戶都不如。」
從侍衛統領口中探聽出來,他這具身體祖上出過異姓王。
可惜後輩紈绔浪蕩,吃喝嫖賭,守不住老祖宗打來的家業。
到了高昭爹那一輩,更是玩得太花,剛生下高昭沒多久就染病走了。
高昭雖說繼承了侯爺身份,但恰逢狗皇帝改朝換代。
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就不剩幾個的家僕,幹脆趁著帝都混亂,都跑了個幹淨。
也是趕了巧,家僕剛逃,高昭就穿來了。
他沒有原身的記憶,不知道可以拿賣身契去把逃奴抓回,隻能自己磕磕絆絆地守著個大院子過活。
「落魄那也是個侯爺,這身份,可以進宮玩的吧?」
高昭沒有被我潑的冷水打擊到,依舊興致勃勃。
「可以,你去吧。」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前朝浪蕩侯爺,哪怕是天下還沒易主,都沒什麼機會接近權力中心的。
更何況天下還剛換了主人。
也是得益於高昭幾輩的努力,浪蕩得太過徹底,完全對江山造不成影響,狗皇帝才沒第一時間下令清算。
Ṭůₜ要是高昭懂事,規規矩矩地過日子,這侯爺身份永不再提起,說不定狗皇帝想不起來,高昭餘生還能安穩。
但如果高昭作死,非要往皇帝身邊湊,估計用不了多久,我這新羈絆也就結束了。
到時候,我就往山溝溝裡走,找個老實本分的農戶守著修行,省事。
8.
高昭把宅子中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似乎在找能證明身份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