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童養夫獨處第一晚就停電。
黑暗中,我踹了他一腳:「我要洗澡。」
洗澡水兌好後,我懶洋洋地扯住他袖子:「……不許走,我怕黑。」
1
一覺醒來,重回十八歲。
未來的便宜老公正幫我對高考答案,看著滿頁的紅叉,他眉頭緊皺:「……你就這樣去報 S 大?」
沒管報不報 S 大,我歪著頭湊近他,好奇地問道:「宋澗生,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唰——
鋼筆在試卷上劃出長長的一條直線,宋澗生死死地盯著我,眼中驚訝與羞惱交織翻滾。
半晌,他嘲諷道:「所以呢?」
嘖,十九歲的他到底是太年輕,還藏不住什麼情緒。我「哦」了一聲,埋下頭去看草稿紙,假裝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漫不經心地數完紙上做錯的題目,半晌,耳邊傳來宋澗生低沉壓抑的嗓音,似乎已忍耐許久。
「許皎皎。」
他咬了咬牙,眼神兇戾:「……你別招惹我。」
聞言,我轉過頭看著他,神色少有的認真:「宋澗生——」
宋澗生捏緊了手中的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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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餓了。」
宋澗生騰地站起身,冷冷地看我一眼,然後——
去了廚房。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2
被我爸領回家那年,宋澗生隻有十四歲。
他身影清瘦,穿著不合身的舊襯衫,鞋子髒髒的,抿著嘴站在客廳裡,極力地藏起眉眼間的局促不安。
我站在樓梯上,對視幾秒後,他率先撇開了頭。
陰鬱敏感,自尊又自卑。
這就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
對於他的到來,我說不上歡迎,也說不上排斥。隻要不是我爸的私生子,一切都沒問題。
宋澗生隻比我大一歲。
其實他早就該上大學了,但是因為我,他多念了一個高三。
我和他勉強也算青梅竹馬。
結婚後的宋澗生,人忙話少技術好,除了沒有愛情,我們倆可以說是完美婚姻。
契約婚姻的第十年。
我偶然間發現,他好像暗戀我很久了。
而就在發現這個秘密的第二天,我一覺醒來,回到了高考結束後的暑假。
怎麼說呢?
看著端著小蛋糕的宋澗生,身量挺直,側臉清俊。
我不打算換個老公。
踢掉鞋子,我用腳尖去勾他的腰。
「好累。」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張了張嘴:「……我要你喂我。」
宋澗生的眼神很冷。
與我對視良久,他率先敗下陣來。
小蛋糕喂到一半,宋澗生渾身一震,抓住我亂動的腳,他聲音又兇又冷,帶著濃濃的警告。
「許皎皎。
「你最好老實點。」
好吧。
我聳聳肩,收回腳尖。
宋澗生平復了一下情緒,然後冷著一張臉,繼續給我喂小蛋糕。
我伸手推開,歪頭看著他:「你也吃啊。」
宋澗生默了默,拿著勺子的手指修長有力,一口一口地吃著剩下的蛋糕,他喉結聳動,嘴角沾上一點奶油。
真可口。
我不是在說蛋糕。
惡劣地笑了笑,我好奇地看著他:「宋澗生,你用了我的勺子……這是不是間接接吻呢?」
宋澗生捏緊勺柄,滿臉隱忍:「許皎皎。」
我沒理他,自顧自地說道:「不,不是。」
探過身,將他嘴角的奶油舔淨,我滿意點頭:「……這才是間接接吻。」
宋澗生背脊僵硬,俊臉上,一絲羞惱的神色飛快閃過。
他的忍耐力,可真好。
即便到了這種程度,他也隻是眼神變兇,卻沒有任何反應。
哦不。
其實也有反應。
我選擇了收斂,開始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好兇啊,宋澗生。
「明明你也很喜歡啊,不是嗎?」
宋澗生繃緊了臉:「……這就是你對待我的態度?」
「許皎皎。」他的臉色有點難看,「我不是你的玩具。」
嘖,十九歲的宋澗生,真不經逗。
偏偏我忍不住就想使壞。
「你當然不是玩具。」
我收斂了眼裡的笑意,神情認真起來:「你分明……是我的童養夫啊。」
很好,宋澗生成功被我氣跑。
看著他走路時的別扭姿態,我總算舒服了一點。
其實我還在生氣。
他喜歡我,卻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看著他的背影,我冷笑一聲。
行。
那就繼續憋著吧。
3
其實宋澗生不用擔心,我的分數並沒有他預計的那麼低,完全可以去 S 大。
重來一次,我也沒換專業。
從前我以為,他固執地要我去 S 大,是為了向我爸媽表現自己的價值。
但現在我突然明了。
或許,他隻是單純地想把我捆在身邊呢?
填完志願的第三天,宋澗生打算回一趟家鄉,畢竟他離開了五年,也確實該回去看一看。
記憶重疊。
但不同的是,這一次多了一個我。
天南地北,跨越大半個中國,我賴著他,來到了一個叫作恩鎮的地方。
一個舊舊的小村鎮。
它沒有 S 市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隻有幾條窄窄的馬路,和幾盞不明亮的路燈。
宋澗生拿著行李,停在一處老屋前。
這個老屋很大,也很寬敞,我知道這是他外婆家。
因為至親走得都太早,他很小就被皮球似的踢來踢去,在別人家裡討生活。所以第一次見面時,他才會那麼狼狽。
宋澗生忙進忙出,將屋子收拾得很幹淨。我躺在藤椅上,搖來搖去,打量著房梁上的木質雕花。
我許皎皎十指不沾陽春水。
宋澗生卻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老屋很久沒住人我理解,但和宋澗生獨處的第一晚就停電,是我屬實沒想到的。
黑暗中,我沒忍住踹了他一腳:「我要洗澡。」
宋澗生知道我的習慣,每天都要洗澡,停電也阻止不了。
他找到蠟燭,點燃後默默地去給我燒洗澡水。
兌好洗澡水,他轉身就要離開,我懶洋洋地扯住他袖子:「……不許走,我怕黑。」
宋澗生舉著蠟燭的背影一僵。
四周極其安靜,隱隱約約,我似乎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許皎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
我脫下百褶裙,漫不經心地扔到旁邊的木盆裡:「……我說我怕黑啊。」
衣物擦過皮膚,發出細碎的動靜。
宋澗生的呼吸明顯加快許多,再開口時,他聲音裡已經帶上了警告:「許皎皎!」
嘖。
聽見了聽見了,兩隻耳朵都聽見了。
喊得這麼兇,卻保持著背對的姿勢,動也不敢動。
我理了理頭發,沒心思管他。
舀起一瓢水,從肩膀上淋下。別的先不說,兌洗澡水這活兒,宋澗生幹得是真不錯。
不過聽見水聲,他都快瘋了。
嘻嘻。
可能是沒想到我真敢這麼幹吧。
4
我承認這幾天欺負宋澗生的次數,確實有點頻繁。
他好像每天都在生氣。
不過我早習慣了。
和他糾纏了那麼多年,宋澗生從來就沒對我笑過,不管是結婚前還是結婚後,他都是連名帶姓地喊我「許皎皎」。
這實在叫人不爽。
院子裡,宋澗生坐在桂花樹旁,正在洗衣服。
他手臂上有著不太誇張的肌肉,洗衣液搗出的黏糊糊泡沫沾在上面,莫名透出一絲賢惠的意味。他看起來很健康,膚色不白,卻也不算黑,很有少年的朝氣,眼神卻兇鬱。
十年後的宋澗生,我確實玩不過。
但眼前的這個宋澗生,他隻有十九歲,鮮嫩多汁,渾身都泛著青澀的氣息,倔犟得像一匹小野馬,除了尥蹶子,什麼都不幹。
如果我是十八歲的許皎皎,那還真拿他沒辦法。
可我不是。
慢悠悠地向桂花樹走去,我在他身後停住腳步,然後理直氣壯地趴在了他背上。
摟住宋澗生的脖頸,我忍不住在他耳邊抱怨:「……宋澗生,我真的很不喜歡你連名帶姓地叫我名字。」
我眼神苦惱:「你怎麼不叫我皎皎呢?
「實在不行,寶貝也不錯啊。」
宋澗生背硬得像鋼板,他右手緊緊捏著一團布料,手背上已經繃出了青筋。
深呼一口氣,他站了起來。
「許皎皎!」
又來了又來了。
我充耳不聞,仍舊掛在他身上晃蕩,蹭了蹭他的臉頰,我繼續逗他:「……宋澗生,你叫我一聲姐姐好不好?我給你買糖吃啊。」
宋澗生不敢碰我的腿,隻敢口頭警告道:「許皎皎,你別太過分!」
許皎皎,你別招惹我。
許皎皎,你最好老實點。
許皎皎,你別太過分。
他常對我說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這麼三句。
不過我向來是充耳不聞。
摟著他的脖子,我不依不饒:「宋澗生,你不許對我這麼兇,我不喜歡!」
宋澗生沒理我。
你看你看,他又在生氣了。
宋澗生也不伸手接我一下,就任憑我這麼吊著他,徑直走進屋子裡後,他一手掰開我的雙手,將我扔在了床上。
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不滿地在床上滾了兩圈,我勾起床邊輕薄布料的帶子,扔到了他懷裡,語氣神態是十足的理所當然:「……一起洗了吧。」
宋澗生完全是下意識地接住了它,看了一眼手裡的布料,臉色青紅交加。
我一臉無辜:「我不能碰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忍了又忍。
他仍舊是轉身,乖乖往往院子裡走了。
「宋澗生。」
我拿起床邊的書,喚住了他。翻到昨晚折疊的那一頁,我不忘提醒他:「……左手那玩意兒,別和我的混在一起洗。」
皺了皺鼻子,我神色認真極了。
「唔……石楠花的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歡。」
「許皎皎!」
宋澗生被驚得轉身,他脖子上泛起紅意,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
哦?
這是惱羞成怒了?
我歪頭,看向他左手那團淡藍色布料。
「其實——
「我比較喜歡你穿三角的。」
雖然他穿這個款式,應該會有點不舒服。
但這關我什麼事呢……對吧?
5
宋澗生已經三天沒理我了。
雖然他仍舊像個老媽子似的,任勞任怨地端茶倒水伺候我,但隻要我一張嘴,他轉身就走。
站在院子裡的他,挺拔得像一棵小樹。
和他進行過那麼多次的深入交流,我當然知道,三角款的苦茶子,確實有點委屈他。
想到這裡,我舔了舔唇。
有點饞了。
於是我喊了他一聲:「宋澗生。」
宋澗生轉身就走。
這回他直接從大門走了出去。
我癟癟嘴,慢悠悠地走到門口,往外面看了一眼,人已經不見了。
我也沒往回走,而是轉身去了隔壁的院子。
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女孩,正在趴在凳子上面做作業,抬頭看見我來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皎皎姐!」
宋澗生一定想不到,他不陪我玩,我還能找別人。就在他不肯理我的這短短幾天裡,我已經和鄰居家的小女孩洛湘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湘湘很可愛,她喜歡來找我玩。
當然。
都是趁宋澗生不在的時候。
最近天氣炎熱,但恩鎮靠水,樹又密,遠比 S 市要涼爽得多。
湘湘的作業做得差不多,她下午約好了要和朋友們一同去踩灘摘蓮蓬,見我一個人無聊,很仗義地捎上了我。
踩灘?
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我接受邀請,欣然一同前往。
整個下午,我都和小朋友們在一起。
我們翻遍了淺灘裡所有的石頭,捉了一整桶小螃蟹,還摘了一船頭的蓮蓬,玩得忘乎所以。
傍晚回到家,迎接我的是宋澗生的怒火。
他站在門口,臉色鐵青,眼神恨不得把我給生吞了。
「許皎皎!」
我抱著兩支蓮花路過他,裙擺故意擦過他小腿,把花仔細插進水缸裡,語氣漫不經心:「……幹嘛?」
宋澗生的神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但語氣卻變得平靜下來:「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下午。」
為什麼不說一聲?
因為你跑了啊,你跑,我也跑。
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我繼續插著蓮葉。
宋澗生忽然暴怒。
手裡的蓮蓬還沒來得及插進水缸,就被他扼住手腕往房間裡拉,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子,我被摔到了床上。
看了眼宋澗生的臉,我眉頭一跳,毫不猶豫地往床角裡爬去。
但宋澗生的速度更快。
他伸手握住我腳踝,把我拉了回來。
一手捏住我兩隻手腕,膝蓋抵住我的腿,他的聲音裡滿是怒氣:「……許皎皎,你知道這裡的山有多高有多深嗎?你知道被人販子拐走會發生什麼嗎?!你是想被鐵鏈鎖在地下室裡,還是變成一個生育機器?!」
我扭了扭身體,發現自己被他挾制得根本無法脫身。
本想好好和他說「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關你什麼事」。
宋澗生被氣笑了,他點點頭,連聲道好:「……許皎皎,你真行。」
視線被動地轉了一圈,宋澗生兇狠地幫我翻了個身,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啪——」
涼意和痛意同時從身後傳至大腦。
接二連三。
這應當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我也沒想到,打我的人,竟然會是宋澗生。
他的力氣太大,我掙不開。我緊閉嘴巴,倔強地不向他求饒。
他的巴掌又快又狠,不肯停。
直到我終於疼得受不住,喊他的名字:「宋澗生……真的好疼。」
聲音裡已然帶上了哭腔。
我不想哭的其實。
可是太疼了,我忍不住。
宋澗生的巴掌停了下來,手腕一松,我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身後火辣辣地疼,閉著眼睛,我把手慢慢地伸到背後,顫抖著碰了一下臀尖,一股劇痛直衝大腦。
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在床單上。
宋澗生沒什麼表示,我又怒又怕,扯過被子不去看他:「……你給我出去,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瓮聲瓮氣,實在是沒什麼威脅力。
但宋澗生真的走了。
他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心裡漫起無邊無際的委屈,我哭得更厲害了。哭出了聲音,我心裡總算好受很多。
今晚還沒吃飯。
可我太困了,哭著哭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6
第二天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我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汗水味,混著濃濃的藥膏味,聞起來奇怪極了。嫌棄地皺了皺眉,我拿著衣服,去了簡陋的浴室。
宋澗生人不在,但洗澡水已經兌好了。
我沒拒絕。
畢竟在他看來,我許皎皎委屈誰也不會委屈自己——
當然,我也不否認,這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