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重生回來的那天開始。
我便開始籌謀,引烏依娜與沈飛白入局。
那天譏諷烏依娜的老人是我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為了激怒她犯錯失禮,令百姓厭惡。
一個是忠臣遺孤,一個是敵國公主,民心自然歸我。
她之所以會帶著兩個孩子來鬧,也是我讓人Ţũ₀將消息傳到她耳朵裡去的。
她真是和上輩子一樣蠢,一點長進都沒有。
因為愛情盲目妒忌,自亂陣腳,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你和沈家的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退婚。」陛下不怒自威。
「回鹘有意與大楚和親,這是兩國休養生息的好事。烏依娜公主此行的使命是以一己之身換得兩國和平。
「她如今已經為沈飛白孕育一雙兒女,怎能沒有名分?這豈不是打回鹘的臉?
「若是處理不當,定然挑起戰亂,烏依娜貴為公主,陛下不可委屈她做平妻。」
我頓了頓,哽咽道:「況且,謝家一門為國捐軀,如今隻剩下我與年僅三歲的幼弟,臣女隻想照顧幼弟長大成人,為謝家傳承香火,萬不敢耽誤兩國和親大事。」
此言一出,尚且還安靜的群臣竊竊私語起來。
御史院諫議大夫同我父親是故交,昨日該哭的我已經哭過了,該送的禮這幫貔貅也吞進去了。
現下,我點到為止便好,後面的自有人為我推波助瀾。
諫議大夫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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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如今長安城內百姓都在談論沈飛白欺辱忠臣遺女,都在為謝家抱不平。」
「沈飛白既然已經和回鹘公主有了孩子,那麼和謝家的婚事自然不能作數了,否則會令沙場將士寒心。」
臺諫諸位列班而稟,陛下臉色難看,卻也隻能強壓怒火,允了我與沈飛白退婚的事。
9
當今陛下,殺了兄長這才繼承大統,最怕的就是「民心」二字。
便是為了自己的名聲,他也得答應我的退婚。
歷來帝王,誰不想死後青史傳世,皆是賢名。
10
宴會結束,我換了一身裝備從暗門去了質子府。
烏隱還是和上輩子一樣,裝著一副體弱多病的嬌嬌樣子。
我將提前準備好的藥丟給他。
「要不了多久,我會送你會回鹘,你答應我的事情我要看見。」
他慵懶地靠在床上,把玩著那粒藥丸,輕笑:「真是,好狠心的小娘子。」
我想起上輩子他的孟浪,惱羞成怒,搶過藥丸,塞在他嘴裡:「辦不成我的事,沒有解藥,你等死吧!」
他含笑斜睨著我,猩紅的舌尖舔了舔我的指腹:「知道了,姐姐。」
我忍無可忍,狠狠踹了他一腳。
上輩子謝家被抄斬,我被烏隱救下。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這些年一直暗中保護著的病弱質子,是個韜光養晦一心隻想弑父殺兄的瘋狗。
11
當我在將軍府的大堂看見帶著禮物來訪的太子殿下時,我瞬間明白了陛下的計謀。
沒了沈飛白,讓我嫁給太子做太子妃。
既能堵住悠悠之口,又能將我困在他兒子身側,翻不出風浪,隻待時機成熟,再次滅我九族。
可惜,我不是隻會等死的蝼蟻,也不是他棋盤上的廢子。
卒尚能吃帥,況乎人也?
連著幾場賞花宴,我都陪在太子左右,帝王的心思大家已經心知肚明。
辦砸了與我的事,陛下遷怒沈飛白。
雖說沒有貶職,但也不似從前那般寵幸。
我約沈飛白一見,故意透露給烏依娜。
「你和太子已經要定下婚約,還來找我幹什麼?」他厭煩道,眼下烏青,顯然最近過得不好。
我眼圈一紅:「飛白哥哥,雲懿與你一起長大,雲懿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他沉黑的臉色稍稍好了點:「婚事可是你自己退的,現在說這些幹什麼!」
我望著那道越來越近的紫色身影,靠近沈飛白,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烏黑:「飛白哥哥,你瘦了。」
衣服上提前撒上的香料已經發揮作用,沈飛白眼神逐漸迷離起來,挨得我極近。
我推了他一把,眼神示意,他瞧見烏依娜,瞬間清醒過來。
烏依娜狐疑地看著我們,我羞紅著臉不說話,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轉身就跑了。
當晚,沈家的探子便來報,烏依娜和沈飛白不知為何大吵一架。
我笑了笑,看來那枚被我塞進沈飛白衣服裡的小小耳墜,總算是發揮了作用。
12
第二日,烏依娜送來帖子約我和太子過府賞花,我便知道機會來了。
「我同沈飛白已經退婚,不知道他們還找我幹什麼,我實在是害怕。」我垂眸怯怯。
「別怕,你是孤未來的太子妃,沒有人能傷你半分。」他淺笑生輝。
真是。
好一個。
溫柔少年郎。
席間,談了一些話之後,烏依娜突然冷笑發作起來:「太子殿下,我昨日在我夫君的衣服裡發現了一枚耳墜——」
我拿起自己手邊的荷花酥,主動喂到太子嘴邊:「殿下嘗嘗嘛。」
我柔順聽話,深得他心。
太子湊過來咬了一口,剛要笑著說話,下一瞬,便七竅流血倒在了地上。
他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鮮血漸漸蔓延了眼眶。
我啊了一聲倒在婢女身上,烏依娜也傻了眼,周圍的侍衛全部都跑了進來。
亂成一團中,我望著太子被抬走的身體哭得泣不成聲,撲過來抓著烏依娜的手吼道:「是你!是你殺了太子殿下!回鹘派你來,是為了殺我大楚太子的是不是!」
禁軍分開我們,羈押烏依娜進宮,我被扶著上了進宮的轎子後,面無表情地揉了揉指腹上殘存的粉末感。
上輩子,太子被狗皇帝下令擔任監斬官。
臨刑前一天,我的三妹就是這樣被從他的床榻上拖下來的。
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如今不過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狗皇帝處心積慮給我送來了太子這把好刀,我又怎麼能不利用好他鏟除烏依娜呢。
借刀殺人,是父親授我兵法時講的第一課,我如今學以致用,也算是不辜負。
太子死在烏依娜的府邸,烏依娜作為回鹘公主,首當其衝。
她的和親,隨著太子的死,隻會變成一場有預謀的謀殺楚國未來儲君。
太子死這件事的性質,現在已經從後院女子的爭鬥,變成了兩個國家的事情,一個處理不好便會開戰。
烏依娜的好日子,到頭了。
13
太子殿下已經沒氣了,太醫檢查後的確是中了砒霜。
烏依娜被搜身,太醫從她指腹上查到了砒霜的粉末。
不多時,大理寺來人報,烏依娜的貼身婢女日前的確買過砒霜。
證據確鑿,烏依娜被下獄。
誰也不知道她的貼身婢女是我三妹扮的。
回鹘女子的面紗真是給我行了好大的方便。
現下,烏依娜的婢女也已經被我的暗衛處死,死無對證。
而我也趁機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對臣女一片真心,今日他被人所害,臣女願替他守孝三年。」
為了避免狗皇帝再給我塞其他男人,我得從根源處斷掉他的想法。
狗皇帝子嗣不多,其中最疼愛的就是太子。
現在太子死了,他正悲痛欲絕,聽得我的請求,外加上其他大臣的附和。
他雖然沒有同意,但也說自己會考慮。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繞到回大理寺必定經過的路上等待著。
大理寺卿周月白坐在馬上,寒眉冷目,氣質冷然,令人不敢接近。
他身後囚車裡關押的,就是被綁住手腳塞住嘴的烏依娜。
為防有人刺殺,囚車周圍都是禁軍。
烏依娜看見我,瞳孔痛苦地睜大,恨意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
我朝她笑得溫柔。
很快。
她的沈郎也會來陪她了。
他們這些手上沾著謝家人鮮血的畜生,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14
我從將軍府後門回了府,沈飛白在前門發火要見我。
我自然知道他的來意,太子死了,烏依娜被下獄,這事大楚必然是要回鹘給一個說法。
三年前同回鹘的一戰,雖然狗皇帝和沈飛白背刺我父兄,可最後,戰事依舊反敗為勝。
謝家無一生還,回鹘也同樣元氣大傷,幾大部落也發生了內鬥。
鐵律兒一脈從回鹘叛出,雄踞天山一帶自立為王,和烏亞索分庭抗禮。
若是烏亞索率回鹘和大楚開戰,保不齊鐵律兒就會動手。
到時候大楚和鐵律兒就會對烏亞索形成前後夾擊的攻勢,他必敗。
所以,烏亞索在沒有完成回鹘的統一時,是斷斷不敢和大楚開戰的,他賭不起。
到時,烏依娜必然成為廢棋,任由大楚處置,而她和沈飛白的孩子,也將會成為澆滅天子怒火的犧牲品。
沈飛白已經服用了避子湯,他和烏依娜的兒子是他唯一的血脈,也是沈家唯一的血脈,他不能不護住。
現如今能救下烏依娜的唯一方法,便是讓當時一同在亭子裡的我頂罪。
抑或是,沈飛白此行是想要讓我去求大理寺卿周月白,將此案延緩一段時間,給沈家空出想出辦法的時間。
他自己是不敢去找周月白的,自從他帶著烏依娜回京打了我的臉,周月白無論是在朝堂內外,還是明裡暗裡,都給他使了不少絆子。
周月白是我三嫂周書意的親弟弟。
周家自周伯父死在任上,門庭便衰落下來。
父親不光沒有退婚,反而將周家姐弟一同接入謝家念書。
三嫂及笄後,同我三哥成了婚。
而周月白,年少成名,十五歲便中了狀元,如今不過及冠,卻已位列九卿。
周月白自從有了官職後,為避人口實,搬出了謝家。
三年前謝家出事後,他卻不顧御史彈劾,搬回了謝家,一聲不吭地替我撐起了謝家的門楣。
依稀記得父兄棺椁回京那日,他抱著哭到虛脫的我,紅著眼睛,聲音沙啞:「雲懿,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親哥哥。我活著一天,就保謝家一日榮華富貴。你無須怕,日後,哥哥護著你。」
他也的確做到了。
15
我看了眼天色,換好了一身素白的衣衫,鬢角攢著白花,從後門上了轎子,進了宮。
同一時間,我的婢女穿著同我衣服相近的料子,上了轎子,去了質子府。
沈飛白安插在將軍府的人,被我誤導,偷偷去給沈飛白報信。
沈飛白當即快馬加鞭趕往質子府,而我的婢女卻在中途轉了方向,去了佛寺燒我預備好的佛經。
當晚,就在我跪在御書房求陛下同意我為太子守孝三年時,沈飛白到了質子府。
就在他剛踏入質子府的那一秒,一場大火席卷了整座府邸。
16
跪在御書房外,陛下還在為太子的死悲傷,並未召見我。
不多時,周月白帶著九門提督匆匆趕來,同我跪在一起。
我同周月白對視一眼,又各自瞥開目光。
「陛下,出事了!沈飛白將烏隱救走了,現在已經出城了!」九門提督喊道。
「什麼?」狗皇帝顫顫巍巍走了出來,臉色慘白,「你說什麼?!」
周月白叩首,有條不紊道來:「陛下,沈飛白同回鹘公主的孩子已經三歲,這便已經說明他與回鹘關系匪淺。如今烏依娜毒害太子入獄,回鹘正是擔心我們對他們的二皇子烏隱不利,這才讓不惜暴露沈飛白奸細的身份將人救走。臣請旨查抄沈府,找出沈飛白叛國的證據。」
若是以前,皇帝必然不會讓周月白查抄沈府。
可如今沈飛白同烏隱一同離京,陛下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周月白這樣做。
他隻能下旨,一邊讓九門提督帶人去追沈飛白,一邊讓周月白去查抄沈府,為怕暴露他與沈飛白的關系,他特地讓自己的近身公公一同前往。
跪安時,他突然直直地盯著我,渾濁的眼睛像毒蛇一樣冰冷,面龐卻慈祥無比。
「雲懿,謝家軍的兵符,你父親留給了你,朝廷自從你父兄戰死後,便沒有了能夠領兵的將領,日後若是回鹘挑起戰亂,朕怕是還得借你家的私兵啊。」
我連忙跪了下來:「臣女惶恐,謝家能夠豢養私兵,全靠太祖庇佑,謝家先祖為太祖守住江山,這才得了例外,謝家世代莫敢忘恩。父兄為陛下的江山馬革裹屍,是他們的榮幸,如今謝家軍隻剩下老弱殘兵,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邊關有韓、薛兩位將軍坐鎮,縱然回鹘發兵,也能退敵萬千,陛下實在無須擔心。」
他沉下眸子,笑不達眼底:「朕也隻是說說,雲懿何必惶恐呢。
「你謝家軍當年大破虬龍陣,這才救得太祖一命,太祖這才賜下殊榮,若是謝家軍都是老弱病殘了,朕的幾十萬將士豈不都是黃毛小兒了?
「朕記得雲懿你八歲就跟著你父親上戰場了,十幾歲時便能領兵作戰了。
「天佑二年,你兄長帶兵被困幽剎谷,不幸被俘,叫陣時,是你單槍匹馬擒了他們主帥,這才救回你兄長。
「皇兄高興得要給你封將軍呢,那年你才十四歲。
「怎麼,皇兄在位時,你能上戰場為他建功立業;朕在位,你便不肯嗎?」
我跪地:「臣女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若是需要臣女衝鋒陷陣,便是讓臣女當個伙頭兵,臣女也當得。」
他大笑,語氣陰惻惻地:「雲懿身上流的是謝家的血,你們謝家滿門都是天生的將才,怎能屈就你做個伙頭兵呢。」
我跪伏在地上:「臣女惶恐。」
我嘴上說著惶恐,心裡卻沒半點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