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早上送宋隨出門,手機的日歷推送了一條消息。
我匆匆瞥了一眼,才記起今天是去看媽媽的日子。
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不愛我媽,早就和別人暗通款曲,生下來的女兒比我還大。
我媽一個人帶著我,養家糊口,所以我發誓要好好讀書。
隻是我運氣不好,成了小團體霸凌的目標。
哪怕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或許隻是我的穿著讓他們看不順眼了,又或許隻是我某天說的一句話讓他們記恨了。
我不敢和我媽說,老師也管不住他們,我越反抗,他們越是變本加厲。
被好多人圍住的那天,我其實存了些玉石俱焚的心思,包裡磚頭粗糙的觸感讓我心頭稍安。
為首的女生輕蔑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下一秒就要宣布對我的審判。
然後宋隨出現了。
他很聰明,知道事情不會隻發生一次。
他有意識的維護,幫我擋下了那些人卷土重來的心思,我平平安安地度過了三年的初中時光。
所以才讓我義無反顧地追在他身後,考上了和他一樣的大學,成為了更好的人。
可是我晚了一步。
就像宋隨是我的光一樣,他也曾遇到過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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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唐。
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7
我給我媽帶了點東西,如今她有了新的家庭,我在這裡坐了十幾分鐘,跟她簡單聊了幾句,禮貌地道了別。
打車回去,走到小區門口,離得遠遠的,我就又看見他們了。
蘇唐和宋隨並肩而行,不知道講到了什麼,我瞧見我素來冷淡的老公彎了唇角,眼角的笑意柔軟。
我愣在原地。
見他們說笑,草叢後面忽然躥出來一隻臟臟的小狗,對著蘇唐叫了兩聲。
兩人了停下來,蘇唐想去摸它,小狗吼叫著往她腿上撲,嚇得她直往宋隨懷裡鉆。
宋隨扶了她一把,手落在她腰間又快速松開。
側頭時,恰好瞧見站在那裡我的我,蘇唐的反應比他還快:「念念!」
我木木地走過來,蘇唐剛要說些什麼,我先她一步彎腰,抱起地上那隻臟臟的狗。
小狗好像也被嚇到了,往我懷裡鉆,但也不掙扎。
「宋隨。」我看著他笑,「我要養它。」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我隻是笑著,重復了一遍:「我要養它。」
8
宋隨陪我去了寵物醫院,給狗狗做了檢查,才發現它身上的毛病很多。
骨頭裂了,腹部有劃痕,還有數不清的小毛病。
但它很乖,讓醫生檢查也不吵不鬧,隻是安安靜靜地趴著。
宋隨看著我,欲言又止。
一直到檢查完回家,他也什麼都沒說。
狗狗放在醫院住院了,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年年」。
到家時我們之間的氣氛驟然僵硬。
宋隨不開口,我也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我們倆都進了臥室,橙色的暖光燈一下子將房間變得很溫馨。
我坐在床上,看見宋隨穿著睡衣進來。
暖洋洋的光落在他身上,將凌冽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他情緒不外露,偶爾我見他笑,也隻是唇角微微揚起,像曇花一現,很快又消失。
我不知宋隨對我有多少感情,這麼些年,我以為他多少也有些心動。
隻是這些想法,在蘇唐回來後立馬顯得很可笑。
「宋隨。」我忽然喚他。
他抬眸看我,神色無辜又冷漠。
「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
「你說——」
「我是你的妻子。」
「你會一輩子對我好。」
我看著他笑。
宋隨卻忽然斂眸,聲音淡淡:「怎麼忽然問這個。」
「沒什麼,忽然想起來。」
上腹部隱隱約約的疼痛襲來,腰間的痛感在夜晚加劇,腦中神經一跳一跳,像是被擰緊的繩。
「會的。」
他回答的那瞬間,房間的燈一下子熄滅。
男人熾熱的氣息隨即落在我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
「晚安,念念。」
身後人的呼吸漸漸趨於平緩,我小心地從他懷裡掙脫,翻身與他面對面。
然後借著月光,一寸一寸描摹他的容顏,從眉骨到下巴。
宋隨不會出軌。
但他處處都會念著蘇唐。
我忽然就想知道,我死之後,宋隨如果回想起現在。
他會是什麼心情?
9
從醫院出來那天,我想了好多好多,最後又全部在腦海裡打結成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
最先冒出來的一個想法是,我死了,宋隨要怎麼辦。
他總要再娶的。
我那時候想,蘇唐離婚了,他死了老婆,兩個人走到一起。
也沒關系。
可絕對不是現在。
所以,我反悔了。
第一次遇見蘇唐,是在十歲生日那年。
我媽難得空出一天,陪我去餐廳吃飯。
那家餐廳很高檔,裡面的菜品都價格不菲,媽媽隻點了幾樣。
坐在我們不遠處的是一家人,三個人歡聲笑語,而我和我媽則顯得有些沉默。
那個桌上的女孩子一直在笑,穿著漂亮的公主裙,還戴著一個會發光的皇冠。
她的爸爸坐在她對面,一直不停地給她拍照。
直到她爸爸起身去廁所,熟悉的側臉讓我手中的叉子直接砸落在桌上。
我媽注意到了我的異樣,順著眼神看過去,又平淡地回眸。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她平靜地問我,「怎麼說他也是你爸爸。」
爸爸回座位的時候,小女孩笑著跑過去接他,被他一下抱住,舉起來,兩人臉上的笑容都異常燦爛。
我搖了搖頭。
我記憶裡的爸爸很模糊,因為他從來不曾親近我,偶爾我想和他撒嬌,也被他冷冰冰地訓斥。
割裂的父親形象,曾經讓我困惑過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我才明白,他隻是不愛我而已。
所有那些在我看來遙不可及的東西,對蘇唐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之物。
10
我還是假裝一無所知地對宋隨好,偶爾聞到他衣服上的梔子花香味。
有時看到蘇念的朋友圈,拍的圖片裡總有宋隨的一點影子。
隱晦又明顯。
我每條都停留很久,然後再給她點個愛心。
但我從不說。
就像以前一樣,維持著表面的平和。
卻隱隱約約地,透出幾分山雨欲來的意思。
隻是比起之前,我辭了職,家裡多了個年年,還有,我又撿起了寫日記的習慣。
每天寫,記錄每天無聊的日常,和自己的身體狀況。
我開始整晚整晚睡不著,腹部總是鈍鈍地痛。
每天給宋隨做飯,隻是到自己吃飯時,我盯著桌上的菜看很久,卻沒有了吃下去的欲望。
再去看我媽時,我們照舊隻是聊了十幾分鐘的天。
臨走時乘著她不注意,我將貼著密碼的銀行卡塞進桌上的一本書裡。
裡面是我大半的積蓄。
這是最後一次來看她了。
她送我到家門口,目光落在我臉上,又添上一句:「注意身體。」
「謝謝,您也是。」
我媽會過得很好。
她不愛爸爸,也不愛我,但她還是負起了母親的責任,將我健康地撫養長大。
後來大抵是報應,我爸破產了。
但是我媽的福氣來了,她嫁給了她喜歡的人,生下了弟弟,一家三口很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