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唯願此生》, 本章共3375字, 更新于: 2024-12-12 14:22:18

「就像得了感冒。」


「隻要我們去醫院治療,好好吃藥,聽醫生的話。」


「就能好起來的。」


「……一定會好起來的。」


 


滿室的黑暗裡。


血腥味和宋桉桉身上的薰衣草味的洗衣液香氣交織,還有飄揚在空氣裡的細小灰塵味道。


伏在我身上的身軀沉重而熾熱。


近到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胸腔中不停跳動的心髒。


好奇怪。


被爸爸媽媽打到聲音也發不出的時候我沒有哭,被他們在學校裡面當著同學甩耳光的時候我也沒有哭,被所有人用異樣的眼神指指點點、被趕出家門的時候——


我也沒有哭。


可是臉上劃過的溫熱液體分明地告訴我。


我哭了。


眼淚是鹹的。


我下意識想去擦,卻被宋桉桉摟得更緊。

Advertisement


心跳聲如雷貫耳。


不止她的。


 


我閉上眼,雙手環住她的腰。


我說:


「對。」


「我隻是病了。」


26


宋桉桉第一次帶我去醫院時全副武裝,裹得嚴嚴實實。


可我還是在半路發病了。


她幫我擋住大部分人異樣的眼光,輕聲細語地我:「阿渝,我在這裡。」


「別怕,阿渝。」


我回神時對上她的眼。


杏仁似的眸子裡泛著點湿意。


不是難堪。


是心疼。


 


我一下子安靜下來。


 


醫生說我需要住院。


但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


他轉而給我開了藥。


抗抑鬱的藥物並不便宜。


 


那是一個漫長而沉悶的假期。


宋桉桉每天早出晚歸做兼職,還要監督我吃藥,給我約心理醫生。


她曬黑了大半,唯獨眼睛還亮晶晶的。


我已經能夠出門了,卻還是怕人多的地方。


宋桉桉傍晚回來,看見我在院子裡和奶奶一起擇菜。


「阿渝,今天吃藥了沒有?」


她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在發光。


我洗了手:


「吃了。」


「對了,有輔導班的老師來找我,想讓我去給學生補課。」


她愣了一下:「你……」


「我答應了。」


全省第二補課,對方的價開得不低。


「我隻是生病了。」


「宋桉桉。」


「我總會痊愈的。」


她好像忽然遲緩的鍾,好半天,才笑起來,唇角的梨渦顯現:「對。」


「阿渝。」


「總會好的。」


27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的病情已經能夠控制了。


宋桉桉也不怎麼出去打工了,她攢了一筆錢,琢磨著怎麼用來做生意。


宋桉桉的分數夠上 985,卻硬是和我報了同一個地方。


上大學之後我們每周末都見面,花四塊錢坐兩個小時的公交。


兩個人待在一塊兒,時間就消磨得格外快。


再到後來我已經不用吃藥了。


 


宋桉桉來看我。


室友偶爾拿她打趣我。


她在校門口等我的時候,他湊上去逗她:「同學,你是我們阿渝的什麼人啊?」


宋桉桉被問得愣了一下,耳尖浮上點紅,我站在邊上看她,莫名地想笑。


她張了張嘴,回答得像是有些吃力:


「妹妹。」


「我是他的妹妹。」


室友有些意興闌珊,我愣愣地看著她,隻覺得剛剛心髒好像停跳了一下。


我生來早慧,記憶力比別人好,總是能輕易解開同齡人解不出的難題。


可我有很多東西不懂。


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從一開始逃避宋桉桉的接觸,卻會在她一次又一次帶笑向我打招呼時覺得開心。


為什麼明明不覺得難過,人也會掉眼淚。


為什麼……


 


我想不通。


宋桉桉沒走兩步就發現我不對勁,問我:「怎麼了?」


我停下腳步看她,直接問了出來:「你為什麼撒謊?」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開,笑容裡帶點天真的狡黠:「難道我們不是家人嗎?」


「我比你小一個月,你確實算我哥哥啊。」


我被這個詞砸得腦袋發蒙。


慢慢地咀嚼這個詞的含義:「……家人?」


 


「難道不算嗎!」


宋桉桉臉有些發紅,聲音理直氣壯。


「我們住在一起,奶奶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你難道不喜歡我、我們嗎?」


 


「喜歡。」


我看著她的眼睛。


很認真地答。


我喜歡奶奶,也喜歡宋桉桉。


喜歡奶奶會給我做南瓜餅,叫我好孩子,說我太瘦,讓我多吃點飯。


喜歡宋桉桉眼睛亮亮地叫我桉桉,喜歡她告訴我她一直在,喜歡她說——


我們是家人。


 


不是隻會罵我打我的父母。


而是會溫柔地對我笑的、即使沒有血緣關系的他們。


「我們是家人。」


「宋桉桉。」


「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


 


宋桉桉呆了一下,臉上有一閃而逝的吃癟,隨即又立馬消失,她抬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


「你也是。」


「阿渝。」


 


我那時信以為真。


以致於此後數年,我無數次回想,要是我能夠早一點開竅,要是我能早點讀懂宋桉桉耳尖的紅,要是我能在那時就告訴她——


我對她的感情,不止是家人。


 


我們之間,或許就能少一點遺憾。


28


「那後來呢?」


宋擲又開了一瓶酒,遲疑著問我。


 


「後來……」


我起身,撞倒地上的酒瓶,踩上散落的瓶蓋。


我的記性好,什麼都記得清時,唯獨時間軸上的那一段,像是尺上被故意磨去的刻度。


我沒看他,目光落在窗外將亮未亮的天色上,好半天才答非所問:


「你記得……」


「五年前有個新聞嗎?」


「快過年的時候,轎車衝撞行人致六死十二傷。」


 


宋擲愣了一下,拿著手機想去搜。


我閉了閉眼。


被刻意遺忘的記憶卷土重來。


疾馳的汽車,巨大的聲響,四散的人群,還有腰間被人用力推開的疼痛。


然後是驟然爆發的尖叫與哭泣。


有人撲上去抱住馬路上一動不動的孩子。


有人發瘋一樣衝進路中間。


最後都定格在那一灘不斷流動的血上。


 


宋桉桉流了好多好多血。


人的身體裡會有那麼多血嗎?


 


我不知道。


 


時間被加速向前撥動。


救護車來了。


她進了急救室。


門上的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我忘記了那幾天她被推進去了多少次。


隻記得醫院走廊上的燈很暗。


半夜很冷。


我一遍一遍數著那條走廊上的瓷磚。


從這頭到那頭,又從那頭到這頭。


有時候多一個,有時候少一個。


到最後,我也沒數清時。


 


燈最後一次滅的時候。


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對我搖了搖頭。


她說:「最後多說幾句話吧。」


 


我進去的時候,宋桉桉的眼睛半睜著往門口看。


呼吸機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裡面的血腥味很重很重。


見到我,她好像想笑,隻是抬眼似乎也有些費力。


我才發覺她其實已經白了很多。


溫柔嫻靜的,像是歐洲童話裡病弱的公主。


宋桉桉動了動嘴,卻發不出聲音。


我把她的呼吸機取下來。


她又不說話了。


 


她費力地想抬手,顫顫巍巍地。


我半跪在地上,把臉擱在她病床邊。


宋桉桉伸了手,慢慢地、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落在我的眉骨處。


像是撫摸一匹珍貴的絲綢,又像是要把什麼東西刻進骨髓。


她的指尖順著我的眉骨,寸寸描過我的眉眼。


微微有些痒意。


 


我沒有哭。


我隻是看著她。


宋桉桉也看我,眼睛微微眯起,像是想笑,又像是為了看得更仔細。


好半天。


我才聽見她喚我的名:


「阿渝……」


 


我乖順地應下。


她講話有些費力,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像是在咀嚼細碎的玻璃:


「你要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可什麼才算是「好好」?


我不知道。


所以我問了。


 


宋桉桉愣了下:


「就是……」


我像是提了一個太過突兀的問題,她有些沒想好:


「嗯……好好讀書,拿到畢業證,找一個喜歡的工作……」


她遲疑了一下,像是被哽住,出口時有些艱難:


「戀愛、結……慢慢變老。」


我沒說話。


她卻變得有些絮叨:


「不要熬夜,生病了要及時去醫院,不要……」


講到最後。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阿渝。」


 


我看著她。


宋桉桉看我,眸色浮浮沉沉,像夜色下裹挾著暴風雨的海面,浪潮洶湧。


又生生止在她波瀾不驚的容色裡。


最後的最後。


她的指尖停在我的眉心。


 


她說:


「要好好吃飯。」


「阿渝。」


29


後來我按照她說的。


讀書,畢業,找了一個好工作。


遇到了時婉。


她向我表白,我們談了戀愛。


我不熬夜,隻是經常失眠到半夜。


我也有在好好吃飯,再也沒有挑食。


……


 


我明明都按照你說的去做了。


宋桉桉。


可是為什麼——


我還是不開心呢?


30


時婉想要一個答案,但我給不了她。


「我們不都一樣嗎?」


「你忘了?」


「我們沒有戀愛的時候,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你喊我『阿闊』。」


「我們倆還是挺像的,對吧?」


「楚闊和我說,替代品永遠也比不上正品。」


「時婉,你難道不也是這麼覺得的嗎?」


 


時婉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些什麼,隻是半天,卻發不出聲音。


「楚闊回來了,你也放下心結和他一起逃婚。」


「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不好嗎?」


我站在高處看著時婉:「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


她說:「不是的。」


「我帶走他隻是因為愧疚。」


「我已經、已經——」


 


「你要說你愛上我了嗎?」


我打斷她的話。


時婉有些啞然。


「愛是這樣的嗎?」


我問她:「愛會是在雨天不管我卻給他熬姜湯,丟下生病的人去陪前男友,在婚禮上拋下現任男友讓他一個人承受其他賓客的議論和白眼——」


「時婉。」


「你告訴我——」


「這是愛嗎?」


31


她回答不了。


32


周二去公司的時候,宋擲問我去哪了,怎麼請了這麼長的假。


「奶奶感冒了,多陪了她幾天。」


宋擲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請假積了不少工作,有需要找我。」


我笑了笑,給他晃了晃手裡的文件:「不用了。」


「我要辭職了。」


恰巧周憐前不久遞來了橄欖枝,我也就順著過去了。


她開的待遇很好。


奶奶年紀大了,用錢的地方多。


 


我是上午辭的職。


時婉是下午來找我的。


 


宋擲送我回新租的房子時恰好碰見她。


她見我時眸色閃了閃,有些煩躁地掐滅了指尖的煙:

潛力新作

  • 讓他降落吧

    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向冷血寡言、內斂自持的封丞跑去點 了一顆痣。

    宮牆不知處

    狗皇帝要我嫁給小太監,我眼都沒眨就嫁了。然而大婚當晚,我被人綁到皇帝寢殿的時候,連頭上的蓋頭都沒來得及揭。

    垃圾桶裏的灰姑娘

    學院勤學樓旁邊有個小型垃圾場,夏茯每次晚自習後都會路過它。 情人節那天,她從中撿走了一束沒人要的玫瑰花。 卻不想被丟花的男人就在附近。 男人坐在廢棄的皮沙發上,笑著問她:“喜歡麼?” …… 文學院的女神丟掉了方景澄送的花。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他幹脆帶上飢腸轆轆的灰姑娘去了定好的餐廳。 而夏茯早對忽視和輕蔑習以為常。 現在,如果丟臉就能讓自己過得好一些,那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就是來借個火

    寫鬼故事的大叔,碰到一個自稱是鬼的二逼青年。 此處加粗(非靈異也不恐怖)加粗結束 這種粗暴的文案大家一定已經習慣了。 底氣不足的作者盤腿坐在椅子上小聲地說道。

  • 禁欲系道長

    我是法醫,最近老是做春夢,做多了腎 疼。去醫院看,醫生隻說多喝熱水。閨 蜜求助做道士的小叔叔,人說可能是

    驚!清貧校草是孩子他爸

    "江若喬,是男主角還未飛黃騰達之前拋棄他的心機初戀,清純無害的外表下是嫌貧愛富、貪慕虛榮的性子,種種行為令人髮指。 陸以誠,男主角的大學室友兼好友,家境貧寒,是大學時期的校草學神,性情溫和內斂、謙遜禮讓。 某天,陸以誠在兼職的時候,意外撿到了一個五歲小男孩,小孩眼睛明亮脆生生的喊他爸爸!"

    818那個吃可愛多長大的姬君

    #我家姬君不可能這麼可愛#   第一天來到本丸的加州清光抬頭看著眼前大大咧咧掛在本丸上空的橫幅,站在原地默默撇了撇嘴。   直到他看到不遠處嬌嬌小小的,穿著一身櫻花色巫女服,模樣精緻漂亮的少女小碎步奔跑著向他過來。   對上小姑娘小萌物般圓滾滾,盛滿了碎光的杏眼,加州清光的腦海裏隻剩下了一句話刷屏。   我家姬君絕對世界第一可愛!!!

    穿成娛樂圈爽文男主的親妹妹

    "江夢臨睡前看了一本娛樂圈爽文。 她一開始以為男主是那個動不動就把人關小黑屋的真.睿智大佬,女主是那個帶球跑的娛樂圈小新人。 後來才知道這本書真正的主角是睿智大佬的兒子,娛樂圈頂流——向林。 而江夢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穿進了這本娛樂圈爽文中,成了裡面那個……球,也就是男主向林的親妹妹。"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