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開口把她勸進去的時候,別墅的大門打開了。
林姐的表情頓時凝固在臉上,但是她反應很快,手馬上就搭在輪椅的把手上,做出正要推我進屋的姿勢。
我覺得好笑,也沒有說什麼。
陽光有些晃眼,我看著走向我的男人,跟我一起長大的少年,告訴我他愛我的少年,親手把我推進深淵的少年。
和眼前的身影重合,一如既往如神明般美好的樣子,走向了深淵裡的我。
「我回來了,阿喬。」
他蹲下和我的視線齊平,伸出手溫柔的理了理我的長發,又輕輕的親了一下我的額角,很是深情。
我沒有什麼反應,甚至都沒有多看他一眼,對此黎景之已經習慣了,並不在意。
身後的林姐好像有些緊張,手還搭在輪椅的把手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黎景之起身恢復面無表情,對著她微微蹙眉。
「起風了,怎麼還讓夫人在外面?」
顯然林姐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低著頭仿佛犯了什麼大錯似的,我輕輕嘆氣,不忍在這壓迫的氛圍中再多待一刻了,漠然道。
「是我想多待一會兒的,林姐,推我進去吧。」
林姐松了一口氣,擦了下額頭的汗,連忙點頭。
把我推進客廳,因為沒有電視可以解悶,林姐還貼心的給我拿了一本書。
旁邊的餐桌上已經擺了一桌子的飯菜,香氣四溢,我沒有什麼胃口,靜靜的坐著發呆。
黎景之遲遲沒有進來,好像在外面接電話。
Advertisement
他一會兒進來肯定會過來把我推到餐桌那邊去。
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觸,我抬手小心的試著控制輪椅,但是因為長時間的生病和休養,身體素質已經差到不行。
再加上還不是很適應,使不上什麼力氣,費了好大的勁才一點點挪動到餐桌附近。
林姐端著粥從廚房出來,看到這一幕差點把手裡的碗摔了。
她慌忙過來幫我扶正方向,一邊推還一邊心驚膽戰的看著門外黎景之的動靜,我無奈,心想他是怎麼做到的讓所有人都怕他。
又不想他喂我吃飯,我先端起一碗粥放到面前,用勺子輕輕攪著。
黎景之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我在小口的喝著粥,目光都變得溫柔起來。
他走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輕聲說了聲,乖。
林姐最後端上來一盤水果後不知道去哪裡打掃了,偌大的客廳裡隻剩下我和黎景之兩個人。
我低著頭安靜的喝粥,他沒動筷子,隻是看著我,目光柔和深情的快要滴出水來,我突然又想起葉教授曾在我失憶剛醒來時隱晦的提醒我。
「景之他……對你病態的迷戀,這種感情,很危險。」
現在再感受他的目光,除了溫柔和深情,在其掩蓋之下的,是一種奇怪的情愫,類似於對於寵物的欣賞和注視,想來我跟他曾經養的那隻小鳥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一小碗粥不一會兒就見了底,喝完粥發現黎景之還在盯著我看,幹脆把頭側過去閉目養神,也不會真的睡著,我已經好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困了?」黎景之湊過來,還順手幫我拉了一下蓋在腿上的薄毯,我沒有理他,心裡默默的想快讓林姐來把我推回房間吧。
但事與願違,來不及反應,我被穩穩的橫抱起來,落在他懷裡。
跟以前不一樣的是,我已經不會再反抗了,再怎麼厭惡和抵抗,對於我和他來說都隻是無謂的掙扎。
「你好久都沒理我了,阿喬。」 原本打算依舊沉默的,但是感到有些不對勁,我抬眼,他抱著我要去的方向,並不是我的房間。
「Ṭù³你走錯了,這邊不是……」
「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黎景之打斷了我的話,低頭看著懷裡的我,露出一個明朗的微笑,「阿喬肯定感興趣。」
他的臥室,是那個承載了我的痛苦和絕望的房間。
從進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感到心率變快,呼吸困難。
黎景之輕輕的把我放在床上,轉身出去拿什麼東西了,我裹著薄毯默默縮成一團,手心已經浸的滿是冷汗。
「阿喬你看,這是什麼?」
我看著他慢慢走近,又看清了他手裡拿的東西,在臥室並不刺眼的暖色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星星點點的光,我心裡一驚。
是那條手鏈。
是池揚給他的嗎?
還是說他發現我的手鏈不見了又買了一條新的?
池揚的手機裡有黎景之的號碼,如果池揚信了我有精神障礙,打電話給黎景之還手鏈……
我的內心一陣慌亂,不安的看著他慢慢靠近。
黎景之坐到我身邊,攤開手掌,我看著放在他手心裡的項鏈,猶豫半晌,強作鎮定抬手拿起來,又醞釀了一下措辭:
「我都沒有發現它不見了,你在哪裡撿到的?」
說完又心虛的偷偷看黎景之的臉色,沒有什麼不對,甚至比平時還要溫柔一些。
「是費了些功夫,不過還好……」
我還在等他的後半句話,黎景之卻離我更近了些,手撐在我身後的枕頭上,這個動作正好把我圈在一個小空間裡,他帶著笑意說出下文。
「還好有定位。」
懵了片刻,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池揚。
他不幫我沒關系的,千萬不要因為我有事啊。
我有些著急,搖了搖黎景之的胳膊,也顧不上現在的處境有多窘迫和危險了。
「手鏈是我自己不喜歡才隨手丟到便利店的,跟池揚沒關系!」
「池揚……叫的好親密啊,寶貝。」
由他而生的陰影籠罩著我,我看著他臉上晦暗不明的情緒,冰冷的語氣讓我一陣瑟縮,但還是顫抖著開口。
「池……池先生真的是無辜的。」
「你很擔心他,嗯?」
一隻手已經覆上了我的脖子,我害怕的閉上眼睛,他卻沒有用力,而是把我往後推,身後離可以倚靠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沒有支撐的地方,我直直的倒在床上。
那個夜晚的一幕幕又回現在眼前,比起受傷和疼痛,最無法恢復的是心理上的摧毀。
我渾身僵硬,動也動不了,想開口卻不自覺的咬住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黎景之勾起嘴角,表情又染上了一層怪異的妖冶,襯著這昏暗的燈光,像一個墮落的神。
「阿喬,那個男人現在……不知道有多恨你……」
「畢竟……他是因為你才變成一個小偷。」
什麼小偷……他誣陷池揚偷我的手鏈?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拼命的搖著頭,眼淚也止不住的流出來,池揚的臉浮現在腦海中。
那麼一個陽光善良的男孩子,因為我被毀了人生嗎。
「你這個混蛋!」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從沒有這麼憤怒過,但我已經連抬手打他耳光的力氣都沒有了。
黎景之笑了一聲,出了門,我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著天花板。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黃昏到日落,夜幕又降臨,窗外的月光灑滿窗臺。
我以為我的眼淚都要流幹了,但是看到月光照進來,鋪在地面上,明明離我那麼近,我想伸手去觸碰,卻又被拖進黑暗裡。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這破碎不堪的身體仿佛已經不是我的了。
蒼白瘦弱的身體上滿是青紫的傷痕,四肢無力的垂著,右腳的腳踝上還纏著新換的紗布。
後來黎景之把已經不太清醒的我抱起來去洗澡。
浴缸裡的水很暖和,像以前媽媽的懷抱一樣輕柔溫暖,我的腦袋昏昏沉沉,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最後疲倦的連睜開眼睛都費勁。
夢裡好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說話,他的聲音很好聽有磁性,但又讓我恐懼,如同魔鬼的低語一般,快要睡去時才聽到那句話。
「阿喬。」他說,「要永遠跟我在一起。」
隨即世界陷入無限的黑暗。
9.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渾身的酸痛讓我連動一下都很難受,哭腫的眼睛又酸又脹。
我有些呆滯的看著天花板發呆,床上換了新的被褥,散發著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發現黎景之不在,稍微放松了些。
身上穿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換上的白色的睡裙。
我勉強撐著坐起來,想離開這個房間,卻忘記了還不能落地的右腳,本就難以愈合的骨傷承受了一夜的顛簸,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我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上,雖然鋪了一層地毯,但是感覺再也經不住任何折騰的身體快要支離破碎,我坐在地上,疼的直皺眉。
林姐聽到動靜急急忙忙的從樓下趕來,看到我的第一眼,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震驚和憐憫,許久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把我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