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是被一陣急促的鬧鈴聲驚醒的。
睜眼茫然地望著天花板,察覺到眼角一片濕潤,我才意識到又哭了。
那場車禍的每個細節幾乎刻進了我的骨子裡,包括破壞剎車系統的罪犯。
但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畢竟他在破壞剎車前隻是個負債的普通人,更不敢提前去找他從而導致其他變故。
隻能將變化控制在最小範圍內,等到他犯罪的那一天。
而就在等待的期間,我和陳景之在一起了。
在那之前,我其實隱約察覺到了他要表白的徵兆。
起因是有一次攝影部的學長讓我幫忙假裝他的女朋友,擋一下總是纏著他的女孩。
雅致安靜的餐廳內,學長摟著我朝對面的女孩說:
「我真的有女朋友了,你看,她叫喻聲。」
我演技不算好,怕一說話就露餡,隻能努力維持笑容,點頭附和。
下一秒,我無意間看見了磨砂隔板後的另一桌,坐著陳景之和他的朋友。
他大概已經看了全程,撞上我視線的時候,猛的低頭,也不回應身邊朋友的問話,隻安靜吃著米飯。
Advertisement
當天晚上,我就刷到他的朋友圈,是一張被摔裂開的心臟模型,配文字:
心碎了。
第二天我拎著他最喜歡的青梅糕去找他。
灑滿落日的走廊裡,他一臉頹然地站在我面前,不復往日明朗意氣。
我看著他默不作聲地咬了口糕點,問他:
「甜嗎?」
「不甜,苦的。」
我表示了解地點點頭,輕輕「哦」了聲,然後跳轉話題說附近新開了家烤鴨店,要不要一起去嘗嘗。
他無聲看了會兒地面,聲線有些低:
「我們一起去吃飯,你男朋友不介意嗎?」
我恍作驚訝地問:
「啊你是指昨天那個學長嗎?我是幫忙擋桃花的,怎麼樣?是不是我演技很好,連你也騙到了?」
頓了頓,看見他逐漸明亮起來的眼神,我繼續說:
「不過我就算有男朋友的話,和朋友吃餐飯而已,他應該不會介意的——」
「那你介意有個男朋友嗎?」他突然出聲打斷,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對視間我淺淺笑了笑,輕描淡寫地開口:
「那就要看青梅糕甜不甜了,我可是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才買到的。」
他怔了一秒,將手中餘下的半塊青梅糕全部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
「甜,甜死我了。」
當天晚上,他又發了條朋友圈,是一張我的側影照,配文字:
我的餘生。
我和陳景之就是這樣在一起的。
所有小說或偶像劇中的浪漫表白場景都沒有,隻有兩顆裝著彼此的心。
那之後我們和所有校園情侶一樣,渡過了一段很普通但幸福的時光,直到時間來到我在日歷上標記的前一天。
年代久遠的舊小區外,凌晨三點的作案時間,遭到破壞的剎車裝置。
但那天已經不是我和陳景之的兩周年,他的車也因為種種變化沒有停在那裡。
我要救的,是剩下的人。
起初我很忐忑,擔心會出現各種意外,但現實卻出乎意料的順利。
因為不想被卷進罪案,接受各種盤問,我報警稱在那片區域丟了一條價值兩萬元的項鏈,最後一次見到它是在凌晨三點半。
警方很快調取監控,然後看見了反復出現在多輛車附近,手中拿著工具的可疑男子。
接下來就順理成章開始了懷疑與查證,和我沒有關系了。
至於項鏈,第二天我告訴警方說在垃圾桶裡找到了。
同時也聽說了那晚多量汽車的剎車被破壞。
罪犯已抓住。
擔憂了很久的事到這裡大概就結束了。
但我內心仍然覺得不安。
這股不安一直延續到兩周後我和陳景之去影城看電影那天。
緩步走在人群中時,一名右臉有傷疤的男子與我擦肩而過,藏在袖子裡的刀映入我眼簾,他正朝一位孕婦走過去。
電光火石間,我的動作幾乎快過思維,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替那位孕婦擋下了刀。
我躺在地上,終於知道自己遺忘了什麼。
那名刀疤男是逃犯,上一世在逃亡時死在了一場剎車失靈的車禍中,而這一世,車禍被阻止。
他活了下來。
周圍亂做一團,陳景之跪在我身邊像是在說什麼,用力到額角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可我什麼也聽不見了。
10
我好像在大霧裡走了很久很久,最後走到了十歲那年小區旁的公園。
那時候我因為生病常年吃帶有激素的藥,整個人長得很胖,所以小朋友們常常會圍著我轉圈圈,嘲笑我:
「大肥豬,醜八怪,大肥豬,醜八怪……」
我捂著耳朵努力對他們解釋:
「我不是大肥豬,我是生病了,我還會好的,我不是大肥豬……」
沒人聽我的解釋,他們笑嘻嘻地看著我蹲在地上,喊得更歡。
直到一位少年宛如天神降臨,他冷冷淡淡地警告他們,誰再敢說一句,就將他掛到樹上讓小鳥在他身上拉便便。
等他們尖叫著跑走後,少年蹲在不敢抬頭的我面前,溫聲細語安慰:
「別怕,他們都被我趕走了。」
我慢慢抬頭看向他那張清俊的臉,小聲說:
「哥哥,我不是大肥豬,我是生病了。」
他朝我笑得溫柔:
「嗯,我知道,你隻是生病了,會好的。」
那天之後,我每次來公園都能看見慢跑的他,沒人願意和我玩,隻有他願意。
但他太好看,好看到我很自卑,很難過,我忍不住問他:
「哥哥,我要是永遠好不了了怎麼辦呢?」
他揉揉我的腦袋,「嗯……」了一聲,說:
「那我就去當醫生,我會治好你的。」
從初見到分別,隻有十一天,這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就聽見不遠處他的媽媽叫他:
「景之,陳景之,回家吃飯了。」
第二天我爸出軌被發現,我媽帶著我直接搬家了,自此我再也沒見過……陳景之。
再見面,他已經成為了一名醫學生,站在人群裡,一如既往的帥氣耀眼。
而我的病,也已經好了。
後來,我們因為籃球場意外重遇,相識,了解,在一起。
我暗戀了將近十年的人,也喜歡上我了。
再後來,還沒等我問問他,記不記得我。
他就死了。
所幸這一次,我救下了他。
如果這是代價,那麼我願意承受。
我又重新回到了散不開的濃霧裡,恍惚感覺到有人在身邊說話,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依稀之間,我似乎聽見陳景之的聲音,他像是很無助地在詢問身旁的人,嗓音破碎喑啞:
「我明明學了那麼久的醫,為什麼救不了她。」
「老師,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