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目睹了程瑤被裁的全過程後。
這天下班時,茶水間四人組挨個來找我道歉,說自己有眼不識老板娘。
我深感不妥,晚上回去就跟周昀商量。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在你這兒幹了,真的顯得很像關系戶。」
我說,「但明明,研究生是靠我自己考上的,期刊論文是靠我自己發的,我也可以靠自己找到很好很好的工作。」
「好。」
周昀已經熟練掌握了我討價還價的技巧,
「那不能每天在公司見面的話,就搬來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我猶豫道:「可是你的郊區別墅真的很遠。」
他眼睛亮亮地湊過來,把車鑰匙塞進我手心:
「沒關系,那輛橙紅色的帕拉梅拉,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是你三年前說過喜歡。我一直記得。」
可惡。
好有心機的男人。
誰能拒絕一輛橙紅色的帕拉梅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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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鑰匙,又想起一件事:
「但我本來計劃畢業後自己住,就把我一直在喂的那隻流浪小狗拐回家的。」
潔癖十分嚴重的周昀臉一垮,不情不願地說:「沒關系,我也一直很想養狗的。」
我開著新到手的帕拉梅拉,去買了航空箱和一些寵物用品,就打算回去接狗。
還提前給它想了個名字,叫布丁。
沒想到在樓下撞見了我爸。
他一見我就沉下臉,大步走過來,質問道:「瑤瑤的工作丟了,是不是你害的?」
我拎著航空箱,淡淡地說:「她自己長舌婦,背後造謠老板,她活該。」
「你還有臉說?如果不是因為你,瑤瑤前途一片大好,怎麼可能淪落到今天這樣?程寧寧,你別太自私了!」
「得,她以前考試砸了,你嫌我考得太好刺激了她;現在她工作沒了,又怪到我頭上;是不是趕明兒她程瑤英年早逝了,你得怪我沒給她把命續上?」
我爸大怒,抬手一巴掌抽在我臉上:「程寧寧,你在咒誰?!」
這一耳光用力太狠太快,我沒能躲過去,口腔裡甚至嘗到了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嗡嗡作響的耳鳴聲裡,我提起手上拎著的航空箱,重重地朝我爸砸過去。
尖銳的稜角刮過他臉頰,出現在我身上很多次的傷口,也出現在了他臉上。
隻是比我從前要嚴重得多。
暴怒的我爸想過來還手,卻被幾個聞訊趕來的鄰居制止了。
樓下的叔叔大聲道:「寧寧都多大的孩子了,姑娘家家的,你難道真想把她往死裡打?!」
最後我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身上樓。
我蹲下身,黃白相間的小流浪狗撒著歡兒從樹叢裡跑出來,腦袋使勁兒在我手心蹭。
我剛把它放進航空箱,抬眼就看到了我媽。
她走到我面前,不鹹不淡地說:「長本事了,現在連你爸都敢打了。」
我「嗯」了一聲,拎起航空箱往停車場走。
我媽跟著我一路到了帕拉梅拉旁,倏然眼睛一亮:「你現在確實是有本事,這是周總送的?」
「說起來也奇怪了,他那麼大一家公司,怎麼就看上你了?」
不等我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
「算了,管他怎麼看上的,你好好把握機會,被程瑤欺負了這麼多年,可算揚眉吐氣一回。下次我同學聚會,你開你這車回來送我。」
我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把布丁放進去,然後轉頭看著她:「不。」
「我不會再回來了。」
我媽不高興地覷著我:
「你爸打你了,我可沒惹你吧?過年吃飯的時候,你不願意搭理人家周總,還不是我替你打了圓場?」
這話說得太過於荒謬,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不在乎我爸怎麼對我了。我就是一直不甘心,覺得我們明明血脈相連了十個月,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愛我,隻把我當作炫耀的工具?」
我用手背抵著臉頰上又痛又熱的巴掌印,「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我已經不在乎你了。」
「到底是讀書多,這種大不孝的話讓你說出來都有幾分歪理。」
我媽冷笑,「再怎麼說你都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程寧寧,你欠我一條命!」
「如果可以選的我,我絕對不會選擇你做我的媽媽。」
我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蔣素梅,我真恨不得剔骨削肉,把這條命還給你。」
她和我目光對上,怔了怔,低聲罵了一句,轉頭就走。
我坐進車裡,用力關上車門,從後視鏡裡看到自己滿眼將落未落的淚水。
旁人的愛與付出,是永遠無法強求的。
小時候我最羨慕的人就是程瑤,至少叔叔嬸嬸面對她時,永遠帶著無條件的偏愛和袒護。
這些她唾手可得的,卻是我窮極一生也追不到的泡影。
好在,我已經長大了。
有些東西,也不是沒得到就不能活。
13
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周昀就站在門口等我,看到我臉頰腫起來的掌印,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你要是再告訴我這是你不小心弄的,別怪我親自去你家登門拜訪。」
我抱著我髒兮兮的小狗,低頭道:「嗯,是我爸打的。」
「不過我還手了,他比我傷得更重。」
周昀的聲音裡壓著怒氣和懊惱:「是因為我辭退程瑤的事情?」
「關系不大。沒有這事,也會有下一次程瑤不高興。反正她心情不好,就一定是我的錯。」
「不過,以後我不會再回去了。」
我終於壓抑住了流淚的衝動,抬起頭看著周昀:「帶我回家吧。」
周昀一手牽著我,一手抱著渾身是灰的布丁,神色凝重地走進了別墅。
他潔癖真的很嚴重,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松過手。
布丁察覺到他的情緒,伸出舌頭討好地舔了舔他的手背。
周昀的臉色就更臭了。
「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原諒你這一次的冒犯。」
他跟狗對話,「從現在開始,沒洗幹淨之前,不許碰我。」
布丁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
他猛地站起身,把它拎進浴室,然後黑著臉走出來:「什麼時候給它洗澡?」
「……」
這天晚上,我把小流浪狗洗得幹幹淨淨,還把它的窩安置在了我床邊。
周昀拿了冰袋過來給我敷臉,垂著眼睫問我:
「你以後如果要再回去,就帶上我一起,可以嗎?」
「怎麼,你要回去和我爸打一架嗎?」
我笑了笑,結果牽動了臉頰的傷,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周昀嗓音森寒:「他不配做你爸。」
「不說這個了。」
我開始十分不老實地動手動腳,「今晚我一點都不困,不如我們一起醞釀點睡意吧……老婆?」
周昀喉結上下滾動,眼尾也跟著紅了:「……不要亂叫。」
「老婆,我臉疼……」
我哼哼唧唧,「冰敷不管用,需要熱敷。」
周昀看著我,眨了眨眼睛,等明白我的意思後,耳根都紅透了。
「程寧寧,你……」
我捧著他的臉親上去,學著他三年前的口吻:「你不要說這種話,汙言穢語的,萬一被別人聽到了影響不好。」
學完之後,我忍不住笑了:「是是是,我知道,我太不矜持了。可這是你家別墅,老古板,不會有人聽到的。」
安靜片刻。
周昀忽然湊過來,低低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滾燙的氣息噴在耳畔,又沿脖頸一路往下,弄得我痒痒的。
霧氣正濃,從他情動的眼睛裡漫出來,又和著月光,輕柔地遍布了屋內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