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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我封後大典的賀禮。
舒嫔將她十三歲時畫的畫裱起來送我,畫上是曠野星空,天幕低垂,隻有一人背著包袱行於路上,風雪之中,身姿挺拔。
落款是娟秀的「亭瞳」二字。
亭瞳說:「我十三歲時,以為自己能背著行囊走遍天下,記下世間殊色,子珩你聽了怕是會笑話我,那時候我想,我不嫁人,我要嫁給我的詩,我的畫。」
她指著畫中人說,「你看這背影,像不像穿麒麟袍的你。」
「是挺像,我很喜歡。」
這才是我久仰大名的江東才女寧亭瞳。
賢妃送我的是一本《列女傳》。
賢妃自上次正面跟皇帝對著幹之後,簡直放飛自我,她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我被這本書害得不輕,但這又是前朝留下的宮藏孤品,全天下隻這一本了,送你,要撕要扔都隨你。」
好樣的,賢妃,剛過皇帝過後果然無所畏懼。
淑妃送了我一副十二扇的繡屏,繡的是《千裡江山圖》。
用色瑰麗,線條奇絕,擺在房中都覺得心胸開闊。
「這是家裡人尋了許久準備討皇上歡心的,不過現在用不著了,請娘娘收下。」
嘿嘿,我這算不算是截了皇帝的禮物?莫名很開心,甚至想大氣地告訴淑妃以後跟著我混就行。
還好我忍住了,保持住皇後的端莊嫻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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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後宮相比,前朝送的禮就五花八門的多了。
伯父送了先帝賜給玉家的玉如意,「先帝說這個玉如意可以向皇家許個願,要是哪天皇上又犯渾,你用這個打他一頓,諒他也不敢說什麼。」
這個好這個好……
沈膺送的是一套孩童大小的金鱗衛鎧甲,「這是先皇還小的時候,鬧著要穿金鱗衛的鎧甲,求他父皇做的,後來送給了臣,臣如今送給娘娘,希望娘娘為大邺誕下嫡子。」
沈膺,果然還是沈膺……
爹爹當年的同窗們將在國子監讀書時爹爹的詩文整理出來,做了一本《崇文集》。裡面許多文章我都從未見過,若不是翻遍家中幾十年前的故紙堆,也找不出這樣久遠的東西。
爹爹年少的時候寫的文章居然這樣激憤,我都要以為這是伯父寫的東西了。
玉家人骨子裡就是一群莽夫啊。
當然,說起莽夫,就不能不提我的莽夫弟弟玉子瑜。
他提著突厥王的頭回京了。
為了防止這顆頭在路上發爛發臭,他還用冰塊包著,和另外兩個傻弟弟帶著傷千裡奔襲,笑呵呵地送到我面前。
千裡送冰鎮人頭,這樣瘋狂的事隻有玉子瑜幹得出來。
京城的懷春少女(以及少婦,以及阿姨,以及奶奶)們知道小玉將軍要回來,集體沸騰了。
那天他一進城門,路邊朝他扔來的絲帕和首飾就差點沒把他淹死,更不用說一路進入皇城,直接造成了街道堵塞水泄不通,那天早朝一半的大臣都遲到了,剩下沒遲到的都是離皇宮近的,放棄了坐轎子馬車,在女人堆裡殺出一條血路才及時上朝。
等他把冰鎮人頭獻給皇帝,恭賀皇帝娶到我這樣完美的皇後時,皇帝都驚了。
皇帝嚴重懷疑玉子瑜是撿的,不然不該這麼好看。
玉子瑜上午進宮,中午太後就準備了宴席招待他。
太後笑眯眯地牽著我的手,「聽說小玉將軍俊美非凡,哀家也想見識見識。」
放眼望去,後宮所有妃嫔都到了。
就是皇帝做壽,人也沒這麼齊全。
我想,皇帝應該也很想收拾玉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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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瑜瘦了,高了,在燕雲闕那風沙滿天的地方居然還白了——總之,就是比十二歲的時候還要好看了。
子玲和子瑕和他站在一處,三兄弟美得跟一幅畫似的。
就連櫻滿都忍不住說:「奴才還一直以為,娘娘的弟弟們都如子玔少爺一般。」
我瞪了櫻滿一眼——伯父說子玔像我,我看他是對我有意見。
太後感嘆:「要不是哀家的女兒都出嫁了,這樣的少年郎,怎麼也要拉來做女婿!」
然後看看淑妃,又看看我,瘋狂暗示。
淑妃雙眼一亮。我假裝眼瞎。
我還記得玉子瑜說過,要找個比他好看的媳婦兒,如果這思想沒變的話,大概率是要終身不娶。
宴會中途,我借口更衣溜出來,玉子瑜也偷跑出來找我。
猴崽子一見我就「嘖嘖」兩聲,「姐,後宮伙食這麼差嗎,看你都瘦了。」
「別廢話。這次傷哪兒了?」
「你弟弟我天生神力,武藝超凡,怎麼可能……」
我往他肩頭輕點,他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下次別這麼拼命,受了傷還千裡奔襲,老了想跟你爹一樣一身的病嗎?」
「我那不是給你送人頭嗎。」
「我要那頭幹嗎,放屋裡當擺件還是放門口闢邪?你好好活著我就謝天謝地了。」
玉子瑜偷偷伸手勾住我的袖擺,「姐……你生氣了?」
他無辜地看著我:「別生氣了……你嫁給皇帝,我們都沒能攔門就讓你一頂轎子被抬進宮,你不知道,當時我在燕雲闕都氣死了。我就想給你補一份成婚禮物。」
玉子瑜的目光漸暗,「讓皇家也弄清楚,你到底有怎樣的娘家,又有怎樣的嫁妝!」
我一想到他孤身一人在燕雲闕,突然聽到我要進宮的消息,一定很難熬。
他是我帶大的第一個孩子。
我這時候不該再跟他糾結什麼受不受傷的事了,我將他摟進懷裡,像他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
「姐姐為你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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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旭嘉最終不被允許由靳氏撫養,這是後宮多方博弈的結果。
這就需要為他找一個養母。
靳氏已經被廢,但皇帝對四皇子的喜愛大家都看在眼裡,若養母選不好,容易鬧出其他風波。
皇帝不信任我們這些女人幫他養兒子。
這麼說也不太對,沉淅他們也是他兒子,他就不太在乎,他對沉旭嘉確實鍾愛一些。
所以他帶著兒子去找太後。
太後問皇帝,你真的想好了?
皇帝斬釘截鐵地說:「兒子想好了,勞母後費心!」
於是,太後決定在封後大典之後,帶著沉旭嘉去大邺各名山大川禮佛。
皇帝愣了……
這和他想象的情節不一樣。
「母後年事已高,若想禮佛,可以在宮中修建佛堂,不必……不必勞苦奔波。」
「不親去怎麼顯得心誠呢,哀家去意已決,還是我兒孝順,特意將旭嘉送到哀家身邊,解了哀家的思子之心。」
皇帝:「母後,兒子改主意了,旭嘉還小,還是在後宮養著好。」
「哦,那你準備將他給誰撫養?」
皇帝想了想。
賢妃?
壓根兒就看不起靳家。
淑妃?
得了吧,她恨靳氏恨得咬牙切齒。
舒嫔?
舒嫔有女兒了,未來還可能養育皇子,不一定掏心掏肺。
後宮女人眾多,與靳氏有仇的不少,剩下的要麼位分低,要麼品性不夠。
思來想去,皇帝還是抱著孩子來了我這兒。
沉淅剛好休假,帶著同學們回來蹭吃蹭喝。
皇帝進來時,子玔剛講了個笑話,逗得大家樂不可支,韓冉笑嗆著了,沉淅幫他順氣,沉洋遞手帕,江長生正在給沉洋盛湯,沉沅將子玔喜歡的幾個菜換到他面前……
外面天色漸暗,夜風冷峭,宮殿裡卻燈火搖曳,一片祥和。
皇帝驟然出現,打斷了這一切。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後由奶娘抱著的沉旭嘉,剛才還歡聲笑語的飯桌立刻安靜下來。
我帶著沉沅他們向皇帝行禮。
皇帝說:「朕有事與皇後說,你們……」他本想說你們出去,估計是就覺得這場景太好,不該打斷,「皇後跟朕出來。」
我跟著他往外走,走著走著,他突然從奶娘手裡抱起沉旭嘉,放在我手裡。
沉旭嘉睡得很沉,毫無反應。
皇帝悶聲說:「請你幫朕養育旭嘉。」
我挑眉。
「你……把孩子們養得很好。」
我不說話。
「朕知錯了!」
……
我抱著沉旭嘉回去時,沉沅他們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沉洋,將筷子一摔。
「這叫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