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喜歡我娘親。
那又如何。
「去,門口排隊取號。」
對面的丞相,一年前就開始給我娘念酸詩了。
隔壁的大將軍,日日哭著喊著要給我做爹。
還有大周首富,新科狀元,鄰國皇子……
看著眼前一溜被我娘拒之門外的大男人,我翹起了二郎腿:
「比一比吧,看看誰對我最好。」
「……」
三天後,皇上成功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他左手拿著封公主的聖旨,右手給我搖著扇,身後還跟著一群宮女太監。
個個手上都端著我求而不得的玩意兒。
他問我:「朕現在可能做你爹了?」
我眯著眼躺在椅子上,盡數收下。
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指了指參賽規則中間夾雜的一行小字:
【最終解釋權歸我娘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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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娘是京城第一美人。
美到什麼程度呢?
我爹死了五年了,墳前的貢品就沒斷過,日日都有人去叩謝我爹早死之恩。
至於我怎麼知道的。
那就說來話長了。
三歲那年,我在家門口活泥巴玩,隔壁的二狗子一腳踢翻了我的城堡並嘲笑我是個沒爹的孩子。
這我能忍?
我當即就回府偷了兩個餅子當幹糧,吭哧吭哧地拖著二狗子去見我爹。
走了整整兩個時辰。
當我指著那個墳包說是我爹的時候,二狗子哭的好大聲。
我站在我爹墳前得意的笑:「怎麼樣,你爹的墳包沒我爹的大吧。」
我娘可說了,我爹活著不中用,死了一定得住寬敞點。
這可是京城最大的墳了。
二狗子哭的更大聲了。
我想了想,往墳前ṭų₈一坐,掏出餅子一邊吃一邊看他哭。
餅子有些幹,我四處尋摸了一圈,盯上了石碑邊上那盆綠油油的梨。
【願辭遠兄保佑在下早日贏得晚棠芳心。——將軍府敬上】
辭遠是我爹的名字,晚棠是我娘的名字,將軍……好像二狗子爹。
可剩下的都是什麼意思?
算了不重要,我把紙條捏成團扔了,拿起一顆梨子往衣服上擦了擦,遞給二狗子:
「吃麼?可甜。」
二狗子擦擦眼淚擦擦鼻涕:
「吃。」
吃差不多了,二狗子忽然問我:「咱把我爹給的貢品吃了,我爹不會生氣吧?」
「不會吧。」我咽下最後一口,「都送給我爹了,那就是我爹的,我吃兩口怎麼了,大不了讓我爹保佑你爹心想事成唄。」
「嗯嗯,也是。」
2
自那天起,我便知道了,我爹墳前有吃的。
二狗子也成了我的小跟班,出去逢人便說,我爹墳前有吃的。
接下來的兩年裡,我成了我們胡同最受歡迎的孩子,隔三差五就呼朋喚友地去我爹墳前打牙祭。
時間一長倒也有了幾分心得。
譬如將軍府向來隻送瓜果,丞相府送的是各式各樣的糕點,首富送的都是大魚大肉……
今年我五歲。
掐指一算,今日我爹墳前又該上新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丞相大人供的。
肉食放久了不好吃,得早點出門。
更重要的是,一個月前我上學堂了。
過兩日便是月考了,我得去我得墳前拜拜,讓他保佑我才行。
到墳頭的時候,正好瞧見一個人影站在我爹墳前,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
來早了。
我走到我爹墳前,恰好與他對視上。
不知道為啥,那人眼眶還有點紅,見到我的時候很驚訝。
大約是沒見過墳地裡長出娃娃的吧。
「咳咳。」我昂首挺胸,努力仰頭看著他,「東西就交給我吧,你的心意我爹收下了。」
他看著我許久沒說話,眼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語氣稍微有些顫抖,他問:「你是何人?」
我指了指我爹的墓碑:「我是他閨女。」
他緩緩蹲下,臉上又像哭又像笑的,不像個正常人:「你,都這麼大了……」
那可不。
我拍拍他的肩:「您是相府新來的小廝麼?」
相爺不行呀,以前都是親自來的,感情淡了感情淡了。
他搖搖頭:「不是,我……」
「那就是將軍府的。」我篤定的打斷他,在他否認的眼神裡,開始不確定,「那是狀元府?尚書府?還是首富家裡的……」
我每提一個名字,他的臉色就黑一點,最後給我整害怕了。
我仰著頭,弱弱地瞟他一眼:「都不是?不能夠吧。」
他蹲下身,咬牙切齒把我往肩上一撈:「朕是你爹!」
3
見我不說話,他的臉色又緩和下來:「對不住,朕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想了想:「原來是宮裡的呀。」
他臉色黢黑:「怎麼,宮裡的,你也見過?」
我點點頭,從我的小布包裡翻出一張紙條:
【願辭遠兄保佑在下早日贏得晚棠芳心。——順親王敬上】
「呵,順親王。」他冷笑一聲,盯著我的小布包,「還有誰的?」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我們倆一起坐在我爹墳前看完了這兩年的小紙條。
二狗子說的沒錯,墳前就是陰氣重,我總覺得周圍陰惻惻的ṭūₑ。
我盯著他帶來的食盒:「叔啊,我餓了,我瞅瞅你帶了啥來?」
他沒動,隻是問我:「你把這些紙條收起來,是想替你爹報復他們?」
報復什麼?
我疑惑的看著他:「我娘說做人要知恩圖報,他們天天給我爹送東西來,我得記住他們,日後上墳的時候求我爹保佑他們啊。」
他似乎很努力的想擠出一個笑來,但是失敗了。
「你知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嗎?」
我說我不知道。
「但是等我長大了讀書識字了就知道了。」
他做了個深呼吸,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淼淼。」
「好,淼淼啊,你爹沒死,朕就是你爹,先前因為一些事與你娘分開,如今……」
「叔。」我打斷他,「我是孩子,不是傻子。」
我看著不遠處罵罵咧咧趕過來的人,
「他們也都說是我爹,二狗子說人隻能有一個爹,所以你們到底誰是我爹?」
4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大日子。
我這麼些個爹都聚一塊兒了。
丞相吹胡子瞪眼的:「今日是皇上登基的日子,不知皇上為何出現在此?」
大將軍也吼著個嗓子:「臣附議!」
狀元郎微微一笑:「微臣以為,陛下該以國事為重。」
……
我叔,啊不,是皇上。
皇上聽著他們叨叨完了,然後一個個掃過他們的臉,把手裡的紙條砸到他們臉上:
「你們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一個個的,心裡想什麼?」
「啊這……」
他們各自撿了自己的走,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唯有丞相,臉不紅心不跳,舔著臉慢條斯理地說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以為,臣無錯。」
大將軍嘿嘿一笑:「臣附議!」
有道理有道理。
皇上氣的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憋出來一句:「Ṭú₃菀笙不會喜歡你們。」
我懂了。
「原來你們都稀罕我娘啊。」
5
他們看著我,臉色有點小心翼翼的。
連向來臉皮厚的丞相叔都噎住了,磕磕巴巴地說道:「這個,淼淼啊,本官保證,若是有朝一日本官成了你父親,定當對你視如己出。」
大將軍點點頭:「本將也是!」
我看著他們,琢磨著要不要問問視如己出是什麼意思。
算了不重要。
我學著我姥爺的樣子,把雙手往背後一擺,昂首闊步地走過他們跟前。
「我娘可疼我了,平日裡我說啥她都答應我,所以我想讓誰當我爹,誰就能當我爹!」
皇帝似乎不太相信,他問我:「當真?」
「當然啦,我可是我娘的大寶貝啊,再說了,我一個小孩子,怎麼敢騙你們呀!」
反正我娘說了,童言無忌。
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不過是想看熱鬧罷了。
我眼瞅著他們眼睛都亮了。
丞相叔一摸胡子,「那依淼淼看,誰才適合做你爹呢?」
依我看嘛
我笑嘻嘻地看著他們:「那可Ṫùₚ得好好比比,看誰對我最好了。」
6
第一場,武鬥。
一群人站在我爹墳前欲言又止。
丞相叔面上猶豫不決:「皇上龍體尊貴,臣等不敢放肆。」
大將軍點點頭:「臣附……」
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他轉頭看著丞相叔,好像有點委屈:「哥,你打不過皇上我可是打得過的,依我看這比試公平得很。」
一時間聲音分成了兩派,打或是不打。
我聽來聽去看來看去,哼唧一聲:「沒關系的,不比也行,那我可就回家吃飯啦。」
「行了,都別廢話。」皇上叔捏了捏拳頭,「一個個上吧,不能打的一邊去。」
這才對嘛,我還沒見過文武百官打架呢。
皇上叔大氣。
我往我爹墳頭一坐,隨手撈了個桃子啃。
「快開始吧,我都等不及了。」
【砰!】
我才啃破點桃子皮,就見皇上一掌拍飛了一個人。
嚯,這不比街上的雜耍好看?
「將軍叔快上呀,加油加油,衝鴨,後邊後邊,打後邊,不對,打前邊,不對是左邊,快快快右邊快!」
【砰!】
我將軍叔倒了。
真沒用。
「狀元叔小心!躲開躲開快,小心臉!诶我艹,破相了嗎破相了嗎?」
不經打呀不經打。
別誤會,不是說狀元郎,我說的是所有人。
一個都不經打。
桃子還沒啃完,人就倒了一片。
沒一會兒,皇上叔揉著拳頭走到我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臉上的殺氣還沒散:
「朕贏了。」
看到了,有點愁。
身手這麼好,回頭要是發現我騙他了,會不會揍我呀。
我仔細思考了一番,看了看丞相叔和狀元郎,揚起小臉衝皇帝笑: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第一場您贏了,咱們第二場就文鬥吧。」
7
總不能有人打架第一考試還第一的吧。
於是我說:「第二場咱們就比,誰能讓我考第一。」
皇帝叔狐疑地掃著我的臉:「考第一?你平日裡成績如何?」
好晦氣的問題。
我避開他的眼神,手指揪在一起:「就,還行,哎呀你們就說比不比吧。」
「比,怎麼不比。」丞相叔笑的很是開懷:「不過一個啟蒙考試有何難,這樣,先讓本官看看淼淼如今的學識。」
啊,不合適吧。
但是他沒聽我的,他問:「子曰:有朋自遠方來……」
我想了想:「雖……雖遠必誅?」
「……」
大將軍一把推開丞相:「哥你幹啥呢,上來就整這麼難的,別說淼淼了,我也不會啊,讓我來我來。」
說完,將軍叔看著我,和藹可親的問道:「咱來個簡單的,淼淼先背一段三字經試試?」
我說好。
「人之初,斷機杼;子不學,父之過……」
「……」
狀元郎呵呵一笑:「還是交給在下吧,依在下的了解,如今學堂學的正是詩詞。」
我瘋狂點頭。
他輕咳兩聲:「我念上句,淼淼接下句,可好?」
我說好。
於是他念道:「慈母手中線。」
我接:「十步殺一人。」
他念:「借問酒家何處有。」
我接:「牧童倒拔垂楊柳。」
他念:「垂死病中驚坐起。」
我接:「仰天大笑出門去。」
……
狀元郎沉默了,他說:「淼淼還是……很博學,隻是年紀小,難免學串了,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隻是也沒說問題怎麼不大,該怎麼教。
「嗤。」一直沒說話的皇上叔冷笑一聲,「一個個的,都不過如此。」
這次竟然沒人反駁他。
於是他大手一揮:「考第一有何難,將你會的寫下來,你會什麼,朕便讓學堂考什麼。」
他說:「既然學不會規則,咱就自己制定規則。」
8
其餘人都驚呆了。
丞相叔大呼一聲:「昏君,昏君啊。」
將軍叔捶胸頓足:「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也驚呆了,原來還可以這樣的嗎。
「我,我知道京城哪條街吃的最多,哪家烤鴨最香,哪家的糖葫蘆糖衣最厚,還有哪家南風館的小郎君最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忽然沉默了。
皇上叔臉一黑:「呵,知道的還挺多。」
那可不。
「不過……」皇上再一次懷疑我,「你確定你能決定誰做你爹?」
不能,但是我怎麼會在這時候承認呢。
怎麼也得體會一把當第一的感覺吧。
於是我拍著胸脯保證:「自然可以。」
「行。」他把手裡的食盒交給我,「考試的事就交給朕,三日後你等結果便是,這是你娘愛吃的東西,你替朕交給她。」
我一口答應下來:「好!」
9
回到家,我抱著食盒就往我娘屋裡走。
「娘,我回來了娘——」
【啪!】
什麼東西飛出來了。
問題不大。
是我娘的拖鞋。
我撿起拖鞋,一手提著鞋一手提著食盒,走到我娘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