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憶了。
在我被人從山崖下救起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三個月後,一位西裝革履、長相帥氣的男人找到了我。
他說:「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躲在這裡有意思嗎?」
他說他是我老公。
「老公是吧?既然來了,先去離個婚吧。」
1.
周年站在矮矮的屋腳邊上,看向我的目光很冷漠。
彼時我穿著花布棉袄,正在掰苞米。
他將戶口本、身份證以及所有畢業證都丟給我。
我隻是失憶卻沒有傻,雖然不記得眼前人,但他拿的證件我還是信了。
「老公是吧?我失蹤後你報警了嗎?為什麼三個月才找到這裡呢?」
周年摘下眼鏡,不耐煩地捏了捏鼻梁:
「宋安,我下午還有個會,沒空陪你鬧。」
我偏著頭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劍眉星目儒雅俊朗,但脾氣很差,對我也毫無耐心。
我敢確信,這個男人對我沒有一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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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理解,我為什麼會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
2.
不過也不需要理解。
看樣子,我的過去也許非常痛苦,痛苦到我會和一個不愛我的人結婚。
所以,這次失憶是上天給我的一次機會,給我的新人生。
不過開始新的人生之前,我也得好好告別過去。
他既然說是我的老公,那我願意跟他走,至少看看,曾經的我大概是什麼樣子的。
「你等等我。」
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後,他眼裡的不耐煩更加明顯,還夾雜著些許的意料之中。
他那表情仿佛在說: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
我走到那矮小的屋子前,看著堂屋裡那面容普通,眼神卻似乎總是慢人一步的十八九歲男孩:
「大樹,我要回去了。」
大樹是個好孩子,在我醒來之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
他說話有些結巴,確切來說,是說了上個字,需要一定的反應時間才能說出下面一個字。
他稍微地愣神後,揚起笑容:「好。」
他站起來,轉身的時候有些局促,不小心磕在木質的舊紅色桌子上,隻是微微蹙眉。
他從廚房裡端出一籃子棗子,輕輕遞到我面前:「這個,留著,路上吃。」
我接過來,微笑著,手不自覺攥緊了把手:
「謝謝。」
他靜默地跟在我身後,幾乎聽不見他的腳步聲。
一直到我上車,他的目光還停留在那漆黑的玻璃上。
周年坐在駕駛座上,整裝待發時,忽然回頭,冷漠著眼神盯我。
我朝他伸出手:「給我點錢。」
周年神色已經在發火的邊緣,可能是因為外人在場吧,他還是拿出錢包,將裡頭所有的紅色鈔票拿了出來,看厚度,估計也有一兩萬。
他猛然推開車門,將錢塞到大樹懷裡,轉身上了車。
可車子遲遲沒有發動,他看著我的那張臉卻越來越陰鬱:
「我是你司機?」
我突然有些想笑。
我沒想到,看起來這麼成熟的男人,竟然有這麼幼稚的一面。
但我紋絲不動。
怎麼說呢,一想到自己要坐在他旁邊,度過這一段旅程,我就有些抗拒。
是這副身體的反應。
他臉色不好看,但隻能扭頭去看車。
綠油油的山林,金燦燦的麥田,還有各種說不清名字的飛鳥,從車窗旁邊滑過。
多麼漂亮的景色,和大樹畫上的一樣好看。
隻是,這些東西,很快就不屬於我了。
我看著前面的背影,分明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還是能感覺到些許冷意。
我有些好奇,我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
和一個冷冰冰的人在一起。
「我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我問他,他嘴角勾起了弧度,是最為諷刺的那種:
「你確定要跟我開玩笑?」
我的眼神異常堅定。
在十幾秒的冷寂過後,他淡淡的回答傳到了我的耳朵:
「你在大學裡送我手表,說喜歡我。」
輕描淡寫,是一點兒感情不帶。
而我眼前仿佛出現了不一樣的場景。
春日裡的暖陽揮揮灑灑在大地上,櫻花映出香甜的絢爛。
女孩白淨的臉頰染上幾朵彩霞,鼓起勇氣仰起頭,腼腆地一笑後,她又忽然低垂著眼眸:
「我喜歡你,可以做我男朋友麼?」
女孩的真摯和純粹落入男孩眼中,片刻的驚訝後又歸於沉寂,他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卻少了些冰冷:
「嗯。」
3.
也許在年少的人心中,那是一段浪漫充溢著粉色的回憶。
可是如今再看,怎麼想,我都好像隻是個舔狗。
我不知道剛才的意想是否為真,總之,從他的語氣裡,我看到的就是身為「舔狗」的自己。
反正,我感受不到他對我任何的愛意。
現在,我開始慶幸了。
幸好,我想不起曾經,想不起卑微的自己。
男人沒有了聲音,我靜靜地看著窗外。
良久,當眼前的翠綠花紅變成了車水馬龍,他的車停在一幢看起來有些熟悉的別墅前。
門口的花園裡,種著柔嫩純潔的白玫瑰,幾陣風過,它們依然抖擻。
好漂亮的花,難得有如此的風骨。
看得出來,它們的主人一定對它們呵護有加。
別墅內部,在我的記憶裡已經搜尋不到有關的信息,但我進了門從鞋櫃裡找到了淺藍色的拖鞋,肌肉記憶指引著我將外套放在旁邊的架子上。
是啊,多麼熟悉的地方,可當我踏入這裡時,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如置冰窖一般的寒意包裹著我,但我卻說不清為何。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忙碌地進了房間。
然後拿出一張單子丟在我面前,說話時背對著我,一時不知是在跟我說話,還是空氣:
「你要是真有什麼病的話,去醫院看看,醫生幫你約好了。」
單子上,的確是醫生的電話號碼,還有約定的時間。
說完,他低頭看了看手表,微微蹙眉:「我今天很忙,有事沒事都不要給我打電話。」
多冰冷。
不像是老公說出來的話,哪怕是陌生人,大概也會客套一下。
我朝他笑了笑,站起來:「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很忙,可能耽誤你時間了,但是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停住了腳步,緊皺眉頭:「什麼事?」
「離婚吧,」不知為何,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口有種鈍痛的感覺,雖然轉瞬即逝,但那一秒我備受折磨。
好在隻有短短一秒。
好在,我能分清這種感覺——不是難過也不是傷心,是不甘。
總之,好像我對他並沒有多餘的喜歡。
甚至是一點點。
他一瞬間的愣神後,嘴角掛著冷笑,他隨意地靠在旁邊的鞋櫃上,神情滿是譏諷:
「你確定你找回記憶之後,不會後悔?」
在他的眼神中,我有一瞬間的錯覺。
仿佛我沒有失憶,我隻是個矯柔做作的小女人,期盼用各種別出心裁的方式找回冷漠丈夫的心。
可我不是。
我笑得很通透:「後悔與否,好像跟你沒有關系。」
他的笑意愈發冷淡,隻扔下了一句「隨便你」,便離開了家。
我看著空蕩蕩的別墅,各種熟悉卻找不到記憶的東西,竟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但願未來如白玫瑰一般,不必絢爛,活出自己。
4.
我在房間裡找到一個舊手機,便拿著身份證去補辦了電話卡。
拿到卡,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條,那是臨走的時候,大樹給我的號碼。
撥通後,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我還是能聽出他很開心:
「姐姐,找到自己,就好了。」
他有輕度的自閉症,喜歡將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希望他能一直沉浸在自己安逸舒適的世界,不要被其他的糟粕影響。
所以,有關於我,我隻字不提。
剛剛登錄上微信,手機便丁零零響個不停。
看著那些有紅點的聯系人,我的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看了信息,大多數都是問我去哪裡了。
其實模模糊糊通過感覺,也能猜到他們和我是什麼關系,但是我卻不知道怎麼回他們的消息。
我知道自己是摔下懸崖了,但是為什麼?
我那麼不珍愛自己的生命麼?
我覺得不會。
在給爸媽打了電話報了平安之後,倒不是我有多想找回失去的記憶,我隻想探究當初掉下懸崖的原因,我去了醫院。
向醫生說明了情況後,他推薦我去照一下腦部 CT。
剛出門,一張熟悉的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一個漂亮的女孩扎著馬尾辮,看起來幹淨又利落。
她滿臉驚喜地看著我,一把拽住我的手,又多看了幾眼,最後,她長長松了口氣:
「宋安!謝天謝地,你沒事就好了!」
看見我疑惑的眼神,她抹了把眼淚,急匆匆拿出手機,將一張照片放在屏幕上給我看。
照片裡,我和她緊緊挨在一起,兩個人手裡捧著超大的甜筒,嘴角的冰淇淋還沒擦掉,就對著鏡頭肆無忌憚地笑著。
這種笑容,不像假的。
看起來,我那時候真的很開心。
最關鍵的是,她握緊我的那雙手,真的讓我感覺到了溫暖。
「安安,我是你閨蜜啊!」
我抱緊了她:「對不起,我失憶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道:「沒關系,我陪你把你不記得的全都找回來!」
她做了個自我介紹。
她叫周沁淼,是周年的親妹妹。
大學的時候,我們住在同一個宿舍,也是通過她,我認識了周年。
至於後來,無非就是我有多喜歡她哥哥,讓她搭橋牽線,最後修成正果。
看著她眉飛色舞,我忍不住打斷了:
「好了,沁淼,醫生讓我去做 CT,我得馬上去了。」
她奪走我的單子,挽著我的手:「你先休息,我去幫你排隊!」
看著她忙前忙後的樣子,忽然,我有了想要找回記憶的動力。
也許,我的過去不全都是悲痛,也有很多值得記得的東西不是麼?
做了檢查之後,我把報告單放在醫生面前。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下了定論:
「腦部有淤血,擠壓到了大腦颞葉內側,血塊不大,吃藥就可以慢慢吸收。」
醫生給我開了一堆藥。
醫院門口,周沁淼還在訴說著這些天的擔憂:「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又和我哥鬧矛盾了,結果他說不是。
後來我找遍了所有能找到你的地方,還讓我男朋友一直找你,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啊!
今早上聽我哥說,才知道你是摔下靈山的懸崖了!安安,你平時也不喜歡爬山啊,怎麼會去靈山?」
我看著她,皺起眉頭。
連她都不知道我為什麼去爬山?
這些天,從我的手機裡,也沒看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我說,我完全不記得了。
她也愣愣地看著我:「好奇怪哦,這樣吧,你還記得那個懸崖在哪裡麼?」
我當然記得,我失憶的那段時間裡,大樹總是帶著我去那裡,希望能找回一些零碎的記憶。
可是沒有找到。
周沁淼帶著她男朋友跟我去了懸崖,一路上,她男朋友很認真地記錄下路線,臨走的時候,他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