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平心而論,鵬濤他也沒給我受過什麼委屈,除了這次去他家。」我說服老爸的同時,似乎也在說服著自己。
老爸正要說話,杜鵬濤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的聲音很慌亂:「老婆!你快快快……快來一趟,我媽要跳樓!」
12
我那婆婆要跳樓?這又是什麼新鮮花樣?
「別啊,你趕緊給攔住,讓換個地方再跳啊!27 樓啊,她要是跳下去了,那我爸的房子不成了兇宅了嗎?」我不以為然。
「大馨!姑奶奶!別貧了,我不是開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啊,她要是跳了,不但咱房子成兇宅,整個小區房價都得降!鄰居們見天兒得罵街!」
「你聽聽!這就是你找的好媳婦!說的什麼屁話!」
婆婆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字字入耳,中氣十足。
「杜鵬濤,你的媽,你自己搞定,他們不走,你別再給我打電話了。記住咱倆約定的時間,一禮拜。」
「大馨!你來一趟,來一趟好不好?我媽她不是嚇唬我,她已經翻到護欄外面去了!」杜鵬濤的聲音發著抖,「我拍照了,你快看看!」
「哦!」我掛掉電話,點開他發來的照片,頓時血壓升高——婆婆果真從鈺鈺的房間裡翻了出去,站在了那個我們從來沒上去過的、不足一平方的小陽臺上,手上死死抓著陽臺上的那根護欄,做出了一副馬上要英勇就義的表情。
「爸,您瞅瞅!那麼高的窗戶,我想翻出去都費勁,這老太太身手可真夠矯健的啊!」我把照片拿給老爸看。
「你公公人呢?怎麼也不拉著點兒?」老爸奇怪地問。
「誰知道呢,也許入戲太深了唄,還演大傻子呢!」我不以為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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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一點兒不擔心?」老爸的聲音倒有點憂心忡忡。
「我婆婆那人啊,全世界的人都跳樓死光了,她也不會跳的。她就是作。真要跳樓的人啊,早不聲不響就跳了,鬧這麼大陣仗不過是要拿捏她兒子而已。我不去,她觀眾少,還沒那麼來勁。」
我小口啜著牛奶,把手機關機了,想了想,又把老爸的手機也關機,就連鈺鈺的電話手表,我都把卡給拔了。
「行吧,你今天也折騰得夠嗆,咱都早點休息吧。」老爸看著我折騰,不緊不慢地喝掉了他的牛奶,嘴唇上留下一道白胡子,「不過,大馨啊,你要做好長期鬥爭的準備啊,你那公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送走的!」
「我不怕!那我就天天賴在您家裡,我跟鈺鈺兩人,就能天天吃您做的好吃的嘍!」
「行!一天給你做五頓!不過,你婆婆到底為啥要跳樓呢?」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這個我還真的忘記問了啊!」
正說話間,茶幾上的固定電話居然響了起來。百密一疏啊,我居然忘了把固話的電話線拔掉!
老爸看了看我,然後摁下了免提。
「老婆,跳了。跳下去了……」杜鵬濤的聲音有氣無力。
「啊?!」我跟老爸異口同聲。
「不是,你怎麼不攔著點兒啊?叫救護車了嗎?」老爸拿過電話。
「他過來拉我媽來著,腳一滑……」杜鵬濤的聲音帶著哭腔。
「誰拉你媽?到底誰跳樓了?」我一頭霧水。
「我爸,他腳一滑,就掉下去了……我媽這會兒暈過去了,大馨,你快來吧……」
「好,等著我。」我掛斷電話,跟老爸面面相覷。
「你公公掉……掉哪兒了?」老爸難以置信地擠出幾個字。
「樓下吧……鵬濤還沒去看。」
「別慌啊,大馨。你先等等……喂,120 嗎?」老爸已經撥通了急救電話,「哦……已經派車過去了啊,好,謝謝謝謝!」
掛斷電話,老爸想了想:「要不你在家看鈺鈺,我過去吧。萬一有啥鮮血淋漓的場面,我怕你要做噩夢。」
「沒事兒,爸,您看著鈺鈺,我過去。」
…………
我的車還沒到小區門口,遠遠就聽到了警笛聲。
消防車、警車、救護車,停了一大片,路也被堵上了。
我隻得把車停在路邊,跑了過去。
樓下拉起了警戒線,外面是黑壓壓的圍觀群眾。
我的心狂跳著。
13
一個相熟的鄰居衝過來拉住我:「大馨啊,你看那人,怎麼好像是從你家窗口掉出來的?」
我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去,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我公公還沒徹底掉下去,得虧衣服穿得厚,他被掛在了我家樓下 26 層的空調外機架子上,正隨風飄蕩呢。
在他腳底下,已經鋪了個厚厚的氣墊,目測至少有兩米高。
我正心驚肉跳,他旁邊的窗戶瞬間打開,幾個消防員不知拿什麼鉤住了他的腳,電光石火間,就給他大頭朝下地拉了回去。
人群發出一陣歡呼。
我雙腿發軟,連忙扶住一旁的路燈,隻覺得眼冒金星。
等我上樓,正遇到我公公他們出電梯。老頭兒讓人給綁在擔架上斜立著,杜鵬濤和婆婆站在後面,兩人都面無血色。
老頭兒嘴裡塞著東西,還在悶叫。我仔細一看,塞的是我掛在門口衣架上的真絲紗巾。
見到我,杜鵬濤掙脫開扶著婆婆的手,猛地抱住我:「老婆別怕,別怕。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啊。我爸他就是一腳踩空了……」
到底是誰怕啊?我掙開他,問正在抬起擔架的消防員:「請問您這是要帶他去哪兒?」
「老爺子受到了挺大的驚嚇,出現了一些過激的行為,而且可能骨折了,所以需要送去醫院檢查一下。」消防員小哥說完衝我一笑,我這才發現他一個眼圈烏青。
過激行為……
「大馨,家裡可能比較亂,要不你先別上去了,等我回來收拾一下!」杜鵬濤撓著頭。
「知道了。」我嘴上答應著,等他們一走,還是立刻上去了。
雖然杜鵬濤給我打了預防針,但房間裡髒亂的程度還是超乎了我的想象。
家裡被翻得亂七八糟,就好像進了賊!就連冰箱裡的那兩大袋冷凍牛肉,不知怎地都被拿到了茶幾上,凍肉融化後的血水順著茶幾腿兒,已經洇湿了一大片地毯。
我壓抑著馬上要心梗的衝動,把呲兒呲兒冒冷風的窗戶都關上,然後檢查了一下鈺鈺的臥室。
兩路大腳印從床單上直接到窗臺上,清晰地顯示出了二老跳樓前的準Ťŭ₈備活動。
深吸一口氣後,我挽起袖子。
公婆的東西,我給他們悉數打包好了放在門口。
密碼鎖的密碼還有備用密碼,統統換掉。
再想從我鈺鈺的房間裡跳樓?
門兒都沒有!
做完了這兩件事,我體力也消耗殆盡。癱在沙發上準備緩一緩。
眼睛望著天花板,手無意識地順著沙發的縫隙一摸,就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圓圈。
拿出來一看,正是我買了還沒送給婆婆的手镯。
本應該在箱子裡的東西,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突然間我就反應過來——是婆婆偷藏在這裡的!
沿著脊椎骨,我升起一陣惡寒,連忙跑到臥室,拉開了床頭櫃第一層——果然,我的首飾盒子不見了。
再拉開第二層,我放在家裡應急的五萬元現金,也不見了!
怎麼辦?
我拿出電話,正要撥給老爸,突然意識到我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什麼事都可以哭著鼻子找爸爸的小女孩了,而老爸,也老了。
大過年的店被砸了,我不能再給他添堵了。
我打給了杜鵬濤:「我的首飾和現金呢?」
「老婆你等等啊,我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你說。」杜鵬濤掛斷了電話。
幾分鍾後,他才撥了回來。
「老婆你別急啊,首飾和現金都在我媽那個紫花的包裡呢,你看看,一樣不少。」
我掃視一圈,一眼看到了那隻難看的大花包。捉著包角,裡面的東西被我全倒了出來。
首飾盒不知去向,首飾跟五萬現金混在花褲衩、饅頭渣子、吃了一半的鹹鴨蛋之類的雜物中間,我點了點,的確一樣不少。
「解釋一下?」我開著免提,杜鵬濤那邊很安靜。
「老婆,你千萬別生氣啊,你答應我不生氣……」
「幾個意思?」
「我媽她說……說你把我的錢都亂花了,還訛了我 20 萬,所以……她想找補一點兒……老婆你別上火啊,我攔她了,我還跟她動手了。所以她才……才要跳樓……」
「你爸怎麼樣了?」
「肋骨斷了三根,小腿骨裂,還有腦震蕩,總之問題不大。得虧樓下的空調外機了,剛裝上的時候咱還非得讓人拆掉,幸虧沒拆……」
「是啊,萬幸。」
「老婆,發生這種事,我真的很抱歉。」杜鵬濤緩了緩,放低了聲音,「以前你總說我愚孝,我還不愛聽。現在看來,你說得一點兒沒錯。老婆,現在這種情況,我爸媽可能不能馬上走了……但我也沒臉讓他們再住在咱爸的房子裡了。所以……能不能麻煩你,把我爸媽的東西都給送過來一趟?」
「行,定位發我。」我沒多說,主要是怕自己一張嘴就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掛掉電話,我找了個跑腿小哥,加了 150 塊錢,讓他把我公婆的那些大包小袋都給送過去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杜鵬濤發消息給我:「辛苦老婆了,東西都收到了。老婆,求你給我點時間,我保證,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和鈺鈺再跟我爸媽見面了,咱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給我點時間。」
「行。」我隻回復了一個字。
14
當晚,半是凍著半是嚇著,鈺鈺就有點發燒。
老爸把相熟的社區醫生叫到家裡來給鈺鈺輸了三天液,才好起來。
於是,我帶著鈺鈺,順理成章地在老爸家裡蹭吃蹭喝了一個禮拜。
沒跟我爸說婆婆拿我首飾的事兒,但家裡的金銀細軟,都被我放到老爸的保險櫃裡了。
另一頭兒,我找了兩撥保潔,給我家來了個裡裡外外的大掃除。
鈺鈺的房間加裝了陽臺護欄;客廳的大地毯,索性換了張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