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馨,你給我點時間,半個月,不、一個星期好不好?我一準兒把他們勸回去!」杜鵬濤冰涼的手捧住我的臉,「咱們倆說好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一起面對,我答應過你,你也答應過我的,對不對?」
我還不及答言,就見我爸領著鈺鈺,遠遠走了過來。
「爸,你咋出來了?」我一頭霧水。
「杜鵬濤!」老爸板著臉問他,「你爸媽是不是來北京了?」
「爸……你咋知道的?」杜鵬濤撓撓頭。
「你爸媽剛才在我酒樓裡打砸搶,把招牌都給砸了,小方已經報警了。」老爸面色鐵青地說。
小方是酒店的經理,一個我爸用五萬月薪留住的高端管理人才。他親哥就是我爸酒樓那個轄區的派出所所長。
「什麼?報警了?那我爸媽現在人呢?」杜鵬濤傻眼了。
「大馨,你跟這小子回去他們老家以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在人家村子裡殺人放火了?」老爸轉而問我。
「我……」我語塞了。
「奶奶不讓我和媽媽上桌吃飯,還有好多人都為難媽媽,媽媽特堅強,一直忍著不哭。後來我們就提前回來了!昨天我們還吃了一整天折籮!龍蝦鮑魚折籮!」鈺鈺搶答道,總算是把所有她知道的秘密都抖摟出來了!
「是真的嗎?」老爸重重看了我一眼。
我還不及答言,杜鵬濤忙問老爸:「爸,我爸媽人呢?」
「派出所呢啊!我說你這孩子是不是沒說實話啊?你爸媽到底是農民還是黑社會啊?」
老爸是輕易不跟人紅臉的人,這話很重。
杜鵬濤顯然沒注意聽,他開始撥打他爸媽的電話,輪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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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沒人接。
06
派出所裡,我再一次見到了杜鵬濤的爸媽。
二老都背著手直挺挺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視。
我再仔細一看,原來二老是手都讓拷到椅子背上了!
我差點笑出聲來。
杜鵬濤看了我一眼,又用埋怨的語氣問他爸媽:「爸啊!媽啊!咱不都說好了嗎?你們這是要幹啥?是不是見兒子過得好,你們心裡就不舒坦?為啥要跑去砸大馨她爸的店?」
婆婆一聽這話,頓時淚眼婆娑:「鵬濤啊,爸媽來北京這麼大的事兒,你媳婦別說接我們了,連個面都不露啊,兒子啊,媽這心揪著疼啊!我的兒子,我品學兼優的高材生兒子,在北京過的是什麼日子,爸媽都明白了啊——是一點兒主也做不得啊!他們北京人不是禮數最多了嗎?爸媽就是想問問咱親家,公婆大老遠跑來,兒媳婦躲起來不見我們,這是個什麼規矩啊?」
我看了一眼老爸,他臉色青灰,緊緊咬著牙關。
杜鵬濤尷尬道:「媽您說什麼呢!大馨她是身體不舒服……」
我一把推開他:「媽,首先,鵬濤根本沒告訴我您要來,其次,這也不能成為你們砸我爸酒樓的理由吧?就因為我沒去接站?!」
婆婆剜了我一眼:「誰砸東西了?那是你們那個狗眼看人低的方經理,攔著不讓我們上去找你爸,還撕巴老頭子的衣服,老頭子才急了的!是那個方經理先動手的!」
就在這時,方經理從裡間走了出來,揚了揚手裡的 U 盤:「老太太,現在這個社會,睜著眼睛說瞎話那一套可不時興嘍!」
老爸終於開口了:「方源,到底咋回事?」
方經理嘆了口氣:「我剛把監控證據提供給警察,他們說證據確鑿,三年沒跑。手機上我也備份了,您看——這老頭兒一進來就把門口的兩個花瓶都給推倒了!迎賓去攔,被他一把甩到地上,整個兒一土匪!我一迎上去,就被這老太太把襯衫都撕破了!」
方經理舉著手機的胳膊上,橫七豎八十幾條血印子。
杜鵬濤聽了這話,面如死灰。
老爸則看向我公婆。
婆婆老臉一紅:「撕你衣服怎麼了,是你不好好說話在先!」
方經理氣極:「你遇到砸你店的,能好好說話?!」
杜長喜正要大罵:「你個……」
杜鵬濤低頭在手機上查著什麼,此時突然大喝一聲:「爸!您閉嘴吧!」
杜長喜掙扎了一下:「你小子就這麼跟你爹說話?我手要是沒綁著,準給你兩個大耳刮子!」
杜鵬濤低聲道:「爸,您也知道您手綁著了?咱家庭矛盾,沒有必要鬧成這樣的,您那臭脾氣啊,真得改改了!」
杜長喜哼道:「什麼家庭矛盾?馬上就不是一家了!我讓你離婚,你離了沒有?」
老爸的臉登時變得通紅:「大馨,你公公說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杜長喜得意道:「現在知道著急了?也知道你這驕橫跋扈的閨女,帶著個女娃二婚沒人要了?」
如果不是我和方經理拉著,老爸立時就要衝上去:「你說什麼呢?!」
杜鵬濤也死命攔著我爸:「爸!您別生氣!我怎麼會跟大馨離婚呢?我爸啊,其實他有點老年痴呆了,十月份就診斷出來了,您真別跟他一般見識,爸我求您了!」
老爸疑惑了,打量著公公:「老年痴呆?不像啊?」
杜鵬濤連連點頭:「老年痴呆有好多類型的,他這種就是暴躁易怒型的……」
「小兔崽子你放什麼屁呢!」杜長喜一聲暴喝,「你他娘的才痴呆!老子清醒得很!今天老子把話撂這兒了——你爸媽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趕緊跟這個城裡媳婦離了,你不離,我們老兩口就不走!」
婆婆疑惑地問:「鵬濤啊,你爸他真痴呆了?」
杜鵬濤的焦急不像假的:「媽!您怎麼也不記事兒啦?您忘了,診斷書還鎖在那個紅櫃子裡呢!」
關於紅櫃子,杜鵬濤跟我提過很多次,那是他們老杜家放一切貴重物品的地方,比如說——冰糖。他給我講過十幾次他小時候偷吃冰糖的事,讓我覺得非常地匪夷所思,甚至懷疑他是從什麼困難年代穿越過來的。
我狐疑地看著婆婆,卻見她拉住杜鵬濤低聲道:「孩子,在老頭子跟前,咱不是說好了不提這個嗎?」
杜鵬濤也低聲道:「媽,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爸闖禍了,人家要不知道他有這個病,是要讓他賠錢坐牢的!」
婆婆眼神一凜:「不能吧!不就打碎兩個花瓶,撓了那個方經理幾把嗎?」
杜鵬濤苦笑:「媽,那兩個花瓶是古董,是大馨她爸老同學送的,一個就十幾萬!」
婆婆瞪大雙眼:「啥?那麼貴重的東西,他就那麼大模大樣擺在那兒?!」
杜鵬濤看了看我的臉色,又低聲道:「媽!高檔酒樓!這是牌面兒!爸這回是闖了大禍了,他這病啊不能拖了,得盡快治了!」
老爸看向我:「大馨,你公公真痴呆了?」
我看了看杜長喜,此時他的狀態的確很不對勁,兩隻眼睛看著我們,可目光的焦點,好像在很遠的地方。
我正要說話,杜長喜突然笑了起來:「我城裡的兒媳婦要回來了!老七啊,城裡兒媳婦!我兒子出息了啊!」
…………
此時,不用我再多說,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杜長喜的確很不正常。
可我還是有點疑惑。
於是,在警察過來以後,我借口去衛生間,給嫂子焦霞撥了個電話。
「大馨啊!」焦霞的語氣有點亂,「你……你好著呢吧?見著爸媽了嗎?」
「嫂子,咱爸,杜長喜,他得啥病了嗎?」我直接問。
「沒有啊,他年前才體檢過,除了血脂高沒啥毛病!」
「那……」我又問,「他得老年痴呆了嗎?」
「啥?!」焦霞笑了,「他一天到晚打麻將比誰贏得都多,怎麼可能痴呆!」
…………
掛斷電話,我一陣脫力。
我居然嫁到了影帝之家?
一家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影帝?
07
「安馨?!」
剛出衛生間,我的肩頭就被拍了一下。
回過頭,見到一個清瘦的男人,戴著眼鏡,正在洗手。
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
「方……方星偉?」我沒太敢認。
「嘿!還能叫出我名字來,可以啊安大馨!」方星偉擦幹淨手,又擦了擦鼻子,聲音很欣喜,跟此時我的心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方星偉是我高中的同桌,學霸一枚。看到他擦鼻子的動作和高中時一模一樣,讓我瞬間有些感慨時光如梭。聽到他叫我高中時的綽號,更是讓我恍如隔世。
「方律師!這次實在是麻煩您了!我這就送您回去吧!」一個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很畢恭畢敬地對方星偉道。
「您先回吧,我這兒遇到個老同學。」方星偉對他點點頭。
「律師?你怎麼改行了?你不是讀的理論物理嗎?」中年男人走後,我奇怪地問。
「嗨!理論物理就是個死胡同!我啊,碩士的時候理轉文了。」方星偉又擦擦鼻子,「您這是……觀光來了?」
「有人砸了我爸酒樓,我們過來處理下。」我簡單地說。
「啥?大過年的安叔叔的店被砸了?誰啊這麼損?」方星偉驚訝極了,「你們找律師了嗎?我哥怎麼沒跟我說呢?」
「你哥?」我一頭霧水。
「方源!安叔叔店裡的方經理!你認識吧?我表哥!」他說著,就看到了方源的身影一閃而過,忙高喊一句,「哥!」
「诶……」我想要去攔,但他們已經互相看到了對方。
家醜,瞞不住了。
…………
三分鍾後,方星偉和方源的交頭接耳結束,方星偉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哎呀我說安馨啊,你現在怎麼這麼慫了?」
「……」我無言以對。
方源拉了他一下:「大偉,怎麼說話呢!」
「本來就是啊!上學那陣兒,你拽著我領口給我拎起來的那氣勢到哪兒去了?」方星偉沒有停口的意思,「你公婆還有你這個二十四孝老公,這是合起伙兒來消遣你呢!你還要和解?」
「我要和解?」我看了一眼方源。
「安叔叔好像有這個意思。」方源皺眉道,「你說你這公公,既然老年痴呆了,為啥不好好擱村裡待著,跑北京瞎晃什麼呢!」
「他沒痴呆,裝的。」我咬住嘴唇,「方星偉,這種情況是不是需要鑑定是不是老年痴呆?」
「這個咱先不論,」方星偉道,「我先問你一句話——你跟你老公的日子,還打算過下去不?打算過,咱有過的法子;不過了,咱就好好給你出口氣。」
兩人都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我老公他……如果不跟他農村那個家有牽扯的話,他是個很好的丈夫和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