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周靳硯離開後沒幾天,陸絲絲找到了我。
她幾近憎惡地瞪著我:「我以為你早就死了。」
「這些年,他幾次三番想跟我解除婚約,可都被我拒絕了。所以他懲罰我,喝醉後對著我一聲聲地叫你名字,說他真正愛的人是你。」
「鬱寧,你怎麼配讓我做你的替代品啊?」
我看著她整得面目全非的臉,眉眼間掩不住的疲態,困獸般的焦躁。
鬼使神差地,想到當年她剛回來時。
高高在上,眾星捧月。
叫我給她倒酒盛湯。
隨口一句話,我就要泡在冰冷的人工湖裡,幫她找那枚不存在的戒指。
兜兜轉轉,到頭來,竟也被折磨成這樣。
見我始終平靜地注視著她,陸絲絲的情緒忽然崩了。
她霍然起身,死死地瞪著我:「你回來幹什麼?既然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回來,周靳硯說什麼都要跟我退婚。」
「他說,他要幹幹凈凈地去追你,從你那裡求來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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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讀書,做科研,然後把我的成果帶回來,繼續深造,為國家和人民做貢獻,我認為這並沒有錯。」
我攪動著面前的咖啡,語氣淡淡,「陸小姐,是你思想狹隘,把自己的思想拘泥在無用的愛恨裡,有什麼資格反過來質問我呢?」
她怨恨地瞪著我,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陸絲絲和周靳硯是同一種人。
從出生起,什麼都有了,什麼都不缺。
在他們的觀點裡,你不愛我,我不愛你,就是天大的不幸。
可我要的,從來都隻是通往理想的路。
我不再理會陸絲絲,付了咖啡錢,起身離去。
沒想到,當晚就在熱搜上看到了我自己。
她和當年的林嘉一樣,最擅長使用的手段,是輿論攻擊。
在那條長微博裡,她和周靳硯是長跑多年的未婚夫妻,我是回國後橫刀奪愛的惡人。
那些人找不到我,就跑去研究所的官博下留言,要求他們辭退我。
「就算有高學歷光環,人品敗壞的人,怎麼能擔任重要的科研工作呢?」
這一次的輿論來勢洶洶。
甚至有幾個極端粉絲跑到研究所門外拉橫幅。
我直接報警處理。
岑羽綺氣得要命:「我給她臉了,一個整容怪有什麼資格上躥下跳的?」
我攔住她:「這一次,我自己來解決吧。」
有些東西,並不是我當年不說,就沒有保留證據。
我注冊賬號,發出了一段錄像。
當初在片場,陸絲絲和林嘉鬧矛盾,心生不快,逼著我下水幫她找戒指。
現場其實有個同樣籍籍無名,總被欺壓的小助理,錄下了這一幕,偷偷把視頻發給我。
她說:「如果她再欺負你,就曝光吧。」
「這些人就是這樣,被粉絲捧得太高了,不拿我們當人看……」
五年前,我沒有曝光。
因為我很清楚,事情的癥結,從來不在陸絲絲,而在於周靳硯。
但這一次,是她主動招惹我的。
13
視頻發出後,輿論嘩然。
因為那段錄像,實在是完整又清楚。
很快,周靳硯也站出來,承認當初他跟陸絲絲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和我保持著戀愛關系。
換句話說,陸絲絲是小三上位,如今還試圖倒打一耙。
她的名聲一落千丈,片約和商務代言都被解約。
至於周靳硯的公司,股價暴跌。
他不管不顧,大半夜給我打來電話:「阿寧,你還想怎麼出氣,或者把我當初對你做過的事情,都還給我好不好?」
我輕笑一聲:「別了吧。」
「現在再跟你接觸,我覺得臟。」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嘲諷。
第二天去研究所,領導告訴我,我主導的生物項目,經費翻了兩倍,來源是周靳硯的私人贊助。
我正要拒絕,他就沖我眨眨眼睛。
「既然是經費,那怎麼支配全由你。何況這是周先生對我們科研項目的支持嘛,和私人情感無關。」
老狐貍。
我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提議。
周靳硯開始每天開車過來,等在研究所門口,被我無視也不在乎。
那天下午,他還把他過去那些朋友叫來了。
幾個衣著華貴的男人,站在門口,跟我鞠躬,說對不起。
這幾天實驗數據出了差錯,我本就心情不好。
來來往往的同事和路人,投來的好奇的目光,更讓我覺得丟人。
我終於沒忍住怒氣:「周靳硯,你有病嗎?」
他澀然地看著我:「阿寧,我隻想為過去的那些行為向你道歉。」
「沒必要。」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你隻要不要再來打擾我就好了。還有,管好陸絲絲,你們倆的感情問題,你們自己解決。」
周靳硯並不是真的喜歡我。
無非是我當著他的面墜海,卻又生還。
那變成了他的一種執念,好像得到了,就能證明些什麼。
一如當年的陸絲絲。
我目光一一掃過他和他的朋友,忽然道:「你還記得嗎?當初我去酒吧接你回家,你的朋友攔著不讓我走,非要我表演一下自己的科研項目。」
「我聽徐老師說了,我目前在研究的項目,你捐贈了經費。」
「那麼,歡迎你帶著你的朋友們來實驗室參觀,看看我是怎麼記錄數據、推進項目進展的。」
時隔八年,當初他們的嘲弄,終於被我正大光明地還擊了回去。
周靳硯痛苦地看著我,眼睫劇顫,幾乎說不出話來。
黃昏時分,天邊的霞光一點點暗下去。
秋風吹著落葉,打著旋兒落在我們之間。
我和周靳硯面對面站著,早已不是當初謙卑哀求的姿態。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問我:「如果當初,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我就平等尊重地對你,你需要錢,我就借給你,也不阻止你去繼續讀研深造,你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我?」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會非常感激你,會盡快把錢還上,以後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為你提供幫助。」
至於喜不喜歡。
那從來,不在我的人生選項裡。
14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周靳硯。
再一次聽說有關他的消息,竟然是在新聞裡。
陸絲絲的日子變得很不好過,她家裡出手施壓,要求周靳硯和結婚。
周靳硯無論如何都不同意,被逼得煩了,開車出門散心。
結果在山路上剎車失靈,從山崖掉了下去。
被救上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已經陷入深度昏迷。
警方查來查去,最後竟然查到了陸絲絲頭上。
她承認了。
「對,是我。明明是他先來招惹我的,憑什麼為了個窮酸的贗品就要拋下我。」
曾經被捧上雲端的女明星,如今跌落塵泥,徹底失了態,「我不好過,他也休想順利脫身。」
周靳硯曾經那幾個朋友找過來,想讓我去醫院看看他。
我果斷地拒絕了:「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他生氣地瞪著我:「你知不知道硯哥為你做了什麼?」
「知道啊。」
我笑著說,「是把我帶到你們的聚會上任由你們灌酒調笑,還是為了陸絲絲放出斷章取義的照片,往我頭上潑臟水,蕩婦羞辱?」
他臉色大變,啞口無言。
實驗項目幾經波折,到底還是順利地出了結果。
召開成果發布會的時候,周靳硯還是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結束後,我又去了趟陵園。
外婆還在墓碑上,慈祥地笑著,看向我。
我呼出一口氣,看著白霧彌散在冰冷的空氣裡。
其實當初,外婆彌留之際,曾經攥著周靳硯的手,讓他對我好一點。
她說:「我知道,寧寧問你借了三十萬,那是因為我的病,是我沒用。你不要怪她,她真的很不容易,這麼多年,吃了好多苦……」
枯瘦的手,因為用力,綻出道道青筋。
她說話越來越吃力:「好好對她。」
周靳硯沉默半晌,說了個好字。
外婆最後才肯放心地走。
我伏在她的屍體上,幾乎發不出聲音來,隻是一個勁兒地流眼淚。
無意中抬頭一瞥,卻看到周靳硯皺著眉頭,在拿消毒濕巾擦手。
他從來都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這個世界上痛苦掙扎著求生存的窮人。
不過現在,輪到他了。
「我的實驗成果已經在逐步投入使用了,很快也會參與下一個項目。」
「也許再過好多年,我會是青史留名的著名生物學家。到那時候,您一定也會為我開心吧?」
我靠著外婆的墓碑,說了好多好多話。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起身出去。
岑羽綺就等在門口。
她特意讓司機開了輛黑色的車來接我。
上車後,我被凍僵的身體一點點恢復了知覺。
她問我:「現在周靳硯躺在醫院裡,已經無所謂了,要不要把名字改回來?」
我想了想:「也好。」
鬱寧是外婆給我起的名字。
我還是希望或許未來史書留名,用的是它。
這天晚上,夜空無雲,月光皎潔。
車窗外掠過樹影婆娑,和一盞又一盞的路燈。
我終於又一次走在了追求了很多年的理想之路上。
這一次,不會再停下來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