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能過分高估自己的能力。
一手拿著剪斷掉的一塊棕色布料,一手還拿著小剪刀,奈奈子轉動著她的小腦袋,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接著放下了手,將兩樣東西都放回了原位——小剪刀塞回針線盒裡,布料放回披風上領子處的那一個缺口上,將針線盒和披風一起放在了沙發上,板著一張小臉,沉著冷靜地爬下了沙發。
然後咚咚咚地跑走了。
眼看著兩個小蘿卜頭紛紛跑走的事務員小姐:???
不大的接待室裡頓時隻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被十分“妥善”地擺在了沙發上的披風和針線盒,外頭傳來了偵探社的大門被咔噠打開、又哐當關上的輕微聲響,本就沒什麼人在的辦公區裡頓時更加安靜了,隻剩下了她這個大活人。
事務員小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點不對勁。
空蕩蕩的偵探社,擺在她面前的針線盒和被剪壞的小披風,隻有她一個人站在沙發前——這副場景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像是她趁著沒人在就動手剪壞了亂步先生的披風?
雖然實際上這事和她並沒有什麼關系……或許也有著那麼一些小小的關系,事務員小姐莫名感到有點心虛,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保留了“作案現場”沒有收拾,然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回辦公區整理文件去了。
畢竟適當的裝瞎也是職場生存的必備技能之一。
*******
奈奈子在思考一個可能會關乎她人生後大半輩子的小問題。
如果她和小披風同時掉進了水裡,爸爸會先救……不對,說錯了,應該是如果她剪壞了亂步的小披風,亂步是會丟掉被剪壞的那件小披風、還是她這個剪壞了小披風的便宜女兒?
現在的情況是,她可以把那個代表假設的“如果”去掉了,因為她真的把亂步的小披風給剪壞掉了。
剪壞了披風這種事情是完全在奈奈子意料之外的一個小小的“意外”,她隻是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縫纫能力,以為縫補披風和縫補書包斷掉的背帶是差不多的事情,然後又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小短手控制剪刀的能力,一個不小心就把小披風的領子給剪過頭了。
但正如俗話所說,“明天和意外你永遠不會知道哪一個會先來臨”,奈奈子也不知道“被剪壞披風的爸爸和萬能的手工大師國木田哪一個會先回偵探社”。
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跳級保送東大的高材生,國木田獨步的才能並不僅限於課本知識和文書處理,他還會照著培養手冊種蔥、養大蒜、剪紙、用易拉罐制作鐵皮玩偶,奈奈子的實踐課和手工課作業,十件裡有八件都是他幫忙做的,想必區區縫補衣服這種小事,對國木田而言也絕對不在話下。如果國木田在笨蛋爸爸之前回來的話,或許還能搶救一下被剪壞的小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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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奈奈子的小金庫現在已經攢了差不多有兩百萬日元,但她暫時還並不是很想被亂步丟掉,因此她認真地心裡祈禱了一下國木田能先回來,然後就拿起了面前的勺子,坐在咖啡廳的吧臺前,開始埋頭專心致志地吃她的草莓蛋糕。
坐在她的邊上,果戈裡也在用手裡的勺子在他的熔巖蛋糕上戳著洞,蛋糕裡爆出的巧克力醬淌得滿碟子都是,一整塊蛋糕被他戳得亂七八糟的。
叮鈴——、
咖啡廳的大門被人推開,門沿撞在風鈴上,帶起了一陣清脆的鈴聲。
“真是累死了——阿姨、麻煩給我來一份甜咖喱……軍警那些沒用的家伙什麼時候才能稍微長進一點,名偵探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竟然連巡邏的工作都安排不好,還得要我來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少年半點沒有壓低音量的抱怨聲從門口傳來,正在擦桌子的侍者阿姨笑眯眯地應了聲好,就帶著抹布進了後廚。坐在吧臺邊吃蛋糕的兩個小蘿卜頭動作一僵,手裡拿著勺子停在了半空之中。
“最近的情況確實有些嚴峻,與謝野醫生還在倉庫街那邊進行善後的工作,北面的住宅區昨天夜裡還發生了械鬥……”跟在亂步的身邊,國木田的話說到一半,就看見了坐在吧臺前的奈奈子和果戈裡,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也沒在意便又繼續往下說了起來,“黑手黨最近的行動越來越猖獗了,如果再不加以限制的話——”
“那種事情是政府的工作,偵探社說了也沒用。”亂步一臉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拉開了奈奈子身邊的凳子,一屁股坐下了。
“店長,我要一杯檸檬水。”他仰頭朝店長大叔喊道,說話的同時,就伸手從吧臺裡拿了根勺子,挖了一勺奈奈子的草莓蛋糕塞進嘴裡,又伸過手臂,從果戈裡的碟子裡也舀了一勺熔巖蛋糕。
國木田在亂步的另一側也坐下了,他和店長點了一杯咖啡,就繼續和亂步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們的對話奈奈子能聽懂大半,大概就是說最近黑手黨和其他的非法組織又做了什麼事,打架、搶劫、爆炸、走私添置軍火……有些以前不懂的詞語,最近在社員們的對話間出現的頻率驟然高了起來,奈奈子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了。
默不作聲地埋著小腦袋吃蛋糕,奈奈子努力地把平常要吃十分鍾的蛋糕隻花了五分鍾就全部吞進了肚子裡,從小口袋裡掏出了500円的硬幣放在桌上,就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地爬下了凳子,想要偷偷跑走,但是亂步卻突然叫了她一聲:
“奈奈子——”
“……!”剛剛爬下凳子的奈奈子被嚇了一跳,軟乎乎的小手還扶在凳子上,整個人像是被嚇到的貓咪一樣,哆嗦了一下。
但是亂步下一句話就又是一轉,改口叫了果戈裡:“算了、果戈裡,去街口的書店幫我買最新一期的漫畫周刊回來。”
“是——”半點也沒有不久前才幹了壞事的心虛模樣,果戈裡語調浮誇地拉長了調子應道,臉上帶著輕松愉悅的笑容,跳下了椅子,就帶著亂步隨手丟給他的零錢推門出去了。
【……果果裡跑掉了。】
還保持著剛剛爬下凳子的姿勢,奈奈子扶著凳面,毛絨絨的小腦袋耷拉著,慢吞吞地朝凳子的兩邊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也跑走。
她也想跑掉,但是仔細想一想,好像跑掉也沒有用,畢竟笨蛋爸爸總是要回偵探社的,而且他還是和國木田一起回來的,那就不能去偷偷找國木田先把破掉的小披風補好了。
她站在高腳凳邊上,咬著手指頭,一動不動地認真思考著,沒有發現不隻是邊上的亂步,連國木田都已經注意到了她奇怪的動作,將視線投向了她。
經過了長達一分鍾的思考,奈奈子終於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她也不會被丟掉,小披風也不會被丟掉的那種。
“爸爸。”她仰起了沒有表情的小臉,黑黝黝的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亂步。
【喔,是闖禍了。】
已經猜出了點原因的亂步在心裡想到,侍者阿姨剛好端著咖喱過來了,他接過了咖喱,拿起勺子,用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回答道:“嗯?”
奈奈子還在努力地在腦子裡組織著句子,想要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一點——雖然說她平常說話的語氣好像和“自然”這個詞完全搭不上邊。
“能不能,把你的披風給我?”她對亂步問道。
【喔,闖的禍和披風有關。】
想到自己早上外出時被刀子割破的披風,亂步已經十分確定在他下午離開偵探社後這短短的兩個小時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但是他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現一樣地舀了一大勺咖喱,遞到了奈奈子的面前,看著她張開了嘴巴,吃了一小口,然後把剩下的大半勺塞進了自己的嘴裡,感受著甜咖喱濃膩的甜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他咀嚼著米飯,含糊地說道:“為什麼要那個?”
把嘴裡的咖喱和米飯都吞了下去,奈奈子才慢慢騰騰地說道:“披風,破掉了,爸爸買一件新的穿。我想要舊的,睡午覺的時候蓋……蓋披風舒服。”
幾個短句構成的一段很有條理的話,顯然是在腦子裡想過了幾遍才說出來,亂步半點不意外地在心裡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想法——【喔,把破的披風給弄得更破了。】
他又舀了一勺咖喱喂給了奈奈子,奈奈子也依然是隻吃了勺子前端的一小口。作為一個好爸爸,面對闖禍之後努力遮掩的笨蛋女兒,江戶川亂步決定讓她知道一下什麼叫做“大人世界的人心險惡”,做錯了事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的!
因此他用半點也不在乎的語氣,散漫地說道:“那等會兒回偵探社之後你自己拿走吧,爸爸周末帶你一起去買新衣服。”
奈奈子動作很輕微地垂下了一點肩膀,是松了口氣的標志。亂步喝了一口檸檬水,又插了根吸管,把檸檬水拿到奈奈子的面前,看著她咬著吸管小口地吸溜了兩口,就將檸檬水拿走,放在了桌上,玻璃杯和木質的桌面輕輕碰撞,發出了讓人感覺心情舒暢的一聲“咔噠”輕響。
在緩和安靜下來的氛圍裡,他用玻璃一樣沒有起伏和情緒的平靜語氣,忽然冷不丁地開口了:“剪刀是誰拿的?”
正在認真考慮該怎麼在不被亂步發現的情形下把破了的披風裝作是正常地拿到手,聽見問題的奈奈子下意識地回答道:“果果裡。”
“國木田,讓果戈裡罰站反思二十分鍾,順便告訴與謝野小姐,他又偷拿醫務室的東西玩了。”得到答案的亂步轉過頭,對身後的國木田說道。
國木田推了推眼鏡,嚴肅地應道:“是。”
奈奈子:“……”
她老老實實地、十分自覺地走到了咖啡廳的牆角,面對著牆角,垂著小腦袋站著,一副認真反思的模樣。
為什麼會被發現呢?……難道說是因為最近加班太多,所以她的笨蛋爸爸變聰明了嗎?
奈奈子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認真地反思著這個問題。
正想要教育一下奈奈子“闖禍記得找人背鍋”但並沒有打算讓她罰站的亂步:“……”
今天他的笨蛋女兒看起來好像還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試圖拐彎抹角糊弄亂步失敗的奈奈子:爸爸好像變聰明了一點●。●
發現女兒學會拐彎抹角糊弄人的亂步:女兒好像變聰明……不,是錯覺,並沒有變聰明—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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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在站在咖啡廳的角落裡面壁思過了十分鍾後,奈奈子獲得了一樣新的沒用的道具——那件原本屬於亂步的、領子被剪掉了一個角的棕色小披風。
剪下來了一整塊布料,就算是萬能的國木田也做不到毫無痕跡地把布料再縫合回去,小披風自然也就不能再穿了,亂步索性也就把這件舊披風丟給了奈奈子,這件披風他穿了三四年了,也差不多該要換件新的了。
被小披風蓋了腦袋的奈奈子笨手笨腳地把披風從腦袋上抓了下來,看著懷裡抱著的披風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她拿這件披風有什麼用,於是到了最後,這件舊披風就成了她窩在沙發上睡午覺的時候蓋著的“小毯子”。薄薄的,因為穿了好幾年,面料也被磨損得很柔軟,午睡的時候蓋著剛剛好。
下午三點,蜷縮地躺在偵探社接待室的沙發上,午睡醒來的奈奈子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打著哈欠,抓著披風在沙發上坐了起來,毛茸茸的黑發因為午睡變得亂蓬蓬的,亂七八糟地翹起來。
她垂著頭坐在沙發上,還有點迷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過了一會兒,才用力地搖了搖頭,把落在腿上的小披風掀開,動作恍恍惚惚地轉過了腦袋,想要爬下沙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