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點到名字的夏油傑微微側過了臉,略一挑眉,但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駁回、”
亂步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五個億”一樣,表情毫無變化地拒絕了他,繼而有些不快地蹙起了眉頭,看著他大聲說道:“你覺得我看起來難道像是個笨蛋嗎?”
“隻是帶著她出去玩一玩而已,就當做是你的女兒去了一趟夏令營——啊不對,是春遊唄!食宿交通全包,還有補貼和零花錢,都是當爸爸的人了,不要這麼粘著女兒吧。”五條悟攤開了手,一副諄諄善誘胡說八道的架勢,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身下半懸的椅子腳咔噠一聲落回了地上,上身朝著桌子前傾,摸著下巴,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奇地看著亂步,“難道說——你其實是個女兒奴?”
他看著亂步,而詢問室裡,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毫無反應地看著他。
“這家伙是笨蛋嗎?”亂步轉頭對著身邊的社長問道。
社長:“……咳、亂步,不要當著對方的面說這種話。”
“喔。”亂步應了一聲,無所謂地答道,“那下次我會在他背後說的。”
社長:“……”
“不開玩笑了。”一直都不怎麼說話的夏油傑開口打了個圓場,“言歸正傳,既然你們二位是奈奈子小妹妹的監護人,想必也應該清楚——”
“誰是你小妹妹,叫她‘奈奈子同學’或者‘江戶川小朋友’!”亂步打斷了他的話,一臉嚴肅地糾正道
夏油傑:“……好的,那麼,嗯……奈奈子同學。”
他說完這個稱呼,停頓了一下,確認亂步沒有要又要求他改口的意思,才開口繼續往下說。
……他總覺得對方像是隨時可能冒出一句“我沒有你這麼大的兒子。”
“她的身上有些特殊的能力,對嗎?”夏油傑語氣和緩地問道,雖然是詢問的句式,但聽起來卻像是一句陳述。
“雖然盤星教的事情……確實是我們行事不當所引起的,但是短短一天,不,隻是短短的一個晚上,這個教會就被全面摧毀,即使本質上隻是個除了有錢以外沒什麼特別能力的團體,但這個取締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他看著亂步,微微一笑,“這背後必然有著某個推手,對嗎?挖掘出盤星教的眾多汙點,又能夠動用政府人脈的某個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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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翻盤星教,是為了不讓‘某些消息’泄露出去被人發現,雖然說動作搞得這麼大,必然會引起多方的關注,但比起任由那些人回去,先發制人、把主動權拿到自己手上,才更讓人放心一些,對吧。”夏油傑說道。
兩個學生膽子太大,夜蛾正道端坐在他們中間,彎下的背膀僵直,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最重要的是——
他有著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福澤諭吉,以及在某些階層之中聲名顯赫的天才少年江戶川亂步,這對組合絕非是輕易能夠應對的人。尤其是那個看起來仿佛比五條悟和夏油傑年紀還要小些的少年,他是在和五條悟、夏油傑截然不同的、另一個領域裡的天才。
一頭黑發凌亂的翹起,眼眸狹長、臉龐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少年開口了——
“確實如此。”
江戶川亂步說道。
他十分輕巧地點了一下頭,抱著手臂,微微咧開嘴角,眉毛揚起,臉上露出了一個恣意的笑容,歪著腦袋開口道:
“所以、”
“我要10個億。”
【……!!】
夜蛾正道心下一驚,連帶著夏油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愕,撐著腦袋的五條悟在小墨鏡後抬起了眼。
“十個億——”亂步模仿著五條悟先前的語氣,懶洋洋地說道,“賠償金,加上封口費。如何?這可是期間限定大優惠!過期不候的那種~”
“雖然這件事確實是高專的問題,但這個封口費……”夜蛾正道在“賣了五條悟”和“把五條悟和夏油傑打包租出去”之間猶豫不決,十個億高專不是拿不出來,但調動這麼大的一筆資金,必然會被上層注意到,那麼這所謂的“封口”也就毫無意義了。
“高專?不不、不是那個的封口費,當然,這也算是附贈的服務——算在賠償金那一部分裡面了。”亂步無所謂地擺擺手,“能夠價值十個億……和賠償金對半一下吧,就算是五個億,價值五個億的封口費,當然是更有價值一點的事情了。”
夜蛾正道還在思索亂步的言下之意,但已經調查過奈奈子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卻已經反應了過來他的潛臺詞。
“五個億、作為讓我們保守住【如何殺死五條悟】這條情報的封口費!”
亂步斬釘截鐵地說道,仿佛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用力地砸在了他們之間的桌面上,擲地有聲。
“五條家數百年難出的天才、新一任的家主,出生時就轟動整個咒術界的男人,剛出生就被掛上一億日元的懸賞,如今你的性命,還不值得這五億日元嗎?”
詢問室內寂靜了一瞬,數秒後,五條悟驟然爆發出了一陣大笑聲。
“哈哈哈——殺死我?如果有那個本事的話,那些渣滓就盡管來吧!就算他們得到了這個情報又怎麼樣?最後也隻是會被老子打進地裡去!”他的語氣裡充斥著狂妄自大,但說出的話又讓人覺得仿佛理所當然,“我倒是想要知道,得到了‘如何殺死五條悟’的情報之後,那些家伙能做到什麼程度!”
“所以同理。”亂步毫不在意他的反應,神色自由而散漫,仿佛絲毫不覺得意外,攤手說道,“偵探社本來就是個麻煩集中營,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威脅這種事情,既然對我們雙方都是沒有用的,所以隻需要談論賠償就足夠了。”
他說道。
話題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在一番商討過後,賠償金被定為了6.5個億,其中五千萬來自咒術高專,以“委託費”的名義打入偵探社的賬戶,剩餘的六個億由五條悟來支付,包括了所謂的“賠償金”以及“封口費”。
作為附贈品,偵探社附送了五條悟一樣東西,算作是支付給他們的“封口費”。
社長從解下了腰間的一振太刀,放在了桌上。
今日他的腰間系了兩振刀,都是太刀,其中一振是他自己平日裡的慣用刀,另一振則是這柄刀刃寬闊、有著毛絨護手的粗獷太刀。
“是從路邊撿的一隻小蟲子肚子裡掏出來的,大概是什麼很貴的咒具。”亂步像是打發出去了一把百元店裡買的廉價菜刀一樣,隨意地就把這振太刀推了出去,“具體叫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們咒術高專裡應該有鑑定師之類的人吧?自己拿去鑑定唄。”
這振刀是果戈裡從那隻很醜的紅色蟲子肚子裡掏出來的,除了這振太刀以外,他還用披風從那隻蟲子的肚子裡掏出了三節棍、奇怪的十字短太刀、長長的鏈條之類的武器或是道具,其中一半都被與謝野暫時拿去充盈她的“手術用具”庫存了。
咒術師未必能認全所有的咒具,但至少現在擺在桌上的這柄太刀,非常不巧,夜蛾正道剛好還是認識的。
——市價足足五個億。
*******
奈奈子坐在詢問室門口的座椅上,和果戈裡一來一回地拋著熊貓玩偶。
熊貓玩偶可愛是可愛,但除了拋著玩以外,好像也沒有其他的玩法了,畢竟她總不能和果戈裡就地過家家,兩個小蘿卜頭一左一右地坐在走廊兩側的長椅上,跟打排球似的拋著熊貓玩,一團黑白的影子在空中飛來飛去。
咔噠一聲,奈奈子聽見她邊上詢問室的門被人打開了,熊貓玩偶落進了她的懷裡,幾個討論完“正事”的“大人”走了出來。
最先出來的是五條悟,他經過奈奈子的面前,腳步停下了一下,瞥了她一眼,然後“嘁”了一聲,扭頭就大搖大擺地走了。跟在五條悟後頭的是夏油傑,奈奈子完全不認識他,但是他停下了腳步,臉上帶著微笑,伸出手拍了拍奈奈子的小腦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親善溫柔的大哥哥,奈奈子覺得他大概很適合去賣保險或者搞傳銷。
“我們先回去了,下次再見,奈奈子小……同學。”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在當中莫名其妙地停頓了一下,最後但還是很順暢地接了下去。
啪的一聲,他放在奈奈子頭頂的手就被亂步拍開了。
強勢地擠開了夏油傑……但是好像沒有完全擠開,畢竟亂步的個頭不到一米七,而夏油傑足有一米八多,所以夏油傑還是能站在亂步身後朝奈奈子招了招手。
把奈奈子抱到了座椅的另一側,亂步毫不避諱背後的夏油傑,就開始給奈奈子進行“爸爸的安全教育小課堂”:“要是有奇怪的人摸你腦袋的話,就踩他的腳然後跑走!——特別是劉海奇怪的那種奇怪的人!”
奈奈子:“……噢。”
她抬起小腦袋,看了一眼劉海奇怪的夏油傑,然後慢吞吞地收回了視線,覺得亂步其實可以直接報身份證號碼的。
夏油傑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朝著果戈裡也點了一下頭,就也穿過走廊,去找已經不見人影的五條悟了。
最後從詢問室裡出來的是社長和夜蛾正道,奈奈子把熊貓玩偶還給了這個看起來長得很像黑社會老大的大叔,得到了對方的一個摸頭和道歉,然後就看著這個大叔的背影也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所以說他們為什麼要和我道歉?】
奈奈子困惑地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還是沒搞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日本人人均謎語人的是嗎?
她還在琢磨著這個問題,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了一道耳熟的聲音,安井警官手裡拿著幾份文件,臉上帶著濃濃的疲色,但腳下的步伐卻依然矯健生風,幾步就走到了他們的身前。
“福澤先生、亂步君。”他先是和社長、亂步各打了個招呼,又低頭看了看奈奈子,抬手揉揉她的腦袋,“這孩子應該沒事吧,那就好。”
奈奈子縮了縮脖子,在他收回手後,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爬下了椅子,躲到了亂步的身後。
……總覺得頭發快要被他們揉禿了。
安井警官在問候過奈奈子之後,就拿著手裡的文件和兩人說起了正事。
“……到目前為止,已經調查出來確認的案件有89起,另外還有些零零散散的線索,需要實地勘察過後才能確定案件。上頭已經下發了緊急文件,盤星教被責令關閉了,最近就會注銷解散。”
“那幾個管理人員手上都不幹淨,一個都跑不掉,少說也要在裡頭關個十年。有點麻煩的是他們之前插手了幾個地方議員選舉的事情,現在正在清查,在政治上可能會受到一些阻力,不過即使如此,司法省那邊……”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的話,摻雜著各種奈奈子聽不懂的詞匯,什麼【消卻】、【議員選挙】、【司法省】之類的,聽起來就好像很專業。
終於說完了事情,安井警官才長呼出了一口在胸腔裡憋了一天的濁氣,頭疼地說道:“沒想到這次的事情竟然沒鬧得這麼大,連內務省和司法省都被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