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日後,進宮的馬車來了。
我和周令嬌一同出發,自然坐上了同一輛馬車。
除我們以外,馬車裡還有兩位少女。
她們熟絡地和周令嬌打招呼:「嬌嬌,你今日這裙子顏色真襯你。」
「是麼?這是皇後娘娘上次的雲錦布裁的裙子。」
「皇後娘娘待你真好,這次入宮,我們是為選公主伴讀,隻有你不必擔憂考試,隻需專心同太子殿下培養感情就好了,真羨慕你。」
周令嬌羞怯地笑起來:「哪有?還是要認真學。」
三人寒暄幾句,將目光落到沉默不發的我身上。
「此前從未聽你提起過你還有個庶妹,怎麼這次這麼突然,該不是想搶你風頭吧?」
周令嬌笑容剎那凝滯。
「不過是個庶女進宮見見世面,我還不曾將她放在眼裡。」
「那是,你們瞧她畏畏縮縮,便知道上不得臺面。」
「這般幹瘦,沒個女子樣,就算動歪心思,也沒人瞧得上她。」
周令嬌聞言,心裡舒坦了些。
睨我一眼,刻意道:「是這般道理。」
Advertisement
馬車很快在宮門前停下。
進宮後不得駕車,十六名少女聚集此處,由掌事女官統一領進太學殿。
此次挑選伴讀,不光是為了公主。
皇帝也有意考察世家適齡女子,選出些德才兼備的,與其他皇子、王公貴族賜婚,因此宮裡很是重視。
專門在太學殿旁劃出一片區域,供小姐們使用。
我們到時,在太學殿讀書的男子們也剛到。
掌事女官姓赫連。
領著我們一邊走,一邊講些規矩。
行至殿前,帶著我們朝男子們那邊行禮。
太學殿非等閑書院。
在這裡進學的,不是皇子皇孫,就是世家大族。
隨便拎出來一個,身份都能壓死人。
身份高的人,最重視禮儀。
我跟著規規矩矩地行禮。
突然腰間一松。
我猛地垂眼,便看見腰帶微松,搖搖欲墜。
15
我身後站著趙撫榮。
她是方才馬車上,同周令嬌最親近的人。
我不動聲色地按住腰帶,轉頭瞥她一眼。
她不甘示弱,朝我挑釁地揚眉,得意一笑。
我們身上穿的,都是方才統一換上的制服。
白底藍花,腰間系著一柄青綠色腰帶,幹練利落。
腰帶若掉,制服便頓時寬大起來,隨意走動兩步便能一眼覺察出。
而殿前失儀,重則死罪。
我抿了抿唇。
這時赫連大人帶著我們繼續走。
我按著腰帶,以一種不同於其他人雙手微垂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向前。
路過那群男子面前。
我緊張的手心泛起一層薄汗。
就在這時,我們身後傳來一道極其戲謔的嗓音:
「赫連大人,這位小姐似乎有些不舒服呢?」
赫連頓住腳步,朝我看來,眉頭微蹙,似是不悅。
「再不舒服也得忍著,這是宮裡,容不得不講規矩的人,這般捂著腹部,畏畏縮縮,像什麼話?」
我慢慢地抬起頭。
慢慢地瞥了眼那開口的男子。
他手指勾著一枚玉佩,正在把玩,見我看他,好整以暇地朝我看來。
似乎還挑了挑眉毛。
我微微頷首,嘆了口氣,手指往內一蜷,悄無聲息地自袖子裡摸出一枚彎曲的針,就打算將腰帶扣上。
恰逢這時,另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
「這位姑娘第一次進宮,難免緊張,出些事故也是常事,不必過於苛責。」
16
我的目光緩慢挪過去。
便看見一名穿天青色直綴的男子站在廊下,唇畔含笑,眼角眉梢盡是倦意。
他輕飄飄開口,目光卻從未落在我身上。
但僅是這句話。
赫連大人的眼神柔和了些,再看我,也少了幾分銳氣:
「既如此,你便回去歇歇吧。」
我收回目光,道了聲謝,轉頭跟著宮女,快步離開。
住間是早已分配好的。
宮女將我領至屋前便退下。
此刻所有人都在前殿,跟著赫連大人學規矩,後院甚是冷清。
我整理了下衣物,想到方才那替我說話的男子,咬了咬牙,還是準備起身出門。
誰知剛走出院子,一旁的樹上卻突然跳下來個人。
對方瞇著桃花眼,笑盈盈地打量著我,正是方才開口揭穿我的男子。
他攔在我跟前:「不是不舒服麼?怎麼不在屋裡休息,還要眼巴巴跑出去?」
我微蹙眉頭,隻說:「有點事。」
他見我態度冷淡,笑得愈發欠揍:「我看你是想去找沈從宜吧。」
我頓時猜出沈從宜是誰。
而他也猜出我的意圖:
「方才你假裝不曾察覺,故意任由你後面那女子解開腰帶,又故意在殿前露出窘迫姿態,為的就是引起沈從宜的注意吧?」
我面不改色地看著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事實上,他幾乎全說對了。
我方才的確是故意的。
但不是為了引起那什麼沈從宜的注意。
隨便誰,隻要我能引起他的注意。
都可以。
但看著眼下這笑容頑劣的男子,我在心裡搖頭。
算了,也不是隨便誰。
起碼他就不行。
17
少年勾著唇角,上上下下打量我。
「皮膚太糙了,身段也纖瘦,沈從宜不會喜歡你的。」
我繼續裝傻。
直到遙遙的鐘聲響起,早課開始了。
少年深深睨我一眼,轉身離去。
午間時分,少女們陸續回來。
房間早已分好。
周令嬌瞧見和我一個屋子時,臉色登時垮了下來。
「赫連大人,您這屋子是按照什麼標準分的?」
「無甚標準,隨便分的。」
「既如此,那我身為周家嫡女,未來太子妃,為何會和一介庶女同住?」
周令嬌嫌棄地掃我一眼。
「況且她之前在鄉下時,一直住馬廄,就算如今洗幹凈,身上總帶些難聞的味道,令人作嘔得很。」
在場皆是勛貴世家。
聽聞我住過馬廄,都面露嫌棄,紛紛站開了些,恨不得離我越遠越好。
我成了眾矢之的,面無表情。
若是別人還好說。
但周令嬌是皇後器重的人。
赫連大人緊皺眉頭。
「屋子都是兩人間,宮裡早就安排妥當,哪來的房間給你換?」
況且要換,也要經過別人同意。
但誰又願意和住過馬廄的人同住?
周令嬌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撫著裙子,施施然笑:「大人,沒有房間,便叫她去住馬廄啊,她一個庶女,慣常住馬廄,宮裡的馬廄比鄉下的馬廄肯定好上許多吧,於她而言也是恩賜了。」
赫連大人立馬回絕道:「不可。」
「那您說如何是好?」
我如燙手山芋,被人踢來踢去。
就在這時。
從最左側的屋子裡,快步走出個少女。
她頭上系著紅色緞帶,裝扮幹練,臉上未施粉黛,眉目有些張揚。
「馬廄怎麼了,看不起誰呢?我同她住一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