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靳岑的臉色陰下去。
卻到底沒開口接「換寢」這個茬,隻是盯著我開口道:
「紀北辭,你搬回來。」
這個詞,我聽著是有點生僻了。
什麼叫搬回來?
是我失憶了還是他失憶了?
我搬出 303 也不過才過去了不到兩個周吧?
那句「搬走了就別想回來」的話,不是他說的?
許是我的眼神太過冰冷,靳岑的神情軟和了些許,又破天荒的再次開口道:
「你應該看得到,帖子早沒了。」
我點了點頭,卻也隻是點了點頭。
那篇帖子,在我換寢的第三天,連同那個我走路姿勢怪異的帖子,突然間就一起消失了。
刪的幹幹凈凈,就好像從來沒有發布過一般。
可我心裡很清楚。
它刪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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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帖子的截圖,可能還存在某個學生的手機裡。
我是喜歡男人的「變態」這件事,也已深深刻在了每個學生的腦子裡。
「所以,你可以搬回來的。」
靳岑盯著我,慢慢開了口。
「老大和老二那邊,我會讓他們閉嘴。」
「我們就還像以前一樣。晚.晚.吖」
又是這句,像以前一樣。
靳岑的腦子是進水了嗎?
二十好幾的大小伙子是怎麼說出這麼天真的話的?
我神經雖然大條,但也不是傻子。
這兩個周的反常舉動,再聯系起現在,我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這人不舍得我。ႸƵ
可,那又怎樣?
他的不舍得裡,隻有同學兄弟情。
或者更直白的說。
他想把我掰直了。
哪怕隻是表面掰直。
22.
「靳岑,說實話我還挺開心的。」
「起碼這兩年多的感情,沒白處。」
「你一直男能為我做到這個份上,真心不容易。」
「但性向這事兒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真改不了。」γz
「人心裡的芥蒂,也不是你刪幾個帖子,警告兩聲就有用的。」
路一梵不就是先例麼?
有武力,有財力,有勢力。
明明已經讓所有人閉嘴了,可他依然趕走了所有舍友,自己住了。
靳岑有些急了:「那帖子不是我發的,是你告白的時候,舍長剛好聽見……」
「哦,」我點點頭,「其實我猜得到。」
靳岑向來不喜歡受人矚目。
發帖博眼球這事兒,他幹的幾率真心不如高時欽大。
但,誰發的,真的重要嗎?
許是我的反應超乎了意料,靳岑的眼底有些慌亂:
「我沒覺得你是變態,也沒覺得你惡心。」
我涼涼一笑:「恩,可你也不想讓別人覺得你是變態。」
這就是靳岑那天說了半句,卻並沒有繼續解釋的原因。
因為他心裡也清楚。
帖子是誰發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從那之後,走在我身邊的人,也被迫要做好一個心理準備:
被當作異類。
接受異樣的眼光與指指點點。
我並不強求站隊,或留或走,我都接受。
靳岑也其實……早就做好了他的選擇。
「靳岑,就這樣吧。」
「你一個大好直男,就別跟我這變態攪和了。」
「以後別來了。」
我說完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靳岑的肩膀。
剛要收回手,靳岑卻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用力不小,我沒掙開。
靳岑看我的眼神裡,漸漸帶上了些埋怨與無措。
「你以為……我沒試過麼?」
「我他媽,」靳岑喘息了幾下,「我他媽也以為自己巴不得你趕緊消失!」
「可是不行,我做不到。」
「宿舍裡明明隻沒了一個你,可我就是覺得哪哪兒都不對,空的厲害。」
「你以為我想天天在這消磨時間嗎?」
「我也不想在這!」
「可我隻要一想到路一梵也是個 GAY,想到你跟他有可能發生點什麼,我就坐立難安!」
靳岑幾乎是吼著把這句話說完了。
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後,慢慢松開了我。
伸手抹了下臉:「紀北辭,我說真的,你回來吧。」
「我跟你在一起。」
23.
靳岑說的激昂,但我卻聽得一片心涼。
如果是兩周之前,那聽到這話,我指定就沖了。
可這兩個周,我身體力行的知道了什麼叫「人言可畏」。
也親眼體晚.晚.吖會到了路一梵說的那句「成為異類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成為被人關注的異類。」
所以,面對靳岑的話,我現在隻覺得天真。
「成啊。」我點了點頭,笑了,走過來勾住靳岑的脖頸,帶著他就往門口去,「走唄。」
靳岑的眼神中最初染上了欣喜。
但腳步走到門邊時,卻陡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硬生生停下了。
「呵。」我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涼涼一笑。
搭在靳岑脖頸上的胳膊,放了下來。ÿʐ
「靳岑,現在還想讓我回去嗎?」
「還覺得咱們能跟以前一樣嗎?」
「你心裡明明很清楚,從那個帖子發出來之後,咱們就回不去了。」
靳岑的表情一頓,看我的眼神陡然變得慌亂起來。
拳頭攥緊又松開。
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說的,就這麼摔門離去。
背影倉皇。
我的視線一直停在他身影最後消失的地方。
注視良久後,也隻是微微的苦笑一聲。
早知道的。
24.
這天之後,靳岑沒有再來。
我也忙著上課、考試,忙著進行從學校進入社會前的最後一波準備與轉變。
路一梵雖然比我大一屆,但他是體育特招,正準備著繼續讀研。
每天就是出去訓練、回來看書。
順便……跟我扯皮。
「師哥,你是準備留校了,但不少人可都要畢業了啊。」
「你確定還要單著,不主動出擊?」
夾了麻辣燙裡的一顆魚丸,我吹了吹,抬頭瞥了對面的路一梵一眼。
真別說,這人是真沉得住氣啊。
我跟他一起住了也小兩個多月了,愣是沒看出一點他心上人的蛛絲馬跡。
藏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師哥,這我就得勸你兩句了。」
「戀愛這東西吧,不是腦子裡過過就算談了,你懂吧?」
「就算對方是直男,你不準備表白,但好歹也去湊湊,省得……」
路一梵「嘖」
了一聲,往我碗裡夾了塊魚肉。
聲音很淡:「他不是直男,他有喜歡的人。」
「哈?!」
這消息著實勁爆,我一個沒夾穩,魚丸就掉回碗裡了。
麻辣燙的湯汁飛濺。
路一梵剛好在低頭扒飯,直接就被濺到了眼睛。
筷子掉在地上,路一梵捂著眼睛奔去了廁所:
「臥槽!」
「紀北辭你故意的吧?」
我也嚇了一跳,趕緊抽了紙跟著他進衛生間,胡亂的往他眼睛上捂:
「哥哥哥,我錯了,我真錯了。」
「真不是故意的,你要不……」
話沒說完,路一梵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手上都是水,也沒法接,我便幫他接了起來,開了擴音。
電話那頭傳來了他導員的聲音:
「一梵啊,明天的比賽你好好發揮啊!別給我掉鏈子!聽見沒。」
「知道了!絮叨。」路一梵擦著眼睛,聲音發悶。
「你小子啥態度,嘖,忘恩負義,老子特地把你媳婦給你送到宿舍了都,你到現在還沒好好感謝我一下……」
電話緊接著被掐斷了。
路一梵一臉驚慌的拿著被他晚.晚.
吖強行奪過的手機,看向了我:
「那個……我……他……」
25.
我人傻了。
我是真的完全沒想到。
路一梵純情暗戀的那個人,會是我。
因為我大學幾年的記憶裡,甚至都沒有他這個人。
路一梵也很鬱悶,紅著眼睛坐在我旁邊,撇了下唇:
「大一你剛入學那年,從籃球場邊路過。」
「我當時就在場裡打球,你那小腿白的要死,都晃眼睛,我一個分神,被撞出了界。」Ӱż
「你可倒好,呲著個大牙看我,張嘴就是一句臥槽,師哥你剛剛起飛了啊,差點沒把我氣死。」
「但也沒曾想,你這二傻子緊接著又給我送了瓶水。」
「我當時拿著那瓶水,看著你美滋滋的,屁顛顛跟在靳岑後面,跟個嬌氣小媳婦似的,一眼就扎上了。」
「再,再就沒挪開眼……」
說著,路一梵撓著後腦勺偏過了頭。
我這才發現,他的耳尖紅的要命。
「那什麼,我明天籃球比賽,你來看不?」
「老子大學就輸了那一場比賽,還是因為你。」
「反正現在窗戶紙也捅破了,老子高低得把這場子找回來。」
我沉默著垂下了眸子,沒有開口。
桌面上的手機微微震動。
是靳岑發來的微信。
「如果我願意勇敢試試呢?」
26.
籃球比賽當天,我還是來了。
坐在觀眾席上看著身穿球衣的路一梵在場上肆意奔跑,我略微的有些失神。
兩個月而已,說我喜歡上路一梵,那是純扯淡。
但是我也不可否認。
路一梵吸引到了我。
可能也是吊橋效應吧。
這人在我性向被曝光,正無措又迷茫的時候,拉了我一把。
張揚肆意,通透明白的引導著我走出那片陰霾。
這樣優秀的人戳在身邊,會對他有好感,似乎也是常理之中。
可同性相戀要面對的,不光有常規上的金錢、家庭的碰撞,還有偏見、眼光這些阻礙。
真要談起開始,談何容易?
我身邊的空位上,坐了個人,本來我沒注意,但奈何他一直在偏頭看著我,實在忽視不了。
我偏過頭,望進了靳岑布滿血絲的眼睛。
這人似乎……真的很久沒睡好了。
「紀北辭,你贏了。」
靳岑苦笑了一下,「我做不到,我認了。」
「被嘲笑也好,被當作異類也好, 我都認。」
「隻要你回來,做什麼我都可以。」
我凝視著靳岑的側臉, 很奇怪, 內心裡居然一片平靜。
「沒必要。」
「因為,我不想要你了。」
「靳岑, 時過境遷了。」
或許緣分是有時機的。
老天可能會給你拋幾次, 但能不能抓住, 就得看自己了。
我跟靳岑, 從那個帖子發出來, 他選擇了驅逐我開始, 其實就已經回不去了。
靳岑頓時紅了眼眶, 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為什麼?你不是喜歡我的嗎?」
「我隻是比你遲鈍了兩個月而已, 怎麼會錯過你呢?」
「我們朝夕相處了兩年啊,你對我的感情能說放下就放下嗎?晚.晚.吖」
「現在的確沒放下,」我雙臂向後撐在地上,語帶坦然,「但早晚會放下。」
「交給時間就可以了。」
「可我們明明可以不用這樣的」
靳岑急了,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之前是我反應慢,可是我一個直男要被掰彎, 總得需要時間的吧?」
「我可以現在發帖官宣, 向所有人承認你, 隻要你回來。」
「我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 你還要我怎麼樣?」
27.
「紀北辭!」
籃球場上, 突然傳來了一聲張揚的呼喊。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我這裡。
而下一秒,靳岑松開了我的手。
我涼涼一笑,靳岑也反應了過來,臉上閃過慌亂:「我, 我隻是下意識反應, 我以後會改掉的。」
說著,又想過來牽住我的手。
我卻躲開了, 視線越過人群, 跟球場上贏了球的路一梵對視。
路一梵笑得很燦爛, 揮著手對我喊道:
「紀北辭, 老子喜歡你!」
「你不用管別人怎麼看。」
「出了校園,他們都是屁。」
「入了社會,同事都是屁。」
「但與你朝夕相伴,同床共枕的人, 卻會是氧氣。」
「所以,我們隻是在活自己的生活。」
「是不是 GAY,無所吊謂!」
「你就問問你自己, 想不想跟老子在一起就完了!」
一番喊話,全場寂靜。
眾目睽睽之下,我捂住了通紅的臉, 笑得無語。
這傻 der。
但等手從臉上放下來時,我卻沒立即看向路一梵,而是看向了身側目光灰敗的靳岑。
「所以,你做到什麼份兒上了呢?」
靳岑不再說話了。
我從觀眾席上站起來, 感覺到了肩膀處傳來的輕松感。
視線落到籃球場中,我回喊了回去:
「還沒想好!」
「再等等吧!」
「但恭喜你,有個近水樓臺的優先排隊權!」
至於剩下的。
我說過了。
交給時間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