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娘松了口氣,剩下的全是急切了,“你這孩子,到底跑哪兒去了?後院找不到你,都快亂成一團了。輕蘊那邊有消息了,是方譽打來的,說他正在興州市的醫院……”
對方話還沒說完,許涼心裡重重一跳,力氣全失,手機從掌心滑落,重重摔了下去。
她被那道悶響驚得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趕忙將天池跳出來的手機撿起,再裝好,卻開不了機了。
許涼拼命按捺住心慌,眼睛紅著,倔強著不肯落淚。她將手蓋在肚子上,默默對寶寶說:爸爸一定不會有事的……爸爸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擦了一把眼睛,重拾冷靜,將手機遞還給司機,跟他說:“開車,去興州”
司機趕緊將成功退役的手機放在一旁,看少夫人的樣子,似乎有些著急。
於是趕緊發動引擎,往另一條路開去。
離興州越近,許涼心裡就越緊三分。
他為什麼會在醫院?是因為泥石流的受災人群也有他的一份麼?
許涼雙手捂住臉,覺得自己有些伶仃。現在隻有他溫暖的懷抱對於自己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車開到興州,天色越來越暗,可因為時間其實尚早,街燈沒打開。聽見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許涼還以為自己穿行在方向模糊的暗湧當中。
司機看了一眼許涼有些蒼白的臉色,聲音不自禁地放輕,“少夫人,現在我們到哪兒?”
許涼雖然整個人被恐懼佔領了一半,但大腦還能正常運轉,她想了想說:“去興州最好的醫院”
如果他真受了傷,他手底下的人絕不會委屈他,一定去的是最好的醫院。
許涼雖然覺得這個方向大致靠譜,但心裡還是有些遲疑。到底他會不會在自己猜想的醫院呢?
於是這種忐忑不安一直在她心間拉鋸,無比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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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涼兩隻手攥得死緊,咬著牙,防止上下兩排牙齒咯咯作響。
在無聲等待中,安華醫院終於到了。許涼迫不及待地下了車,司機連給她打傘都來不及,她便衝進了醫院大堂。
到了傍晚,醫院人比白天少了很多。她按捺住自己的心跳,看見裡面中規中矩的裝修,腦子裡有微微的眩暈。
安華即使是興州最大的醫院,設了好幾個前臺,可值班的隻有一個女孩子。許涼兩隻手扣著前臺邊緣,指骨微微凸出來,既有力,又脆弱。
“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位叫葉輕蘊的病人?”,這句話在心裡演練過很多遍,說出來才不至於顫抖。
前臺愣了一下,被她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嚇了一跳。她想了想,說:“你找的人竟然和華聞總裁同名”
許涼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隻問:“他在不在這兒?”
前臺說:“你等等,我幫你查一查”
許涼:“謝謝,麻煩你快一點!”
前臺坐下,查找信息,過了一會兒對許涼說:“的確有一位葉輕蘊先生,在今天下午入住vip病房……”,
許涼對她再次道謝,便往前臺所說的方向趕去。
她現在恨不得渾身都是翅膀,趕緊飛到住院部去。
出了大堂,司機打著傘,緊追不舍。但許涼根本顧不上身上被打湿,頭發黏在側臉上,終於上了住院部四樓。
她正要順著走廊去找,就有人上前來詢問:“你找哪一位?”
許涼急得嗓子冒煙,一句話說不出來,四處觀望。
白衣護士急得攔下她,“抱歉,這裡是vip病房區,所有探病來訪都要例行詢問”
許涼停下腳步,慘白的臉色襯得她眼睛又大又黑,裡面盛滿了擔憂:“我找我先生”
“您的先生是哪位?”
她嘴唇抖了抖,剛要說話,方譽便發現許涼竟然站在護士站旁邊。
他趕緊上前,驚訝地看著許涼,“葉太,您怎麼來了?”
許涼像抓住了稻草,撲上去抓住方譽:“他人呢?”
方譽被她激動的行為震得瞪大眼睛,看她用眼神催促自己,他反應過來,說:“在病房裡呢”
許涼松開他,平復了一下情緒,“你帶我過去”
方譽看她急得不得了,趕緊帶著她去了葉輕蘊的病房。
她一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就站在門口不動了,眼淚成串地往下落。
葉輕蘊像有感應似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起初他以為自己在做夢,看見許涼大著肚子,就那麼又安心又擔心地看著自己落淚。
他眨了一下眼睛,發現夢裡的場景沒有如意料中地消失。
葉輕蘊猛地直起了身體,卻牽動了扎在手背上的針頭,他靜靜地不動了,像怕把門口的人嚇跑一樣,低聲說:“過來”
許涼看見他穿著幹淨的白襯衫,沒有一點受外傷的痕跡,心落下一半。這時候終於想起自己是一名孕婦,腳步比起剛才慢了幾分。
不過在葉輕蘊看來,她仍然像飛奔到自己面前的。
於是皺眉道:“跑那麼快幹嘛,忘了我怎麼跟你說的,走路要學蝸牛”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按亮了病房裡的燈。
這時候才發現她全身都是湿的。
葉輕蘊瞬間臉色鐵青,“你到底幹嘛來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許涼被他一吼,真實感有了,他安然無恙地在自己面前。
她沒一句辯解,更湊近了一些,抱著他,將下巴擱在他的寬肩上。
葉輕蘊火氣一下子啞了下去,不過還是沒完全消,“別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去!我在家的時候是怎麼交代你的?外面下著雨呢,你就敢亂跑,許涼,你還真能耐了!”
許涼一副任打任罵的乖順樣子,隻是中途抽噎了一聲。
葉輕蘊發現自己肩膀湿了,罵不下去,色厲內荏地問了一句:“還敢不敢了?”
許涼還是不說話,側臉貼到他臉上去,一動不動,十分依戀他。
葉輕蘊伸出沒扎針的那隻手,攬住她的背,發現她背上的衣服也是湿的。他語氣和緩下來,“好啦,不要哭,我在這裡”
許涼抱住他的脖子,拼命點頭。
他心疼得吻了吻她的臉頰,“傻瓜,你跑這麼遠,就是讓我看你哭得麼?”
她這才收斂情緒,坐到床邊上,正要說話,卻發現自己裙子上的水漬在純白的被單上暈開,被單顏色立馬比別處深了一些。
許涼趕緊站起來。
葉輕蘊拉住她的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重新坐下來。揚聲叫方譽。
方譽推開門,聽他吩咐。
葉輕蘊:“去給太太買件歡喜衣服……”,說到這兒,他頓住了,不想把她的身材尺寸報給其他人聽,話鋒一轉,“算了,叫一位護士,讓她進來給我拔針”
方譽看了一眼吊瓶,猶豫地說:“您馬上藥就輸完了”
本來看見許涼這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他就心情糟糕,於是幽幽看方譽一眼,冷聲道:“你少啰嗦”
葉輕蘊是那種一眼要人命的性格,方譽頂著高壓連聲應了,正要轉身,就被許涼一句話攔下,“等等,方譽說得有道理,你正生病呢,還想到哪兒去?”
他收回目光瞪她,“你也少啰嗦”
方譽在門口當木頭人:明明一樣的訓話,但語氣程度怎麼就差那麼多呢?
下輩子自己還是還是投胎當女人吧,嗯,葉太這種的。
正晃神間,葉輕蘊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還愣著幹嘛?”
這就是發火的前兆了,方譽後脖子吹過一陣冷風,趕緊轉身離開。
病房裡隻剩下他們兩個,許涼清凌凌的眼眸望著他,就像一枚期待蒸發的露水看著太陽,“你身體哪裡不舒服?”
這時候才想起來問,是因為看他發起火來中氣十足,不像大病的樣子。
葉輕蘊躲開她的眼睛,“唔,應酬著喝了杯酒,胃有一點不舒服”
這下輪到許涼火大,“你走之前,我說過不讓喝酒的”
他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的胃太脆弱了些,“隻潦草飲了一杯,可能昨天在外面胃口不好,空胃喝酒,所以胃有些疼。不過沒有大礙”
許涼咬著嘴唇,真想打他一頓,“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入雲山泥石流,我真怕你有個好歹,在家裡一刻也待不住……”,她想起一路上的擔心,鼻酸起來。
葉輕蘊歉疚地握住她纖細白皙的手腕,“說起來也多虧我胃疼,陳修他們的車在前面。方譽則讓司機掉頭,把我送到醫院。下雨再加上泥石流,信號不通,後來才跟家裡聯系上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條幹淨的毛巾,單手給她擦頭發。嘆道:“你啊,怎麼不知道在家好好等我呢,都當媽媽的人了。要是你半路上和寶寶有什麼不妥,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連“要命”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看來他也餘悸滿懷。許涼想想自己的確衝動了些,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扒了扒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