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蘊扭頭看方譽站在電梯門口發呆,眉梢微挑,沉聲道:“方總助,非洲那邊有個項目馬上就要啟動,用不用派你過去醒醒神?”
方譽回過神,垂眉訕笑:果然總裁的溫柔隻給葉太一人吶!
許涼的生日過後,日子便過得飛快,已經差不多到了夏天。
這些日子,許涼把該拜的神靈全都拜了一遍,祈禱著奇跡會在寧嘉謙身上發生。
她開始吃素,本來葉輕蘊不許,但隻有這樣,她心裡的緊張才會舒緩一些。
隨著手術一天天臨近,許涼對照顧寧嘉謙這件事也越來越上手。
她差不多已經是半個護士,可以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寧嘉謙對於她的出現很敏感,身體指標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波動。
wells便要求許涼盡量陪在寧嘉謙身邊,以保持他現在的對外界的敏感度。
想想寧嘉謙生死在此一舉,躊躇片刻,她終於點頭應下。
回到家,她和葉輕蘊說起這事,他很通明地應下了。
他的原話是,“雖然我不是什麼大度的人,但我很不願意你因此而消沉度日”
許涼很高興他的轉變。他的支持對她來說是個很重要的動力。
當她全身心地加入wells對寧嘉謙制定的復蘇計劃當中,日子很快就到了手術前一天。
明天就是一錘定音的日子,許涼明顯感覺到寧嘉柔和衛曉楓臉上的表情很僵硬,木然,眼下有濃重的眼袋。
她們沒力氣去找許涼的麻煩,共同的期盼換來暫時的平靜以及化幹戈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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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涼剛給寧嘉謙換了一套幹淨的病號服,寧嘉柔就進來了。
她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床上的人。那目光很深沉,似乎要把他的樣子刻在腦海裡面。
“我現在根本不敢照鏡子”,寧嘉柔語氣滄桑,“因為我變得偏執,乖張,變成哥哥最不願意看到的樣子”
這時候給一盆香雪球噴水的許涼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和自己說話。她靜靜扭過頭去。
寧嘉柔眼睛裡轉著淚光,“我還記得在高考前,奶奶生病了,哥哥要回來照顧他。可他的養父卻不許,說隻能在枝州那個富庶的家和奶奶之間選一個。哥哥毫不猶豫地回來了,但奶奶仍然沒有熬過去,他就這樣錯過了高考。後來,你找到家裡來了,一看你的穿著,就知道和我哥哥的困境格格不入,你很為他擔心,他卻笑著把你送到汽車站,讓你回去。你大概不知道,他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他很自卑,自卑地愛著你。沒想到你們的緣分沒有斷掉,又在大學時相遇了。我很為他高興,因為終於有個人,除了我和奶奶之外,毫無保留地愛著他——”
寧嘉柔說不下去了,失聲痛哭。
雖然她們之間有過不快,但許涼知道,寧嘉柔的壓力比自己更大。
過去拍拍她的肩膀,“你哥哥曾經說過,他小時候最怕你哭,因為你一哭他就哄不住”
寧嘉柔的啜泣聲漸漸小了,又繼續說,“我知道哥哥出事,不該怪到你頭上。制造車禍的人本來就是策劃好的,即使那天不成功,他們還會有下一次行動。隻是這麼多年,都沒有抓到兇手,我隻是覺得……有個人來承載我的恨意,自己才不會被逼瘋”
能清楚明白地說出這番話,許涼知道,需要很大的勇氣。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白自己做下的錯事。
許涼:“現在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隻要他能醒過來,一切都可以翻篇。未來的日子是嶄新的”
寧嘉柔臉埋在純白的床單上,哽咽道,“對不起”
她本性不壞,隻是被傷痛蒙蔽了眼睛。
想想近段時間,許涼自己承受了多少壓力,那加諸在寧嘉柔身上的,隻會翻倍。
許涼忽然覺得自己擁有很多,九哥,父親,爺爺,外公他們,還有葉氏的一大家子。比起寧嘉柔,自己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人了,那麼還有什麼可記恨的呢?
這樣一想,她一點埋怨的情緒也生發不出來了。
中午許涼吃了飯,回寧嘉謙病房的時候,看見有個身穿西裝的背影在門口探頭頭腦。
許涼走過去問道,“你找誰?”
等那人轉過身來,她驚訝地睜大眼睛——沒想到是趙垣。
趙垣微微佝偻著背,對許涼打著招呼,“葉太太,你好”
許久不見,他看起來老了很多,說話的時候,嘴角的細紋若隱若現。
“你來探望嘉謙嗎?”,許涼的聲音淡然無波。
趙垣臉色有些蒼白,抓著門框的手現著青筋。許久,他才反應過來許涼在說什麼,無聲地點了點頭。
許涼聽過寧嘉柔對趙垣的評價,作為養父,卻把自己的兒子逼到絕境。但他到底對寧嘉謙有養育之恩,在他再婚之前,他是個合格父親;再婚之後,是為人父的人渣。
但憑著寧嘉謙的性子,許涼知道,他不會對趙垣有怨。
所以她說:“明天他就要動手術了,進去見他一面吧”
☆、279.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萬更)
趙垣進了病房,許久沒見,寧嘉謙似乎還是他成人之後,來探望自己時的樣子。清俊的面容,淡雅的氣質,還有一雙閉著的眼睛裡面含著的與世無爭。
寧嘉謙的手放在身體兩側,趙垣想去碰一碰,但手伸出去之後,卻落在白色的被單上。
他想自己再婚之後,卻一直沒有孩子,是不是上天對自己的懲罰。罰自己曾經放棄了這樣好的一個孩子。
如果當年沒有逼著嘉謙做那麼殘忍的決定,是不是如今一切都會是新的面貌。
趙垣在一片哽咽聲中沉默,接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了。
他滿心裝著愧疚,痛惜,還有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恐懼。
許涼站在一旁看著這個一向沉穩的中年男人泣不成聲,她很能理解趙垣的心情,因為都對寧嘉謙懷著自責。
到現在這個地步,除了等待,接受結果,好像沒有其他路可以選擇。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聚齊了聊天,暢談以前和寧嘉謙一起時發生的趣事。
每個人眼睛裡都閃動著淚光,但都笑著。他們不想把這一晚當做悲情的告別儀式。
許涼和寧嘉謙以前的關系最為密切,她說了很多。
“我還記得那時候剛到這座城市,搬到嘉謙的公寓去。他幫我把一切都收拾好,就要急著去上班。那時候我把自己的多肉植物種子一起拿過去了,可他家裡沒有花盆啊。我就在桌上看見幾隻碗,抖機靈把種子和土放到碗裡去。嘉謙上了班回來,看見之後很無語,說那是他專門為我準備的餐具”
病房裡笑聲一片。
有護士和病人在門口探頭探腦,明明是個九死一生的人,病房裡怎麼會這麼熱鬧呢?
中途許涼想著太晚了,該給葉輕蘊打個電話報備一聲,便出了往病房門口走去。
打開門,走出去,她才發現有個颀長身影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她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兒?”
葉輕蘊臉色不太好,“我看你很晚了都沒回家,便過來看看”
他本不該上來的,現在仍然後悔。不在這兒,也就不會聽到那麼多關於她和寧嘉謙的事。
不難相見,他們曾經有多相愛。
一想到這個,葉輕蘊全身嫉妒地作痛。
在美國的時候,他也不是全然沒有回過家。
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回家過年。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許涼了。所有關於她的消息,都是從夏清江嘴裡露出來的。
他到了家裡頂層的閣樓,那裡最高,從窗戶口可以看得很遠,甚至是大門外的景象。
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身影出現。他點了一根香煙,嫋繞的白煙籠罩在眼前,就在這朦朧當中,他看見兩道身影從遠處朝許家的方向走。
許涼穿著米色的大衣,好像比以前看著更高了一些。她身邊的男子身材修長,有些清瘦,太遠,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想必是很清秀俊朗的男人。
葉輕蘊吸進去的那口煙忘了要吐出來,慢慢地,它好像在嘴裡漸漸凝結,成為實心的毒藥。咽下去,五髒六腑都痛。
他永遠忘不了那種有人用刀在心口凌遲自己的滋味。
就在剛才,在醫院的走廊上,他聽著許涼的歡聲笑語,那感覺又從身體深處萌發,於周身橫行。
許涼看他默不作聲,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葉輕蘊在心裡深深吐納,最後抿唇道:“沒事,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許涼遲疑一會兒,道:“那我進去跟他們說一聲”
他點了點頭。
重新進了病房,說自己明天會早些過來,跟眾人道了別,她出來了,手裡拿著自己的包。
“走吧”,葉輕蘊率先邁步,看了她微紅的眼袋,就知道這是哭過了。心裡異常復雜,但又不想讓她看出來,便掩飾著故作輕松地說,“明天,有多少把握?”
她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醫生說照他的情況,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可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狀況,出現的可能更大一些”
許涼的聲音越來越細弱。
葉輕蘊拉著她的手,說:“大家都盡力了,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