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身上將孩子交還給他的母親,母親留著眼淚,一直親吻孩子的臉頰,嘴裡不住跟許涼道謝。
救了人,她心情本該很好。但一瞧葉輕蘊那黑得徹底的臉色,許涼心想,完了,這是氣大發了。
這在她無措地搓著手的時候,有人過來清場。因為剛才的突發事件,俱樂部方面會全程深究調查。但此刻保證人員安全是第一位的。
許涼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牽著葉輕蘊的手,發現他皮膚冰涼一片。
她詫異地抬眼,對方的眼眸當中一派冷然。
葉輕蘊將馬交給俱樂部的馴馬師,一聲不吭地和許涼去了他在此處的專有包廂。
許涼坐在沙發上,才發現自己的裙角被青草汁給染得微微發青。
但現在把眼前的人應付過去才是第一位。
葉輕蘊穿著寬松的球衣,上面印著他的號碼。底下穿著一條米色騎裝褲,緊而有彈性的面料修飾得他一雙腿又直又長。
他抱著手臂,斜靠在牆壁上,他的目光比不開燈的房間看起來更加幽暗。
“額……接下來的比賽你不上場了嗎?”,死一樣的安靜實在太折磨人了,許涼垂著頭開口。
葉輕蘊突然大步走過來,捏著她的下颌,逼迫她揚起臉來,力道大得快將她的骨頭捏碎。
她疼得皺起了眉頭,從他冰涼的皮膚上,感受著他蓬勃的怒火。
“我問你,剛剛救人的時候難道就一點沒想過我麼!”,他吼道,眼眸當中火氣噴湧。
許涼怯怯地說:“可是我不過去,他就會——”
他語氣裡帶著狠意,截斷她的話,“全世界死光了都跟我沒關系,隻要你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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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這麼偏執”,許涼不贊同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馬踏傷,卻什麼都不做,在未來的日子,我隻會成天被良心折磨”
他都快氣瘋了,“那就不要良心!以前救vincent的兒子也是,你也不管不顧,你有幾條命,要去當活雷鋒!”
許涼覺得自己沒做錯,“將心比心,那要是你的孩子呢?”
“如果它將來隻會讓別人付出性命,那它就不要出生”
許涼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那眼神,像是再看一個陌生人。
她氣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看他腳上那雙馬靴動了動,許涼抹了一把臉,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葉輕蘊知道自己這話說得重了,但他沒有辦法。隻要一想到她在馬蹄下護著孩子的模樣,整顆心都在瑟瑟發抖。
上次她救那個叫木頭的孩子,自己在香港,隻知道她安然無恙。今天一切完完整整地擺在眼前,他才知道怕,知道畏懼,知道失去。
這時候響起一陣扣門的聲音,他知道不會是許涼,於是沉聲說:“進來”
管家不敢抬頭看他的神情,“太太回家去了”
葉輕蘊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最後一場比賽馬上就要開始,葉輕蘊還要上場,他帶上頭盔,和護眼鏡,拿上馬杆,這才出門。
許涼一路沉默著,到了家門口,卻並不想回去,便問司機,附近有什麼好玩兒的地方。
司機推薦了幾個地方,許涼隨口挑了一個,車子掉了頭,往她說的地方開。
可一下車,她救覺得很沒勁,因為身後有好幾個保鏢跟著。走到哪兒都有人側目,許涼悻悻地,隻好又吩咐司機回家。
到了宅子外面,車終於停下來。因為來來往往的折騰,她有些頭暈,臉色太好看。
家裡的佣人見她回來,都躬身打招呼。許涼強打起精神應了,回到臥室。
她坐在床邊,回想起葉輕蘊所說的那番話,心裡一陣發寒。這麼久了,看來他們的價值觀還是沒能磨合得讓彼此適應。
想到這裡,她心裡異常無力,他身上好像有許多特質是自己以前不了解的。或許了解,但隨著歲月流逝,模糊掉了本來面貌。
她將身體在床上躺平,覺得心緒難靜,翻了身,目光落在牆壁上。
忽然牆上一個密碼按鍵器引起了她的注意。許涼揚起身子,仔細看了一會兒,終於站起身走過去。
她四處找了找,難道這裡還有個密室?
可按鍵器旁邊隻是一幅面積有些大的油畫。
試探著按下她自己生日,那幅畫突然向後以中心為軸,往後陷了一截。露出一個容得下一個人進去的縫隙。
她輕輕呼了口氣,他設密碼的數字真是萬年都不帶變的。
許涼探頭探腦地進了那道縫隙,一顆冒險的心支持她往前。
走進去才知道,要下去很長一道階梯,才能到達底下形如地下室的書房。
裡面隻有幽微的光亮,四壁都是兩層樓高的書架,最前面擺著書桌,角落則是各種畫畫的工具。
許涼一層層走下去,因為封閉的空間,能聽得見自己走路傳出的回音。
太安靜了,她甚至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走到書桌前,手指一劃,才發現上面積了一層薄灰,大概許久沒人進來,也無人打掃。
她腳步一步步走近那堆雜亂的畫具,有些顏料毫不拘泥地被作者塗在地上。還有很多廢紙,撿起來,展開。
皺巴巴的紙上,畫著很抽象的東西,灰色的天空,黑白筆觸的兩排大樹,一個人孤獨地行在路中央,他的胸口血淋淋地,心髒被人挖走了。
而地上是葉子形狀的血滴。原來心髒就在樹上,隻不過被風一片片吹落到地上。
壓抑,陰鬱,絕望,許涼神經攀附在這幾種情緒上,呼吸一下子緊迫起來。
許涼將地上的廢紙一一展開,不出意料地,全是一些灰色意境,無處不體現畫者走投無路的心緒。
看到最後,角落裡有一個箱子,許涼蹲下來,裙子掃到地上,她毫無察覺。
她隻覺得面前的東西更像是潘多拉魔盒,“嗒”的一聲,眼淚滴在上面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攢了力氣,手微微發抖地將紙盒給打開,擺在最上面的是一個牛皮紙袋,許涼拿起來拆開,竟是一疊照片。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她自己。二十來歲的她,青澀,明媚,毫無心事,沉浸在初戀的美妙滋味裡,處處都是笑意。
接下來幾張,有些是她和室友一起去上課的,有些是她和寧嘉謙約會的時候,有些是她一個人穿得厚厚的冬衣,走在雪地裡……
她心髒跳成一片,放下照片,在碩大的紙盒裡繼續翻找。底下是很厚一摞的畫紙,畫上都是她的樣子,很大一部分,竟然是自己的裸體!
------題外話------
絕望陰暗的九哥,是不是會感覺不一樣呢?
☆、266.一剎那地老天荒
“你在這裡做什麼?!”,死寂的密室裡突然響起一道怒斥。
許涼拿著畫紙的手一抖,扭頭一看,葉輕蘊腳步飛快地往自己這邊來了。
從他怒不可遏的表情來看,十分不喜她到這裡來。
葉輕蘊大步走過去,一把扯過她手裡的東西,眼睛裡帶著陰霾,冷聲道:“出去!”
許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我……我隻是偶然發現這裡”
他臉色更沉,“沒聽見嗎?我叫你出去!”
葉輕蘊很少衝她發脾氣,即使生氣,他也不動聲色,今天倒像體內的巖漿齊齊噴湧,要把人融化燃燒一樣。
許涼有些委屈地低下頭,接著頭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連下人也感覺出兩個人的不對勁來。昨晚兩人吃飯還有說有笑,氣氛溫馨,今天空氣都被凍僵了一樣,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兩人一聲不吭,用沉默在無聲對峙和角力。許涼有些吃不下,數著飯粒,間或用餘光偷看他一眼,最後將飯碗給擱下了。
她拭了嘴角,起身往樓上走去。
聽見她上樓的聲音,葉輕蘊睫毛顫了一下,也擱下碗筷,坐在歐式餐椅上閉著眼睛,手指伸上去,捏了捏鼻梁。
一頓飯吃得精疲力盡。
葉輕蘊從品酒室裡出來,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氣。走廊上雍容的燈光照得他有些頭暈,厚厚的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恍惚覺得行在雲端上。
推開臥室門,床上空無一人,他心裡慌了一下,正要起身去找,就看見一個身穿白色浴袍的身影從浴室裡出來。
他快要被繃斷的神經又續上了,又完好無損。
兩人沒有交談。葉輕蘊找出自己的衣物,進了浴室。裡面彌漫著水汽,鏡子上蒙著一團白霧,空氣當中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葉輕蘊深深嗅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臉上出現一抹自嘲的表情。走到鏡子前,將上面的霧氣擦掉,他看見一張神情落寞的臉。
許涼在外面吹幹頭發,忽然聽到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響。她關了吹風,扭頭往浴室看。
忙不迭地走到門口,敲了敲浴室的門,急道:“你怎麼了?”
好一會兒,裡面的人擦聲音低沉地說:“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