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蘊將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衣衣兜裡,然後將自己的身體從傘下避出去,將傘的高度降低,罩在她頭頂。這樣她便整個人都感受不到風雪了。
許涼急了,扯著他的袖子說:“你不冷啊?我又不是小孩子,讓你凍著自己專顧我的冷暖”
葉輕蘊從頭到腳都暴露在風雪裡了,但卻絲毫不見瑟縮模樣,從容淡定似乎浴在春風當中。他不在意地說:“反正隻有這麼點兒路,要我站在傘下去給自己撐。等到了車裡,不用堆雪人,我旁邊就有一個”
許涼賭氣地把自己的身體脫離傘底,“你不打傘,我也不要啦!”
葉輕蘊見她一臉堅定,風夾著雪一刮,立刻將她的臉頰凍得通紅。
“聽話,再有幾步就到了”,他溫聲勸道,是那種大人哄耍脾氣的孩子那種無奈語氣。然後把傘舉高一些,示意她過去。
許涼一扭身,走到他身後抱住他,臉貼在他後背上,“我不要!”,語氣真成個撒嬌的小閨女了。
這麼做不完全是因為她在拒絕,更是防止他眉毛一壓,臉一沉,非逼著她自己享受,讓他受罪。
葉輕蘊什麼強制措施都施展不出來了,他解開自己身前那雙扣成鎖的手,然後在她面前蹲下:“上來,你撐著傘”
她還是不願意,嘀咕道:“你說的,就那麼幾步了”
“別愣著了,李遊回來,一群人都在孫家菜館等著了”,他催促道。
許涼這才環視一圈,似乎借給黑夜,大家都沒往這邊看,她這才小心翼翼地伏到他背上。
等葉輕蘊一站起來,許涼驚嘆道,他和自己的視野完全是兩個概念。
“在想什麼?”,他問道。
許涼當然不會將真話說出來,讓他再毒舌自己一次,但在他面前,腦子又轉得不快,立刻又落入另一個陷阱,“我重不重?”
葉輕蘊哼一聲:“你往自己背上擱一頭豬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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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壯著膽子扯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語氣裡面的虛張聲勢一觸即破。
葉輕蘊不屑再和她用語言逞兇鬥狠,將她往上一顛,她尖叫一聲,立馬就乖了。
即使背上對了個人的重量,他仍是闲庭信步的頻率,等將她放下來,他的氣息也沒有什麼變化。
“李遊回來,他家裡知道嗎?”,坐上車,許涼問道。
“他們家就他一個孩子,他爺爺雖然口口聲聲說不認這個孫子,但其實明裡暗裡的關注不少。隻怕他這次回枝州,家裡是最先知道的”,葉輕蘊說道。見她把手伸過來,要替自己暖手,他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許涼臉上帶著躲貓貓卻被人抓個正著的不甘表情,她挪過去貼近他,他一直往後退。
“我身上綁著炸藥包,要跟你同歸於盡嗎?”,她索性整個身體撲到他懷裡。
葉輕蘊想推開她又舍不得,一雙手兩難地懸在半空,“哎”一聲道:“剛剛身上落了雪,怪冷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許涼鼻子酸酸地,眼珠感受到一陣辛辣,“你知道會涼著我,怎麼不知道會涼著你自己?”
她伸手抱他,發現他身上真有一股涼氣。
葉輕蘊哭笑不得,聽她這沙啞的嗓音,恐怕不遂她的意,馬上就能哭給他看。
拿眼淚來逼他就範最管用。在一起生活久了,彼此的軟肋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他服軟似的說,“好啦,好啦,給你抱就是了”,卻將自己遇了雪的大衣解開,露出裡面柔軟溫暖的針織毛衣貼著她。
許涼的心髒被他這個動作蟄了一下,她忽然翻身兩條腿跨到他身體兩側,很用力地親吻他的喉結。
他那裡最敏感,葉輕蘊全身僵直,動也不敢動,又痛又快樂地“嘶”一聲。
隻有他壓她的份兒,哪有他被動承受的時候?
葉輕蘊捧住她的臉,氣喘籲籲地說:“不行疙瘩,現在不行,馬上就要到了”
許涼那陣瘋勁兒緩過去,心裡一片懊惱——瞧瞧自己都幹了什麼事兒?她把自己的腦袋低低地壓在他胸口。
這個鴕鳥的姿勢被她做得很標準。
他還在哄她:“回家之後再給你,直到你不想要為止,現在你忍忍”
許涼惱羞成怒:“誰想了?”,本來就是一股衝動讓她失控,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歪心思。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意思是誰想誰知道。
她從他身上下來,一聲不吭地扭頭看外面,雪被風拍打在車窗上,不斷地衝鋒陷陣,又不斷地隕落,成了一顆顆純白的流星。
“你現在幹了壞事,不準備對我負責嗎?”,他興致很高地調戲她。
許涼不想跟他說話,簡短堅定地拒絕:“不負責!”
“那晚上我到你房裡,對你負責好了”,他一副好男不跟女鬥的口氣。
這時候剛好司機停下車,葉輕蘊在她的沉默中開門,可剛好風灌進來,她的聲音爆發出去:“你不準沾我的床!”
一個男聲在車外噴笑,對旁邊的人說:“看來小疙瘩要讓她九哥吃素做和尚了”
葉輕蘊在言勝奇肩上捶了一下,算是男人之間不拘小節的招呼,“好久不見,還是那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言勝奇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往常被遮擋在後面的精明眼睛,此時全是笑意,“我可沒你那麼好的福氣,禽不禽獸的,都對著可憐的疙瘩去了”
兩人還是那樣,見了面就忍不住你來我往地相互打嘴仗。
葉輕蘊看了一旁萬年板寸的邢二,問道:“看你眼袋底下一片青,看來沒少受勞累”
邢二從小被葉輕蘊欺壓到大的,文的武的反抗都沒成功,所以常在他面前一副樂呵呵的樣子:“你可是一家子的眼睛都盯著養生,我爸媽可沒空管我”
“說得你跟孤家寡人似的,整個翡城都是你的後宮,愁什麼也不愁沒人疼啊”,葉輕蘊打趣道。
邢二可不想飯還沒吃上,就被他呲嗒一頓,朝車裡的許涼喊:“疙瘩,再不下花轎就要錯過吉時了啊”
許涼對著他們也不扭捏,當下出了車門,見了言勝奇和邢二衝他們打招呼。
燈光下,女子被時光修飾得更加靈動,不僅不見歲月在她臉上有多餘痕跡,反倒從她白色光潤的皮膚裡覺出她的鮮嫩多汁來。
心裡雖然嘆道,她神韻愈加飛揚。但言勝奇和邢二都知道葉輕蘊的規矩,隻大概看了她一眼,便移開:小時候可沒少因為多看了她兩眼挨葉輕蘊的揍。
“疙瘩倒是越來越年輕了”,邢二道,這話倒不做假。
許涼對他們也從不客套,笑著說:“邢二哥,這話等我七十歲的時候你再說,我肯定更高興”
言勝奇是名氣數一數二的大律師,眸光在鏡片後面閃一下,道:“等你七十歲,邢二在不在還說不一定呢”
邢二一腳踹過去,卻被他躲開,“少咒我!到時候看看咱們誰先喝孟婆湯”
李遊和夏清江都還沒到,一行人說說笑笑往“御膳房”去。
其實御膳房隻是個戲稱。孫家菜館的老板是葉家官邸掌廚的老師傅,兩個孫子繼承了他老人家的衣缽,和家裡的老老小小經營起了這家菜館。
孫家家裡有傳世的御膳菜譜遠近皆知。但老師傅在葉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為葉家老老小小燒份素湯,做些小菜心裡也樂意,要其他人來請——得了,您從哪個門跨進來,打哪個門跨出去吧。
直到他從葉家退休,還老關起門來和兒子孫子研究菜色。後來葉輕蘊出資入股,這家到後來聲名遠揚的孫家菜館才開了張。
對葉家老小來說,不管老一輩是否脫離葉家,葉輕蘊永遠是那位給予恩惠的大少爺。所以專門給他預留了一間包廂,別管外面多少人排著隊,隻要葉輕蘊不來,包廂的門就絕不會打開。所以那間神秘的包廂被人傳著傳著就成了“御膳房”。
能教葉輕蘊入眼的地方必定精致。上到屋頂的瓦當紋理,下到廊檐下掛著的宮燈,無不算得上是藝術品,請專人設計打造。
看著面前九曲紅廊,一重套一重,許涼永遠用一雙迷路的眼睛走完的。
這又是另一重趣致了。孫家菜館的另一特色就是紅廊盡頭有一間包廂,另一間就在另外一重了,卷心菜一樣從內到外連接起來。中間又有小橋流水,湖心立亭,荷池碧葉層層相銜。不常來的人,非得要菜館的人領著,或是照著地圖琢磨才能到達目的地。不然的話,準備好原地打轉吧。
其實這裡就是照著一幅迷宮圖設計的,隻要摸清幾個連接點,便能四通八達。
但許涼一向是暈頭轉向的,因為總是跟葉輕蘊一起來,有他領著總能走捷徑。
一行人還沒走到一半,就有個清癯老頭兒迎面走來,手裡拿著一把二胡,見了他們立馬眼睛一亮,滿臉笑容。
這位就是孫家菜館的孫放了。
他步子比他兩個孫子還快,兩個小伙子追在後面“爺爺,您慢點兒”地直叫喚。
許涼看他這樣忙上去扶住他,也捏了一把汗道:“哎,孫爺爺,我們這一幫人來都來了,又不會跑,您走這麼急幹嘛?”
一邊說一邊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孫放急喘了幾口氣,終於從頭暈眼花裡緩過來了,“你們自己說說多久沒來看我這把老骨頭,我就是要這樣,讓你們看看把我等成什麼樣兒了”
老頭兒跟個孩子似的撒氣,幾個男人都哭笑不得。
許涼安慰道:“您可別多心,我們可不是來看您來了嗎?”
老頭兒哼一聲,幾個壞小子光笑不說話,他蔫蔫兒地被左右兩個孫子扶著,腦袋像朵失了水分的花,悠悠地朝左又朝右。
邢二見他裝暈,嘴角勾起壞笑,拿了一旁老頭兒心愛的二胡說:“既然孫爺爺不肯原諒我們,那我就用二胡給您獻上一曲好了”
孫放的腦袋馬上立起來了,邢二這話就是往花兒上澆了水,他又活過來了,精神和力氣都不小地從他手裡奪過二胡,笑呵呵道:“二少,還是別了,高抬貴手,你曾經一碰這把年紀比我還大的二胡,它就少了三根弦兒。今天還是放它一馬吧”
邢二“唔”一聲,笑道:“那您也放我們一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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