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璇已經習慣了,他從不對自己動手,氣都撒到無生命的事物上。不知道多少東西毀在他的怒氣之下,她沉靜地看一眼地上狼藉的碎片,隻是那把上等的紫砂茶壺可惜了。
她的沉默讓夏清江的怒火燃得更旺,如同犯人受到質問卻一聲不吭,這樣的不合作或是默認都是在火上澆油。
“那個奸夫是誰?”,夏清江眼睛都紅,讓人毫不懷疑,要世上真有那麼個人存在,夏清江會連他祖宗十八代都斃個幹淨。
溫璇終於看向他了,用那種精疲力盡的語氣說:“如果你大晚上是回來和我吵架的話,那麼我想,我有這個權利不奉陪”
說著,她轉身準備上樓。
夏清江追上去一把拉住她:“事兒還沒完呢就要當逃兵!今晚上你不說清楚,咱們都別睡覺!”
溫璇冷然道:“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我不管你外面有多少女人,你也別管我是不是有其他人”
夏清江聽了這句話之後瞳孔猛地一縮,像被誰猛地捅了一下似的。他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明明聽清她在說什麼,卻像剛才她在說話的時候失聰似的問:“你再說一遍?”
這無疑是在挑戰他的極限了。
溫璇還嫌他炸得不夠似的,又淡淡地說:“清江,我們離婚吧”
夏清江整顆心都在下沉,他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看看自己是不是站在地獄。
“如果你今天不想我們倆都死在這兒的話,就把剛才那句話收回去”,每個字都是從他喉嚨管裡蹦出來的,經過嘴裡,被他的唇齒打磨得很尖銳,說出來的時候卻又如此平靜地充滿殺傷力。
溫璇說:“我沒有開玩笑”
夏清江:“我也沒開玩笑”
這對面無表情的夫妻對視著,都從彼此眼中看出碎冰一樣的裂縫。
“睡吧,就當今天晚上什麼也沒發生”,他終於閉了下眼,再這樣發展下去,他不能保證自己能克制得了把面前這個女人掐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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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真的”,她還不死心。
“你給我閉嘴!”,他突然爆喝,一把將她抵在牆上扼住她的脖子,“溫璇,你他媽熬都得和我熬一輩子!”
夏清江本來下了大力氣的,但真的用手掌圈住她的脖子,力道卻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她的脖子又長又細,讓人感受到她的脆弱來。真讓他覺得,她的命就在自己手裡了。
此時要強長大的夏清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頂頂沒用的男人,怒火滅頂,氣到了極致也不忍心去傷害她。
她眼神真清亮,多麼理直氣壯。恐怕在這之前,她早就為這段婚姻畫上了休止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已經成為她命理中的陌生人。
“就是因為他,你才不肯要我的孩子嗎?”,他忽然問道,眼神在失重。
“什麼?”,她聲音開始發顫。
他又重復了一遍。
溫璇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終於漫上眼淚來,她想夏清江可真狠,永遠知道殺她不用任何作案工具,提一提孩子就可以,立馬就能讓她遍體鱗傷。
“是它和我沒緣分”,她將淚水冰封在眼眶裡面,成了一層晶瑩的琥珀。
夏清江忽然脆弱極了,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似的,非要一點兒依靠才能維持一個站立的姿勢。他越過溫璇的身體,將自己的額頭抵在牆上,他沒有抱她,但從後面看,這是個擁抱的姿勢。
“你明明知道,要是沒了它我們就完了”,他囈語一樣地說,“你明明知道,你還不要它”
溫璇終於說不出話來了,其實有好多話的,但早就在心裡沤爛了。
在這沒有盡頭的沉默裡,她聽見極細的“嗒”一聲,不用去看她也知道,夏清江的眼淚滴到她肩膀上了。
溫璇再也克制不住,一下子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氣都喘不過來,似乎那些沒能出口的話,都在這潮湧一般的淚水裡了。
夏清江終於真真正正將她抱在懷裡了。這個女人,自己真的恨她,但又舍不得她哭。
最後她哭得眼睛又紅又腫,崩潰了一樣,臉色很白,站都站不住,然後眼前一黑,身體軟了下去。
夏清江急忙將她抱到房間裡去,等將她送進被窩裡,才發現她手腳冰涼。
溫璇其實沒有暈多久,在夏清江拿出手機要叫醫生的時候,她伸手攔住他:“深更半夜,別去打擾人家了。我沒事,隻是哭久了,有些缺氧”
她的眼神裡有制止,甚至還有哀求,“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這副樣子”,又向他保證,“我明天自己會去看醫生”
自己去?沒有提到他。夏清江抿了一下唇,終於把手機重新放進衣袋裡。
他手鑽進被子裡,摸了摸她的手,好幾分鍾了,她身上還沒暖和。
夏清江站起身,低頭遇上她黯然的眼神,不自覺地說了一句:“我去洗個澡”
她眼睛亮了一下,點了點頭。
等他回來帶了吹風過來,將她和自己的頭發都吹幹了。夏清江發現本來睡在床中央的溫璇,不知道什麼時候挪到了一旁去,還有一半空著,以前這個位置是屬於他的。
“有沒有男人睡到你旁邊過?”,他冷聲問。
溫璇不想看他再發瘋,於是搖了搖頭說:“沒有”
夏清江這才饒恕她一樣,鑽到被子底下去。
溫璇知道這是不應該的,這不是自己的本意。一切正朝自己計劃的反方向發展。但又舍不得這份溫暖,她日日夜夜都想著和他擁在一起,現在到了他懷裡,夢想的實現讓她眼眶又湿了。
“等你睡暖和了我就走”,他開口說道,向她表示自己這麼做隻是出於善心,並不是在留戀她。
但身體卻又不是這樣做的,將她越擁越緊,兩條腿纏緊了她,兩個人成了難解難分的枝椏。
聞見她身上的香氣,他舒服得心裡直嘆氣。他想自己真不中用,她說沒變心,自己就真的一心一意地相信。
那麼多的恨意,隔閡與疏離,竟然都不打擾自己相信她。不知道,但就是覺得即使她心不在自己身上,隻要他們一天不離婚,她就不會去外面胡天胡地。
說他看不透她的心思,可又太了解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那麼……離婚那樣的話呢?你怎麼說得出口”,他正秋後算賬。
溫璇沉默了,想離婚是真的。
夏清江從她一聲不吭當中嗅出一股不妙來,豁地支起上半身看她:“你跟我來真的?”
這實在是兩難。明明決定了快刀斬亂麻,但又貪戀這片刻的溫暖。
溫璇將臉埋進枕頭裡,悶聲說:“對不起”
夏清江咬牙:“對不起是什麼意思?”
她又不說話了。
他快被逼瘋,難道他們這輩子真的不能有真正的和解?她將懸崖擺在他腳下了,死了還是活著,都憑她一句話。
審判遲遲不來,夏清江認命似的恍惚一下。等被子裡終於暖和了,她手腳也沒那麼冰冷,他慢吞吞地掀開被子,起身穿好衣服。
他對床上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說:“我走了,就當今天我沒來過,你也沒說過那些混賬話”,她沒動,他又說,“可是溫璇,我也隻能容忍你到這個地步”
溫璇的側臉埋在被打湿了的枕頭上,聽見他下樓,然後開車走了。
她將自己的嘴唇咬出血印來,手心攥緊了被子,試圖忍過心裡的那陣劇痛。她一邊覺得自己或許會痛得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一邊又慶幸——還好自己忍住了。忍住抱他的衝動,忍住留下他的衝動,忍住……不傷害他的衝動。
第二天早晨溫璇醒過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哭累了睡過去。她穿好衣服,下樓去磨昨晚泡好的黃豆。
兩杯豆漿擺在桌上,熱氣騰騰地散發著香氣。溫璇慘白的皮膚在慢慢爬上來的陽光中顯得透明,似乎這個人要與空氣化作一體似的。
她閉著眼睛,想象著夏清江就坐在自己對面,眼淚從閉上的眼縫裡流出來,她笑了一下:“清江,起床了,我給你磨的豆漿都快冷了”
她又睜開眼睛,淚留到臉上也任它去,在吐司上抹了醬推到對面去,盤子與豆漿齊平。
然後專注地看著對面,似乎那裡真有個享用這頓早餐的人。
夏清江站在庭院中的茶花樹後面,自己看的見落地窗裡面的情形,裡面的人卻看不到他。
他滅了煙頭,撥了電話給自己的助理,通了之後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從今天開始,其他事你不要管,全交給葛儀。你隻有一件事要做,跟緊我太太”
------題外話------
表打我,說實話,寫這章的時候,我自己也被虐到了。後知後覺的夏大少,終於感覺到溫璇有事情瞞他了,~(>_<)~
☆、094.笑話
雜志封面上有張清俊的臉,嘴角和眼睛裡的笑容如出一轍,都是那種想起開心事後的真心一笑,看了的人總會被這弧度感染,跟著一起心情好起來。
雜志後面升起一張和封面上一模一樣的臉,裴意初笑了一下,“文章不錯,這個局布得也算完美。當時我笑不出來,攝影師讓我想想有什麼開心事,我一想起那次和和孩子們的郊遊就要笑。隻是可惜了,我笑得那麼開懷”
從雲頓莊園回來,季修源的畫沒送出去,連秘密投資人vincent的面都沒見到。知道裴意初等人和周導與vincent卻有一次詳談之後,他既擔心又恨得咬牙切齒。
裴意初簡直是自己的克星,走哪兒都有他使絆子。現在更因為連續幾件對他有力的新聞,讓他呼聲更高,頻頻被老板嘉獎。這就使得同時出道,一直被外界與之比較的季修源本人黯然失色。
所以在季修源眼裡,周導的男主角即使沒有自己的份,也不能讓裴意初分一杯羹。
一個人嫉妒不如讓所有有意於周導男主角的藝人們去眼紅。到時候不用他出力,自然有人攔他的路,礙他的眼。
裴意初手裡的雜志就是成果之一。
但裡面那篇壓軸的文章指向的卻是戴喬。題目是——影帝息影緣由成謎,或為男性戀人掩身份。
文章指出,影帝戴喬似乎戀上同性,當初宣布退出影視圈也是為了保護他,和其雙宿雙飛,不受媒體娛記的打擾。
篇幅很長,簡直可以趕得上一篇微型小說。筆者侃侃而談,從戴喬幾乎不與女明星傳緋聞到如今拍到戴喬與一男子舉止親密,裡面的微小線索被無限誇大,誇張,寫得花團錦簇,什麼修辭手法都用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