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先生呢?”,她問道。
司機說:“他今天很忙,讓我先接您回家”
許涼點點頭,沒再多話。
坐上車,車子平穩地行在路上,許涼還像小時候那樣,扒在車窗邊,去看街道兩旁被燈光點綴得似錦的櫥窗。
腦子裡卻在想,到底是不同的,吳敏川和高淼。一個要一馬當先,獨當一面,婚姻家庭都比事業次要,是風是雨也要迎上去;一個甘心做個小女人,躲在巢穴裡面安眠,不要強不要硬,隻圖個美滿團圓。
自己呢,成一把劍,還是畫一個圓?
還沒想出個結果,車已經行進五星級別墅區的主幹道。他們的家就在主幹道的盡頭,像整個世界的末端:那裡安靜雅致,與世無爭,九哥說那裡適合隱居,也適合藏一個家。
到了地方,許涼對司機說不用下車替她撐傘,這麼冷,讓他直接回家。
司機說:“我還要去一趟公司,葉先生快要散會了”
許涼愣了一下,這是要回家吃晚飯了,她點點頭,推開車門下了車。
正值隆冬,雨夾雪還沒有停。家裡點著燈,有煙火氣,很明亮,等著人回家一樣。
許涼輸了密碼,打開夏洛克鐵藝門,感受到一片寂靜。雪霰子從燈旁打著呼哨過去,恍惚一看,還以為風是白色的。
她閉緊嘴唇,扎緊風衣,以免寒風灌進身體裡面。進了門,家裡做飯的阿姨還沒走,看來是怕人回來菜沒了熱氣,掐著時間做飯。
許涼換好了鞋,嚴阿姨趕緊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讓她將身上沾了寒氣的風衣脫下來。許涼索性上樓換了家居服。
再下樓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嚴阿姨來問她,是否現在就用餐。
許涼說再等等:“先生馬上就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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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阿姨溫和地笑著說:“我做飯前,葉先生的助理就打過電話了,說先生可能會晚一些,讓您先吃著”
許涼還是說:“麻煩你先熱在鍋裡吧,我再等一等”
嚴阿姨歸置好了,跟許涼說了一聲開門走了。
屋子裡隻剩下她一個人,很空曠,哪怕裡面裝修得很華麗,算得上奢侈。許涼窩在沙發裡,打開電視,她看得出神,完全不知道裡面的人在高聲笑什麼。
等一個人的滋味無異於在熬,和時間對峙。
差不多半個小時,庭院裡傳來腳步聲。這麼吵鬧的電視裡的聲音也沒能掩蓋住。
許涼一下子跳起來,愣住了,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喜悅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或許等的過程就是在準備迎接某個人。
她坐在沙發上,透過落地窗看正接近的葉輕蘊。他身材修長,於風雪裡如同翠竹青松,挺拔如芝蘭玉樹,每一個步伐都踏在人的心跳上。
他走得很快。院子裡的花草都枯萎了,沒有什麼能留住他的腳步。
伺候花草的園藝師傅說今年真的太冷了,花草都凍死得差不多了。葉輕蘊想也沒想就讓人把枯草鏟除:他的地絕不能讓沒用的東西佔去。
葉家人都是完美主義者。別人追求最好,他們追求一直最好。
可許涼是個戀舊的人,攔住他說萬一有一兩株活下來了呢?這要到明年開春才知道,不急的,等確定它們都沒救了,再種新的吧。
他一面說浪費時間,一面還是保留了滿地枯草。
許涼等著他進門,要他脫下大衣去洗個熱水澡。
他不肯,兩隻手揣在衣兜裡就是不拿出來。
許涼奇怪道:“你包裡裝著手榴彈嗎,關鍵時刻才拿出來嚇人?”
一面說一面去解他的大衣紐扣。
他個子比她高很多,一仰頭她就夠不到了。
看她踮起腳尖來,努力夠自己下颌的紐扣,他笑了——真是笨,不知道從下面開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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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Y(^o^)Y
☆、026.粉紅手套
許涼目光一個閃爍,腳尖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往旁邊一歪,眼看就要跌到地上。
他眼疾手快地扶著她,將她摟在懷裡。她的居家服上印著開得正豔的桃花,似乎有香氣。
低頭一眼,她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滿臉都是詭計得逞的喜悅。她一雙眼睛生得極好,又大又圓,老人家都說她是杏眼,如流風淺水;小時候院子裡幾個男孩子雖不樂意自己常把她一個女孩子帶在身邊,但也說疙瘩一抬起眼睛清澈地嚇人一跳。
這麼多年來,幸好這雙眼睛還如原來那樣明亮。
許涼站好了,在她背上扶著的那雙手還沒有撤開。她證據確鑿地捉住了,他一雙大手外面戴著粉紅色的手套。
這手套是她織的。隻是當時在官邸的時候看微娘手腳利落地做女工,一團團的毛線經她一雙巧手,過幾天就變作圍巾,襪子之類,她看著手痒,一時興起讓她教自己。
她是沒有這方面天賦的,做得一團糟。微娘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她,笑呵呵地說做成了送給你九哥,他不知道會多高興呢!
就自己這笨手笨腳,他一準兒第一個嫌棄。
線被拆了一次又一次,終於磕磕絆絆做好。去年除夕的時候,她心裡建設了十幾次,才下定決心將手套送給他——其實裡面還有促狹的意思,粉紅色的,看他一個大男人好不好意思收。
他一邊笑一邊翻來覆去看那雙手套,嘴裡損她的話一連串——
“你浪費了幾火車皮的線才做出的這玩意兒?”
“你做出來不會是拿來喂垃圾桶的吧?”
“你上不了廳堂,下不了廚房我都忍了,現在還做不了女工,非逼著我承認自己是天底下最慘的丈夫是吧?”
“我以前隻覺得你隻笨成個比較級,看來是低估你了,你原來可以是最高級!”
她氣呼呼地說:“你不要就算了!”,說著就要去搶。
他個子高,長臂一舉起來,她就沒辦法了,眼巴巴地看他讓自己鬧笑話。她心裡把他罵一千遍,把自己罵一萬遍——誰讓你傻乎乎地送什麼新年禮物!
都說除舊迎新,她迎來一個肺都快爆炸的嶄新一天。一家人看春節聯歡晚會,她坐得離他老遠,話都不肯和他說。
後來盛霜鬧著去放煙花,她還在生氣呢——不氣了也不要給他好臉色,她可是很記仇的!
她說不去,他過來威嚇她:“你去不去?不去我當著全家人親你了啊!”
許涼隻差垂足頓胸,浪費了好幾天做了手套送了白眼兒狼,現在還要被他威脅,她真快被氣死了。
沒辦法,他有一萬種手段逼她就範。她噘著嘴,小媳婦兒似的跟在他後面。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開車去河邊,夏清江最誇張,開他那輛花花蝴蝶一樣的蘭博基尼,也不看看凌晨了,誰來豔羨他的豪車啊?
他們在河邊把煙花點燃,巨大的聲響,煙花一蓬蓬在天空綻放,空氣裡有硝煙的味道,一朵隕落另一朵開始新生,似乎在夜裡,天邊開出一瞬間的春天。
其他人都在河邊放著,彼此笑鬧。她站在岸邊,已經隻剩枯枝的楊柳樹下。冬風凜冽,他忽然打開風衣,將她包裹在自己懷裡,在她疑惑仰頭看他的時候,低頭輕輕銜住她的嘴唇。
當時他的手上就戴著那副粉紅色的手套,她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吻,既溫暖,又溫柔。
她以為他已經把手套給扔了,沒想到他還留著。許涼將那雙粉紅色的手握住,隻覺得顏色還很新,心裡五味陳雜。
“你不是嫌棄得要命嗎?”,她還記得當時他那不屑的眼神。
葉輕蘊現在的眼神也很不屑:“所以你沒看到嗎,我戴著這雙手套,手揣在衣兜裡,根本不敢拿出來”
許涼氣得去脫他的手套:“那你幹脆還給我!”
葉輕蘊一躲:“難看是難看,不過偶爾也要走一走親民路線”
不給她發難的機會,他直接越過她上樓了。
她擋住他不讓。
葉輕蘊濃眉一挑,似笑非笑地說:“怎麼,我要上去換衣服,你想跟著來嗎?”,說著開始解自己的皮帶,“你不讓我上樓,在這裡脫也行”
許涼一溜煙往客廳跑:“臭流氓!”
然後她就聽見樓梯口一陣低低的笑聲。
吃飯的時候她故意和他過不去,他去夾清炒冬筍,她就過去搶——專搶他筷子底下的。
他讓她,又將筷子伸到一塊酒釀圓子那兒,她搶先用筷子尖一挑,炫耀一般揚著眉梢看他。
葉輕蘊輕笑一聲,又給她夾了一塊紅燒魚,揉了揉她的頭發,“急什麼,都是你的!”
許涼心裡不憤,明明她是在報復他,怎麼反而被他看做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邊吃邊拿眼睛覷他。他家教極嚴,他爺爺在那會兒將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守得很死,吃飯每個人的碗都是固定的,弄錯了便要不飲不食以待更正。
所以他吃相很雅致,一舉一動都是世家氣度。
吃完飯當然是許涼洗碗。他們兩個都愛潔,不允許髒碗放到第二天;即使家裡有阿姨打掃,他們每天也會自己先修整一遍。
從小家教如此,再忙也改不了的。
再上樓他已經在書房裡處理公事。他的書房門口設有密碼,但她也隨意進出。
一見她進來,他看她一眼,又把眼睛埋到文件裡,“田螺姑娘,碗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