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進書裡時,瘋批反派十四歲。
正是寒冬臘月,他抱著父母牌位,飢腸轆轆蜷縮在破廟裡。
明早,他凍僵的身體就會被村民發現,被丟去亂葬崗,被屠夫救下後最終走上黑化之路。
想到他最後慘死的結局,我有些不太忍心。
於是我給了他一個烤紅薯。
「不夠的話,我家裡還煮了粥,想吃的話就跟我走。」
1
剛下過一場雪,這一會寒風嗖嗖的刮,冷意幾乎透進了骨子裡。
我裹著棉袄走在前面,衣衫單薄的季辭瑟縮著跟在我後面。
很快就到了我家。
一個小院子。
煙囪呼呼冒煙,窗內是暖乎乎的金黃色。
我打開門先走了進去,屋內昏黃的燭光伴隨著熱騰騰的粥香撲到門外的他身上。
我讓他進門。
他明明冷的一直在發抖,腳卻跟釘子一樣的定住。
我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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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啊,你難不成在害怕我會吃了你嗎?」
「不是的……」
少年抿了抿凍裂的嘴唇。
「我是掃把星……我若進門,會給你帶來厄運的。」
這本書的作者給了季辭一個很悲慘的人物設定。
三歲時母親染上瘟疫過世,隻留父子二人相依為命。
不久前,父親進山打獵,又被野獸咬死。
僅剩的親人隻有大伯。
可大伯不僅沒有接納親弟弟留下的唯一血脈,更是霸佔了季辭家裡的房子,又買通了算命瞎子,在村裡大肆說季辭是掃把星轉世,說他連父母都克死了,誰沾上誰倒霉,然後在這數九寒天裡,將隻有十四歲的季辭趕出家門。
這說法全村人都信了。
沒有一個人接濟他,甚至沒人給他一個好眼色。
甚至就連季辭自己也信了。
不管我怎麼讓他進門,他都固執的站在門口。
都把我氣笑了。
「你才不是掃把星,趕緊進來,我這屋子裡就這點熱乎氣兒,再開一會門全放出去了。」
季辭到底還是進了門。
我讓他在灶前烤火,好一會後,他才終於不發抖了。
我將粥端給了他。
少年真是餓的狠了。
向我道謝後便開始囫囵進食,完全不顧那粥才剛出鍋,燙的他一直在皺眉,卻還是沒有放慢喝粥的速度。
我坐在旁邊看著,適時的又遞過去兩個馍馍。
季辭將兩個馍馍吞進肚之後,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
我對他說:「我這裡還有個小房間,你留在我這裡吧,就別回去你那破廟了。」
季辭卻搖了搖頭。
他還是在意那個算命瞎子說的話。
「我不能留在這裡,謝謝你的粥。」
季辭執意要走,我也攔不住。
隻能給他拿了一床棉被,一些幹柴,讓他最起碼能生火御寒,度過這一晚。
季辭沒有推辭被子,推門走進了寒冷黑夜中。
他走了之後,我才在灶邊發現了兩個銅板。
不由怔了一下。
按書裡內容所說,這兩個銅板,是季辭如今身上的全部家當。
我隻給了他兩個馍馍一碗粥。
他就把全部身家都給我了?
居然把這麼實誠的孩子逼成了那麼一個大反派。
這本書的作者未免也太殺千刀了。
2
我在這本書裡的身份,是一個沒什麼戲份的路人甲。
也是早早地就雙親去世,一個人生活。
原著裡,整個村子都在驅趕季辭。
我也是其中一個。
原劇情裡,明早就會有人發現季辭凍僵的身體。
他們甚至不去探季辭還有沒有氣,便將他丟到了亂葬崗。
他被一個屠夫所救,在屠夫身邊學會了割肉剔骨。
日後他成為了玄衣衛首領之後,沒少在犯人身上用從屠夫那裡學來的這一手。
我實在是不忍心看著這麼好的一個少年最終走上那條路。
一晚上我睡的不怎麼安穩,天還沒亮,我就直奔破廟。
萬幸,季辭沒有凍僵。
熱粥棉被和幹柴給他提供了熱量,讓他安然度過了這一夜。
清早他又撿了一些柴,此刻正在烤火。
我走過去,將幾個熱乎乎的包子塞在他懷裡。
包子是素餡的。
如今吃肉沒有那麼容易,我在地窖裡找了兩顆入冬前存進去的白菜,和蔥花一起包的。
我坐在火堆邊,也拿出了一個包子慢慢啃。
季辭怔了一下,才跟著我開始吃包子。
我覺得不太好吃,畢竟隻有白菜大蔥,幹巴巴的沒什麼油水。
可季辭吃的很香。
看著他吃完,我出了破廟。
沒有肉吃的日子實在是有點難熬。
我回家找了找原身父母留下來的弓箭匕首,想進山裡試著能不能打一些獵物。
我在山裡走著,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嘎吱嘎吱的踩雪聲。
回過頭,就看到了季辭。
他不遠不近的跟在我後面,看到我轉身,面上多了幾分局促。
「這山裡不安全,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進山。」
呦,原來是擔心我。
看到我的弓箭,季辭又說。
「我以前經常和我爹一起打獵,有一些經驗,不如讓我帶你一起走。」
我說行。
季辭便跑到了前面,熟悉山路的他一步一趟雪,帶我在安全的路上走。
「我爹在這山裡設了幾處陷阱,他過世之後我就沒再來看過,或許會有掉進陷阱裡的獵物也說不準。」
我心底一喜。
半個時辰後,便到了陷阱處。
運氣還不錯,裡面有一隻野兔。
回去的路上,遠處蘆葦叢裡忽然傳出來雜響。
季辭立馬碰了碰我身上的弓箭,我心領神會把弓箭交給他,看著他動作標準的彎弓搭箭,手指勾緊弓弦,再一松。
蘆葦叢裡便傳出了一聲野雞的慘叫。
「哇哦!」我連連拍手。
這幹脆利落的動作,不愧是未來的大反派。
還真是厲害。
拜季辭所賜,今天收獲頗豐。
我們倆拎著獵物一起回去,季辭在我家院子裡動作熟練將獵物拔毛剝皮,我在旁邊燒熱水磨刀。
還挺默契。
收拾好獵物後,我把肉放在爐子上烤熟,讓季辭進門來吃。
可這小子居然還是搖頭,隻接了我遞過去的一隻兔腿,便轉身走了。
真是倔的嘞!
鄰居大娘這時隔著柵欄對我說道。
「素素啊,你別對季家那小兒那麼好,算命先生可說了,那小子是天煞孤星降世,會克的周圍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
我笑了一聲。
「都是無稽之談,季辭不是什麼掃把星,他是個好孩子,就算他真的是什麼星,也隻會是小福星。」
鄰居大娘一時語塞,嘟囔一句:「真是不聽好人言。」
我沒理她,轉身進屋了。
我沒看到的角落,是還沒有走出去很遠的季辭聽到了我的話。
他怔神了很久,再抬步的時候,紅了眼眶。
3
隔天清早,我聽到外面有細微聲響。
開門查看,卻沒見到人。
隻有門邊碼的整整齊齊的幾捆幹柴,還有已經處理好的兩隻野兔。
是季辭送來的。
我不由感嘆,他果然是個懂感恩並且熱心的好孩子。
我當然也不會白拿他的東西。
隔天,我又一次去了破廟。
我拿了一鍋野兔野雞做的燉肉,還有連夜給季辭趕出來的一件棉衣。
他穿的實在是太薄了,我總擔心他會凍壞。
我拿著衣服在季辭身上比量。
「有點大了,但好在能穿,反正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長的很快。
「隻是我手藝不太好,針腳有點亂,你別嫌棄。」
說完我轉身,用帶過來的油紙,在破廟門上來回比量,準備一會熬一些漿糊,把這些破破爛爛的門窗補一補。
季辭在我身後怔神了一會,抱著棉衣,把臉貼上去輕輕蹭了蹭。
「怎麼可能嫌棄……」
我沒聽清,回頭問道:
「你說什麼?」
「沒什麼。」
季辭直接把棉衣穿上,跑到我身邊一邊打下手,一邊說。
「素素姐,謝謝你。」
我看到他眼圈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叫我,還是「素素姐」這麼可愛的稱呼。
我有些高興,忍不住笑了。
當晚,我帶來了小鍋,在破廟裡煮了一鍋肉和菜。
鍋裡咕嘟咕嘟冒著泡,菜葉和肉片浮浮沉沉,香氣四溢。
季辭不吭聲,在旁邊乖乖的捧著筷子和碗等著,悄悄的咽著唾液。
等肉片熟了,我給他夾了一筷子,告訴他。
「這叫火鍋,在京城那邊也叫撥霞供。」
季辭吃著肉片,被燙的呼哈呼哈的吐著熱氣,認真的點頭。
「好吃,我會努力多抓獵物,我們就能經常吃這個了。」
我笑著點頭。
「好,喜歡吃那我們就經常吃,以後下雨或者下雪,我都會給你煮。」
季辭抬眸看我,好看的一雙眼睛黑漆漆亮晶晶的微微彎著,說了一聲:「好。」
4
那天之後,我們兩個開始了奇異又和諧的合作生活。
他每天都會在我門外放幹柴和獵物,我則會給他送去做好的食物,還會順便幫他補一補門窗,扶著他上梯子去修房瓦。
偶爾季辭看到我家裡水缸沒滿,柴沒劈,也會來幫我幹活。
我們兩個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熟絡。
時間稍微久了些,他不再喊我素素姐,而是一聲「阿姐」。
第一次這麼叫我的時候,他俊秀的臉上透著紅,長長的睫毛顫著,不敢抬頭看我。
直到我笑著應了一聲:「哎!」
他才放松下來,唇角上揚起一個非常愉悅的弧度,連著又喚了我好幾聲。
季辭明明是這麼好的孩子。
可除了我以外,村裡人都不待見他。
看到他的時候會快步走開,或者對他「啐」一聲,更有甚者直接辱罵。
季辭年紀小,可他有很強大的內核,面對這些他都是平靜以對,不怨恨也不計較。
後來有一天,我去給他送肉幹。
正看到村子裡的一群小孩子,正聚在破廟裡,用石頭丟他。
「打!打他這個喪門星!我爹說就他克死爹娘,還會克我們整個村子的人!」
「掃把星為什麼還留在我們村啊!真討厭!」
石頭接二連三丟在季辭身上,他卻沒有半點不反抗,隻是一直護著懷裡的牌位,沉默的挨下所有。
看得我差點氣炸了肺。
我衝了過去,好一通河東獅吼趕跑了那些小孩,之後跑到季辭身邊,看著他額頭上被石頭砸的流血的傷口。
直到這一刻,季辭才把父母的牌位小心翼翼放下,輕輕叫了我一聲。
「阿姐。」
我沒什麼好氣。
「你是不是傻?都不知道還手的?」
這人在原著裡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反派,他怎麼能這麼好脾氣啊?
季辭沉默了一會,才說。
「阿姐,你不該幫我的。」
「說什麼呢?你好歹還叫我一聲姐姐,我還能放任你被人欺負嗎?」
季辭不吭聲了。
我給他清理傷口上沾的泥土。
「疼就出聲,別憋著。」
季辭看著我,眼睛湿漉漉的,輕輕「嗯」了一聲。
我又說:「想哭就哭,也別憋著。」
可這個倔到骨子裡的孩子,到底還是沒哭。
他隻是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
「阿姐,我真的是掃把星嗎?」
「你不是,說你是掃把星的人都是蠢豬,下次直接懟回去,明白了嗎?」
「明白了。」
季辭乖巧點頭。
5
季辭這個傻小子真的是铆足了勁想回報我。
他放在我家門口的獵物越來越多,我和季辭兩個人實在是吃不了,就想著去鎮上賣,還能換點錢。
我收拾了一些肉幹和皮毛,裝了一個大包袱,之後出了門。
正給我送幹柴來的季辭看到了我,連忙過來幫我拿沉重的包袱。
「阿姐,你要去哪?」
「肉幹太多了吃不了,我拿鎮上去賣一下試試。」
「那我和阿姐一起去。」
去鎮上的路上,季辭隻要看到村裡人經過,就會立馬離我遠遠的。
他這是不想給我惹麻煩。
我不太高興,於是等到再遇到熟人時,我率先一步抓住了季辭的胳膊,大大方方的和那人打招呼。
對方目光怪異的看著我和季辭,沒搭理我。
我也不生氣,反而笑眯眯的。
等到那人走了,季辭悶悶道:「阿姐,你不該這樣做的。」
我知道他是怕連累我。
可我連他這個大反派都不怕,又怎會怕他人如何看我?
到了鎮上後,皮毛和肉幹都因為質量很不錯很快就賣出去了,換了八十文錢。
我拿出了二十文,給季辭買了一雙棉靴。
衣服我還能勉強做出來,鞋子卻不行,季辭一直穿著單鞋,我真怕他凍壞了。
收到靴子時,季辭有些心疼。
「阿姐,實在是太貴了,你不該買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