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心裡不難受是騙人的,但誰讓他以前對家人太過寬容,對媳婦和孩子的處境視而不見?說到底,還是他自己的錯。
陳艾芳開口道:“大娘,沒有法律規定兒子要每個月給母親五十塊錢養老的,你要是不服氣,咱們可以找領導來評評理!”
馬大娘頓時縮了縮脖子,真是恨死陳艾芳這個多管闲事的。
要不是她過來,她都能壓住老大,得到自己想要的。
陳艾芳可不管她對自己恨不恨的,她轉頭對馬政委說:“我記得,國家好像有法律明文規定,給父母多少養老錢,你就按國家規定的給!”
馬大娘不服氣?
可以啊,去公安局告啊,到時候看公安是看國家規定的法律,還是看她怎麼鬧?
馬政委點頭,看向他媽時,總算硬起心腸,“行,那就按國家規定的來。”
馬大娘氣得直喘氣,最後決定打親情牌。
“老大,你不能不管你媽和弟妹啊,要是你不管我們,我們咋辦啊?我們在老家裡,一年到頭都沒辦法賺個十塊……”
陳艾芳又說:“大娘,鄉下人一年到頭都用不到十塊錢呢。”
顧明城跟著說:“鄉下有田地,可以自己種糧食吃,青菜自給自足,還可以下河捉點魚蝦當葷腥,確實不用花多少錢。”
馬大娘差點被他們整破功。
馬政委眼眶有些湿潤,“媽,我管了你們十幾年,可我的媳婦和孩子,我沒管過她們,我的錢都寄回家給你們吃喝,根本沒養過她們,還任由你們磋磨她們……”
“媽,大花她們是我的孩子啊,也是您的孫女,你們為什麼能理所當然地欺負她們、打罵她們呢?”
馬大娘噎住,知道這事是他們不佔理。
Advertisement
雖然她並不覺得如何,不過是幾個女娃,賠錢貨,能有多金貴?讓她們做點家務活又咋啦?打一下又咋啦,農村裡的娃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她這麼想,也這麼說。
“大娘,現在是新時代了,可不興打孩子!”陳艾芳再次開口,“你這樣是不對的,要是你覺得對,為啥子不打馬小壯?”
馬大娘立即反駁,“這咋行?小壯可是我們老馬家的根!”
陳蔣芳呵地笑了一聲,所有人都能聽出她的諷刺。
是啊,就是這麼雙標,女娃可以隨便打,男娃就是心肝寶貝……門外的軍嫂心裡都不太舒服,特別是那些有閨女的。
女兒是自己生下來的一塊肉,哪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被別人打罵?
馬政委覺得心累,也覺得和他媽沒什麼可說的。
他當機立斷地說:“媽,就這樣吧,我已經讓人去買火車票,明天就送你們回老家!”
就算明天沒買到,也不能讓她們再待這裡了,他寧願花錢讓她們出去住招待所。
馬大娘知道大勢已去,仍是隻有一個堅持:“行,我不要你出太多養老錢,那你們養小壯總可以吧?”
以後沒有老大寄回去的工資和津貼,家裡沒有那麼多錢,可不能讓小壯跟著她們回去吃苦。
“小壯有他的爹媽在,他的爹媽會養他。”馬政委說道。
“你二弟和弟妹都同意讓你們養小壯!”馬大娘趕緊道,“你要是覺得養侄子不好,我們可以將他過繼給你們。”
過繼隻佔個名份,馬小壯年紀大了,知道自己的爹媽是誰,不用擔心他不認爹媽。
馬政委仍是拒絕,“不行!”
不管如何,他絕對不會養侄子,他不能再對家人心軟了,不然他的家真的要散了。心軟十幾年已經足夠,他不想再看到大花為了讓他醒悟,做出這種傷害自己的行為。
馬政委也不蠢,雖然被一連串的事情弄得措手不及,但隻要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大花其實是故意扔了馬春花的東西,引發了這場混亂。
但這能怪大花嗎?
要不是他這當爸的不作為,甚至無視她們母女幾個的處境,一味地心疼老家裡的家人,給他們寄錢寄糧的,導致她們母女幾個過得苦兮兮的……
她需要小小年紀的,就豎起渾身的刺來保護自己、保護她的媽媽和妹妹們嗎?
說到底,還是他這當爸的錯。
馬政委心裡苦澀又後悔。
然而造成的傷害已經形成,他沒辦法撫平她們母女幾個受到的傷害,隻能在以後盡量的補嘗。
他從來沒有想離婚的想法,也不想失去三個女兒。
馬大娘發現所有的路都被堵住,終於忍不住悲從中來,哭天喊地。
“老大,你不能這樣啊,你連你侄子都不養,以後小壯可咋辦?咱們家就隻有小壯一根獨苗苗啊……”
陳艾芳勸道:“大娘,現在是新時代了,男女平等,啥獨苗苗的你也不要再說了,女娃可不比男娃差,你要是再宣傳這種封建殘餘思想,我可是要叫婦聯將你帶走再教育的。”
馬大娘再次朝她怒目而視。
這女人咋這麼壞啊?每次都要跳出來反駁她,害得她都演不下去。
就在這時,朱紅秀開口道:“要我們養也可以。”
啥?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朱紅秀身上,滿臉意外,連馬政委都驚訝地看著她。
眾人都想著,朱紅秀不會又懦弱沒用到答應這事吧?馬政委都在前面扛住了,要是她沒堅持住,居然幫人家養孩子,那她還真是……
馬大娘頓時笑開了臉,殷切地看著朱紅秀,“紅秀啊,媽就知道你是個好兒媳婦,你這樣就對啦!”
這時候,朱紅秀在她眼裡,又變成好兒媳婦,而不是剛才怒罵的生不出蛋的雞、惡毒地讓馬家絕後之類的,讓眾人十分無語。
朱紅秀無視眾人的目光,看向馬大娘,“媽,你要我們養小壯也可以,隻要你不介意以後我們怎麼養。當年你讓大花、二花和三花咋伺候你們一家的,以後小壯也咋伺候我們,要是不聽話,我們還會打,打斷腿你們也不能有意見……媽,你應該能答應吧?”
“啥?”馬大娘跳起來,“這咋行?小壯可是男娃,她們伺候小壯還差不多!你咋這麼惡毒啊,居然要讓我的小壯伺候你們幾個女的……”
馬政委怒道:“誰伺候小壯?誰敢讓我的女兒伺候他,看我不打死他!”
馬大娘震驚地看他,“老大,你居然要打死小壯?”
“我沒要打死他!”馬政委心累,“但我的女兒,絕對不會去伺候誰,媽你要是想讓人伺候小壯,那你就帶他回老家,你們自己去伺候他吧!”
啥獨苗苗啊?!
馬政委生氣不已,他也是男人,他現在還不是一樣下班要回家洗衣做飯,就沒人伺候他?呃……以前是有媳婦伺候他的,但他現在不是反過來了嗎?
他都能做得,馬小壯咋就做不得?
接下來,不管馬大娘如何鬧、如何罵,馬政委都沒有松口。
外面的嫂子們也沒再看,她們要回家去做飯,今天可是端午呢,要做點好吃的。
陳艾芳和顧明城也沒有再留,他們將三個花帶走。
“老馬,大花、二花和三花就先去我那裡吧。”顧明城說道,“希望這次你好好處理。”
馬政委點頭,疲憊地說:“老顧,這次麻煩你了。”
現在他是不敢讓自己三個閨女和老娘、妹妹待在一起,怕又出什麼意外。
顧明城沒說什麼,拍拍他的肩膀,帶著他媳婦和三個花離開。
大花、二花和三花忍不住扭頭看她們媽,朱紅秀朝她們勉強地笑了下,讓她們過去。
三個花最終還是跟著顧明城夫妻倆一起走了。
出了門,就看到封團長幾人,陳艾芳有些無語地瞪了眼他們。
顧夷嘉和寶花朝她討好地笑,然後去拉三花姐妹幾個。
拉著大花的手,顧夷嘉心疼地說:“你咋對自己這麼狠呢?”
大花的臉腫得像豬頭,嘴角有傷,想笑也扯不出來,隻能搖了搖她的手,彎了彎眼睛,想讓她不生氣。
顧夷嘉嘆了口氣,牽著她一起回家。
回到家後,陳艾芳和顧明城繼續去做飯,顧夷嘉拉著大花回到房裡,給她做思想工作。
十三歲的少女,正是中二期,思想不成熟,遇到不好的事情時,還真的很容易鑽牛角尖,做出什麼過激的事。
顧夷嘉也經歷過中二期,甚至還留下不少讓家人啼笑皆非的黑歷史。
所以她對中二期的少女的心理還是懂幾分的。
隻是她沒想到,這年代那麼純樸,大花居然做得這麼狠。
大花安靜地聽著,在顧夷嘉說完後,她向顧夷嘉借紙筆,在上面寫著:對不起,我錯了,我會改的!
“真會改?”顧夷嘉輕輕地戳她的額頭,“不要光說不做。”
大花趕緊搖頭。
“還有,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別傷害自己的身體。”顧夷嘉語重心長地說,“以傷害自己的身體達到目的,是最愚蠢的行為。”
大花點著頭,心裡不以為意。
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她唯一能做的,沒有比這個效果更好了。
她並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這麼做的。
就像當年,隻有九歲的她毅然決然地跳河威脅那些人,讓他們允許她媽去隨軍一樣。
隻要能達到目的,她並不介意用什麼辦法。
顧夷嘉看她很乖巧地點頭,卻不覺得她聽進去了。
中二期的少年人可不會這麼容易就聽進去,估計還覺得大人說得不對,不合他們的心意。
以後還是得多注意。
端午節的飯菜很豐富。
因為大花臉上有傷,陳艾芳還專門給她煮了不需要咀嚼的雞絲粥。
聽著她的叮囑,大花很感動,眼淚差點就掉下來,惹得二花和三花急得不行。
“我沒事……”她含糊地說,“粥太好吃了。”
二花和三花很信她們大姐,輕易就接受她這個說法。
吃過飯晚,馬政委過來了。
他要帶三個女兒回去,同時也感謝顧明城等人。
陳艾芳問道:“紅秀還好吧?”
“還好。”馬政委嘆道,沒心思和他們說什麼,帶著三個女兒離開。
回去的路上,大花突然問:“爸,你和媽會離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