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麼會在她們這?
昨晚壓根沒人通報啊!
等她們屏氣凝神的伺候完兩位主子的洗漱,轉頭去找昨夜值班的寶順算賬。
寶順耷拉著兩條八字眉,求饒道,“诶诶诶兩位好姐姐,陛下昨兒個突然來的,是他不讓我通報的。”
慕藍想了想,一陣恍然,“也是,昭妃娘娘剛薨,陛下也不好大搖大擺的來咱們這,但他心裡惦念著咱們小主,也就入夜了悄悄地來。”
慕青深以為然,“嗯嗯,陛下這也是護著咱們小主。若是讓外人知曉陛下來咱們這了,保不齊背後得怎麼議論小主。”
想通了這一點,慕青慕藍連忙警示芳菲閣的宮人,讓他們守口如瓶,莫要透露半點。
用過早膳後,元珣就先回了太極殿。
等到巳初時分,行宮各處也都整頓好行裝,一輛輛馬車從行宮的正大門駛出。
阿措掀開車簾往前瞧——
來的時候,昭妃是一輛翠蓋寶車;回的時候,成了一口漆黑描金的楠木棺材。
與此同時,京城城門外。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停下,車簾掀開,趙清寧往後望去。
高高的城門樓上,書寫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京城”。
多年前的某個夜晚,她也曾這樣回首,遙望著高大恢弘的城樓。
然後就頭也不回的,奔向了一條改變她上半生命運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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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這些年過去……
她深吸一口氣,對前頭趕路的車夫道,“走吧。”
馬車行了一會兒,又停下了。
車夫的聲音帶著幾分驚恐,“趙娘子,咱們、咱們被人堵住了……”
趙清寧一怔,往外看去。
隻見明媚的金色晨光下,一個黑衣男人騎著一匹駿馬,立在馬車之前。
那男人的面上戴著一塊銀質面具,讓人看不清面容,但那雙眼睛卻十分銳利,透著冷冷的殺氣。
趙清寧微微蹙眉,“敢問這位英雄是?”
男人駕馬行至車窗邊,拿出一塊精鋼令牌,聲音沉穩,“屬下十九,主人將屬下送給趙娘子,護佑娘子平安。”
趙清寧一掃那令牌,立即明白過來。
“他能派你來,想來你本事不凡?”
“若有人想傷趙娘子分毫,必先踩過屬下的屍首。”十九垂眸道。
趙清寧眉眼舒展開了,朝他鄭重一頷首,“那以後就有勞你了。”
第44章 朕給你當老師
兩日後, 長長的儀隊總算到達皇宮大內。
昭妃的葬禮辦的中規中矩,不簡單也不隆重,下葬之後,又請了寶華寺的和尚入宮念了七天的經文超度。
直到八月底, 昭妃薨逝的事也漸漸在宮中平息。
除了初一時, 後妃們恍然想到再不用去永寧宮請安外,便再沒多少人提起昭妃之事。
畢竟後宮女人的情分淡如水, 薄如紙, 面上姐姐妹妹叫的親熱,但私下裡是怎麼回事大家心裡也有數。
沒了一個昭妃,元珣就聽長公主的建議, 扶了個從二品的蔣昭儀管理宮務。
這蔣昭儀一向溫和低調, 忽然被提拔為妃位, 接管後宮事務, 又驚又喜, 顯然沒料到這等好事竟然會落到自己身上。
她當即穿戴齊整,前去紫宸宮叩謝皇帝。
皇帝見了她的面,隻勉勵了兩句,便讓她退下了。
這還是蔣妃入宮四年來,第二回 與皇帝說上話,她激動不已, 回去後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管理後宮,絕不辜負陛下信任。
轉念又想起她第一回 與陛下說話時的場景——
那是在四年前的全勝節上, 天下同慶,後宮女眷也要撰寫祝禱文章,為國朝禱告。
她從小便寫的一手好字,那日獻上去的祝禱文正巧被陛下瞧見,陛下就誇了她的字。
“字不錯,頗有大家之風。”
這句話,九個字,她記了整整四年。
蔣妃撫著心口,想到再過一個月便又是一年全勝節將至,這可是她接管宮務以來,遇上的第一個隆重節日。
雖說後宮女眷能做的不多,但起碼寫祝禱祭文這回事,她得帶領著眾妃做的漂漂亮亮。
等九月十五日,眾妃前來給長樂宮請安時,蔣妃便將全勝節祭祀祝文的籌備之事說了一遍。
末了,她還不忘殷切叮囑著,“各位妹妹回去後都好好寫,屆時這些祝禱祭文可都會呈給陛下過目的。若寫的好,本宮這邊也會準備獎賞。”
眾妃嫔一聽,皆恭敬稱是。
阿措從長樂宮請安回來後,一下子就化身十萬個為什麼,拉著安秀姑姑就叭叭叭問了起來——
“姑姑,全勝節是什麼呀?祝禱祭文又是什麼?要寫字的麼?可是我字才認到一百個,一百個字夠麼?”
安秀姑姑一怔,訝然道,“小主不知道全勝節?”
阿措點頭,又有點心虛的鬥了鬥手指,“我……應該知道麼?”
安秀姑姑這才恍然想起自家小主曾經是個還沒開竅的傻兒,想來這些年是沒好好過過節日的。
內心自責了一會兒,她笑著解釋道,“小主不知道也不打緊,老奴給你解釋。”
“這全勝節吶,就是咱們大梁建國的日子,為了紀念這個好日子,陛下登基時便定下每年的九月二十九為全勝節。屆時,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會休假,共同歡慶。老百姓們通常是宴飲慶祝,辦燈會,咱們宮裡則要舉辦大朝會,還有宮宴,祭祀禱告……”
“嗨,反正是個極其喜慶的日子,那一日陛下和朝臣要從早忙到晚,至於後宮的娘娘們,要做的就是寫祝禱祭文,求上天多多庇佑大梁。對了,那一日,尚食局還會做一大堆的全勝糕……”
聽著前頭的話,阿措還有點心不在焉的,一聽到全勝糕,她眼睛就亮了,“全勝糕?是可以吃的麼?”
安秀姑姑笑道,“是呀,每年的全勝糕都會有不同的花樣,味道也不錯,酸酸甜甜的,小主你應該會喜歡的……”
阿措突然有點期待這個全勝節了。
她又問了些關於全勝節的吃喝玩樂,安秀姑姑也給她一一解答。
等講到一半,安秀姑姑突然想起什麼,一拍額頭,無奈看向阿措,“小主你瞧你把老奴給帶偏了。這吃喝玩樂是其次,當前的要事是,再過半月,你就得交一篇祝禱祭文上去!”
阿措訕訕一笑,“是哦……”
安秀姑姑也有點著急了,其他妃嫔不是世家貴女,便是名門閨秀,再不濟也是個小家碧玉,九成九都是通文墨、懂詩書的。
自家小主怕是整個後宮中唯一一個胸無點墨的妃嫔了。
唉,這該怎麼辦啊。
阿措似是看出安秀姑姑的擔憂,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姑姑別擔心,我這就去練字。”
安秀姑姑見她反倒寬慰自己,一時間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隻點點頭道,“小主去吧。”
望著阿措往書房走去的背影,安秀姑姑心裡嘆了口氣。
隻希望臨時抱佛腳能起點作用吧。
***
入夜,窗外是瀟瀟風聲。
如今已經脫夏入秋,白日裡雖還有些熱,夜裡卻顯現出幾分秋日的蕭瑟寒意。
元珣駕臨錦繡軒時,屋內靜悄悄的,沒有之前熱鬧的說書聲或玩樂聲。
他心中奇怪,抬手止住了太監的通報聲,徑直往殿內走去。
慕藍守在書房門口,見到皇帝來了,本能的就要請安行禮,還是常喜公公趕緊朝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朝她揮了揮手。
慕藍聰慧,一眼看明白,隻無聲的朝著元珣福了福身子,便連忙退下了。
明亮清雅的書房內,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香味,是墨香混合著某種花香。
黑漆彭牙長桌案後,一身淺杏色長衫的阿措正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桌上和地上散落著不少紙團,書桌上也堆著好些塗畫過的紙張,那些疊起來的應該是她比較滿意的。
她寫的無比認真,低垂著小腦袋,原本偏明豔的眉眼在此時倒多了幾分溫婉書卷氣,像是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才子——
當然,前提是沒有看到她寫的那些字。
燈下看美人,元珣大大方方的站著凝視了好一會兒。
阿措依舊沉浸在練字之中,壓根沒注意到屋內的人早就換了。
直到砚臺裡快沒墨了,她才輕輕的喚了聲,“慕藍,幫我磨下墨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珠簾掀開的清脆碰撞聲,還有沉穩的腳步聲。
阿措也沒抬頭,隻死死咬著筆頭,盯著字帖上那個筆畫繁多的“馔”,兩道柳眉皺得緊緊地。
什麼鬼呀,這個字筆畫怎麼這麼多!
為什麼字都不能簡單點呢?
就在她忿忿想著寫字真麻煩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從她嘴裡拿走了毛筆。
阿措一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好好的毛筆被你啃得都不成樣子了。”
阿措愣了愣,抬頭看到身旁的元珣時,訝然道,“陛下!”
元珣微微垂眸,當瞧見她此刻的模樣,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誰能想到小姑娘那清秀白淨的眉眼之下,是一張烏漆嘛黑的花貓臉。
配合著她瞪大眼睛的模樣,呆呆的,傻乎乎的真是招人疼。
他眸中帶笑,面上卻是不顯,隻掏出一塊幹淨的帕子,往一旁的清水蘸了蘸,輕輕給她擦著臉,心道,糊塗的小傻子。
阿措後知後覺問,“我臉上有東西麼?”
元珣淡淡道,“真不知你是寫字,還是吃墨。”
仔仔細細將她嘴邊的墨跡擦幹淨,看到漂亮的小臉蛋重新露出來,元珣才舒展眉頭,將髒帕子丟進紙簍裡。
“那應該是我不小心弄到的。”阿措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元珣倒沒繼續調侃她,輕輕瞥了一眼桌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好看的濃眉挑起。
能把字寫得這麼醜,也是本事。
察覺到他的目光,阿措局促的將紙張往自己那頭藏了藏,小小聲道,“我才剛練沒多久……你現在先別看,等我寫得漂亮一點了,再給你看……”
元珣莞爾,還知道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