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早晨,仿佛和以往沒什麼不同。
外婆吃了早餐,見鬱齡抱著昨天奚辭探病時送的那盆綠蘿坐在床前,眯了眯眼,發現她眼底的青色比昨天更濃了,心疼得緊,問道:“昨晚又沒睡好?”說到這裡,外婆不由得想到昨晚睡得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事,心裡不禁一沉。
最近這段時間,她的身體時好時壞,表現得最明顯的便是精神虛弱,時常頭暈嘔吐,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但她也因此時常躺在床上無法起身,昨晚尤其嚴重,這讓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鬱齡嗯了一聲,抱著那盆綠蘿,給它澆了點水。
見她這樣子,外婆心裡嘆了口氣,決定今晚讓她別在醫院裡守夜了,留護工阿姨在就好,反正她整日昏昏沉沉的多,誰留在這裡都行。說到底,外婆還是心疼她,怕她太辛苦了,醫院這種地方,守夜的人哪裡能好好休息的?還是自己耽擱了她……
鬱齡頓了下,眸色微沉,“不用了,還是我留著吧。”
她大約已經明白那些怪物存在的原因,醫院是生死交替之地,怨恨無常,容易滋生陰邪鬼怪,可以將那些怪物看成一種在人體生病虛弱時,專門吸食人類生命力的東西。從小到大,她最不喜歡醫院了,每次來醫院都會看到一些不存在人間的東西,以前她可以當作看不到,盡量避開就好,可是當這些怪物要吸食外婆的生命力時,就算再害怕,她也不能離開。
外婆知道她的性子倔,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肯改,真是拿她沒辦法,隻好催她回酒店休息。
鬱齡倒是沒再堅持留著,對於白天的醫院,她還是比較放心的,交待護工阿姨一聲,將那盆綠蘿放到窗口,便回酒店爭取盡可能多地休息一下。
睡了幾個小時,臨近中午時,她就起來了,又來到醫院。
剛到病房門口時,就聽到外婆高興的聲音。
鬱齡往房裡面掃了眼,有些不意外地看到坐在床前正和外婆說話的青年。
外婆看到她,便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麼不多休息一下?我這裡沒什麼事情,不用你時時守著。”
鬱齡隨口道,“沒事,我已經休息夠了。”抬腳走進來,朝看過來的青年頷首,然後去窗口抱起那盆綠蘿,默默地坐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此時已經臨近午時了,奚辭也是剛來不久,給外婆帶了有間花店的水果。他一臉愉悅地陪著老人家聊天,臉上沒有絲毫不耐,很容易能贏取眾人的好感,連時不時進來查看的護士們都忍不住在忙碌時多看他一眼,對他的感官非常好。
說了會兒,外婆突然想起什麼,對奚辭道:“你應該還沒吃飯吧?阿齡呢?”從外孫女這兒得知她也沒吃後,外婆就趕他們去吃飯了,省得錯過了飯點鬧出胃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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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也沒去哪兒,而是去醫院的食堂吃快餐。
奚辭去買了午飯,兩人相對而坐。
“昨晚沒睡好麼?”奚辭看著她,注意到她的精神不太好,關切地問,“擔心鬱婆婆?”
鬱齡嗯了一聲。
奚辭安慰道:“沒事的,鬱婆婆的面相其實很不錯,看著就是長壽之人,隻要渡過了這劫難,否極泰來,以後都會好的。”
這安慰聽起來有點神叨的感覺,不過鬱齡卻莫名地覺得這是他的真心話,特別是這面相一詞,讓她想起了上個月在市裡的醫院見到的那位米天師,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個名字叫天師的朋友,所以他說話時也喜歡帶上面相這種和玄學有關的詞來。
她的神色緩和許多,難得朝他笑了下,突然問道:“那盆綠蘿挺好的,謝謝你。”
奚辭也朝她微笑,笑容裡滿是喜悅,墨玉色的雙眸因為笑意而微微彎起,漂亮極了,“綠蘿看起來並不起眼,不過它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充滿了生機,我想你會喜歡的。”
經過昨晚的事情,鬱齡確實很喜歡那盆綠蘿,覺得它比任何奇花異草都要好看。
她看了他一眼,突然目光頓了下,視線落到兩人的餐盤上。
兩人今天的午餐都是五菜一湯,不過鬱齡那份菜色是葷素搭配,湯是肉湯,而奚辭那份都是素菜,湯是青菜湯,綠色的碎葉子在淺綠色的湯水中飄浮,一看就給人一種味道寡淡的視線之感。
鬱齡看了眼便收回目光。
簡單地吃完午飯,兩人又回了住院部。
進門時時,就見護士正給外婆打針。
看到他們並肩走進來,外婆看起來非常高興。雖然這些天精神一直不好,但她並沒有露讓人難受的頹喪之色,和旁人說話時,都是樂呵呵的,特別是每當有人過來探望她時,她老人家總是笑得很開心。
“吃完飯了?你們在哪時吃?”外婆問道。
奚辭回答在醫院食堂,外婆一聽,便道:“醫院食堂的菜色雖然不錯,但是都是快餐,口感稱不上好,你們可別委屈了自己。”
奚辭笑了笑,轉移話題,和外婆說起自己工作上的一些趣事,逗得老人家很開心。
鬱齡坐在一旁,並不插話,目光默默地放在外婆和床前的青年身上,神色淡淡的,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直到她盯著奚辭發呆了很久,久到奚辭若有所覺,都有些臉紅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了。
鬱齡拿過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起身走到窗口前接通。
“鬱齡,你阿婆的身體怎麼樣了?”極富男性磁性魅力的聲音響起。
奚辭抬頭看過去,隻看到站在窗前的人漂亮的側顏,陽光從窗臺走過,明亮的光線下,她的側臉美好而光潔,肌膚是一種象牙色的潤澤,又有幾分冷色,形成一種矛盾的視覺之感,卻讓人移不開目光。
“還在醫院。”鬱齡簡單地回答。
“這樣啊……要不將你阿婆調到B市這邊的醫院來吧?小縣城的醫院設備不好,可能檢查不出什麼,不如到B市這邊的醫院來,你阿婆的身體很快就能好了。”
“不行,阿婆現在身體不好,時常頭暈嘔吐,沒辦法長途飛行。”
聽到這話,那邊的人不好再說什麼。
見他不說話,鬱齡道:“還有事麼?沒事我掛了。”
“等等,鬱齡,過幾天是你奶奶的生日,你回來給她慶生麼?”
“不回了,阿婆現在住院,她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到時候我親自挑件禮物,讓助理送到你那裡,你幫我將禮物送給奶奶就行了。”
“那好吧,不過到時候記得給你奶奶打個電話,你是她孫女,她也一直惦記著你的,前天還問我你去哪裡了呢,你有空的話,就回老宅那邊一起去吃個飯……”
鬱齡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打斷了他的話,“爸,算了吧,奶奶的孫女可多了,不缺我一個人,我回去幹什麼?”鬱齡語氣有些冷淡。
江禹城被她不客氣的話噎了下,語氣軟了幾分,“她孫女多,但我女兒隻有你一個,你別再不接爸爸的電話了。”
“你女兒可不隻我一個,江鬱漪算什麼?”鬱齡淡淡地嘲諷道。
江禹城的語氣終於有了幾分波動,聲音低沉了幾分,冷冷地道:“她可不是我盼來的,是她媽偷了我的精子自己生的,可不關我的事。”
“……算了,說這個也沒意思。”
鬱齡打住了話題,伸手按按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腫痛的太陽穴,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睡眠不足才會克制不住脾氣,說了一些無意義的話。
那些確實是一些無意義的話,無意義的事情。
第21章
結束通話後,鬱齡轉身就見外婆和奚辭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下來,都看著她。
她若無其事地走過來,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繼續作一個默默的傾聽者,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見狀,外婆和奚辭都有志一同地繼續剛才的話題,聊著奚辭的工作事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到了外婆的午休時間,奚辭告辭離開,對外婆說道:“鬱婆婆,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外婆笑呵呵地應了,讓他別耽擱了自己的工作,有時間再過來之類的。
奚辭微笑著應了,依然是好聲好氣的。
鬱齡看外婆高興的樣子,仿佛隻要奚辭出現在面前,就能讓她十分開心,對奚辭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她起身去送奚辭。
出了病房,奚辭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提議道:“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到下面的花園走走?”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不過仍是從他的神色中看得出他此時十分緊張,這種緊張緣於男性對於邀請喜歡的女孩子時擔心她拒絕的忐忑,但是因為他長得俊秀幹淨,這種忐忑的模樣,反而讓人不忍心拒絕。
鬱齡看了他一眼,對上他墨黑如玉的眼睛,可有可無地點頭,和他一起下了樓,到醫院的花園裡慢慢地走著。
此時已經是五月中旬,縣城的初夏陽光明媚,清風拂面,氣候宜人,並未到達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看著滿園的綠意,讓人心情也無端好了許多。
鬱齡盯著花園裡的一株開得燦爛的朱槿花,陽光下滿園的燦爛明淨,絲毫沒有黑夜時的猙獰恐怖,讓她的心情無端有幾分壓抑。
“怎麼了?”奚辭看著她的側臉,從她臉上細微的神色中可以感覺到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鬱齡回了一句沒什麼,伸手想掐一朵紅豔豔的朱槿花,想到了什麼,又收回手,沒有做出辣手催花的事情來,而是從地上撿起一朵已經發蔫了的花,放在手心中轉了轉。
兩人在花園裡隨便地逛著,並不怎麼說話,偶爾會遇到同樣在花園裡散步或者休息的病人。她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奚辭也不是個急躁之人,沒有刻意找話說,仿佛隻是為了陪心情不好的她。
鬱齡回過神時,抬頭就看到安靜地站在一旁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