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女花》, 本章共3860字, 更新于: 2024-12-10 13:27:01

父親挑起了眉,示意我道:「這位是……」


「晚輩蕭晏。」


說到這裡的時候,蕭晏抬起了頭。


父親一驚,猛地站了起來,緊走幾步上前將他手臂扶住:「蕭小將軍?」


他們認識?


蕭小將軍……蕭晏?難道是當年的遼東將軍蕭紀遠之子?他這談吐,他這氣度,他這武功,我早該想到的!


「晚輩至今猶記程伯父一飯之恩。」


「可莫提了,你蕭氏滿門忠良,慘遭閹人陷害,我彼時人微言輕,也幫不上什麼,一碗糙飯,難為你記到現在。快起來,與老夫說說你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他去拉蕭晏,蕭晏卻沒動,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微妙的笑:「晚輩還是跪著吧,說完了,您再決定要不要晚輩起來。」


父親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已覺出了不對,眉頭緊皺,坐了回去:「你說。」


「晚輩當年被流放至中途,上面又發了新令,要將我斬首,萬般無奈之下,殺了看守,逃了,想著燈下黑,回了京城。那日見趙王府有喜宴,就混了進去,卻沒想到,聽見了趙王吩咐其屬下……替他去洞房。」


「你說什麼?」父親一拍桌子便站了起來,滿臉驚怒。


「晚輩殺了他那屬下,扮作了他,替他進了新房。楊佑給王妃下了迷藥,晚輩就靠那迷藥將洞房糊弄了過去,如此三年,一直以侍衛的身份蟄伏在趙王府,未被識破。」


「賢侄真君子,小女這三年,多虧你照應。」


我捂住了臉,偷偷去踢蕭晏:「行了,打住吧。」


蕭晏卻似不懂見好就收的道理,筆直跪著,喉頭滾了兩下,還是直挺挺說道:「晚輩不敢當。晚輩……亦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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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將我二人之間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閉了閉眼,衝蕭晏道:「說下去。」


「前幾日晚輩與父親舊部聯絡上了,卻遭遇了追兵,雖然反殺,卻受了傷,無處可去,躲進了王妃屋裡,後經過種種變故……與她有了夫妻之實。」


父親的身子晃了晃,險些從椅子上栽下去,手指著蕭晏:「你……」


又指向了我:「還有你……」


我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爹爹,楊佑無才無德,虛偽狠毒,為了給情人守身,從不碰我們,搞了七八個侍衛替自己與妻妾合房,想借此穩住我們,還想以『通奸侍衛』拿捏我們。」


「你明知他想借此拿捏你,還……豈不是授人以柄?」


我悽然一笑:「楊佑下令叫侍衛替他圓房的那一瞬間,在他眼裡,我已經沒有清白了。」


父親頹然枯坐,無法反駁。


「嶽父大人……」


「你別亂叫,老夫當不起。」


「嶽父大人,」蕭晏堅定地又叫了一遍,膝行幾步,手搭在了父親膝蓋,「小子未曾婚配,但茜娘在我心裡,就是我的妻。我們才是一家人,大廈將傾,一家人齊心協力,方有一線生機。」


父親皺眉深思,沒有躲開。


看他沒再反駁,蕭晏順杆而上:「小婿盤點了父親舊部,人數約有三萬之眾,都是百戰之師,在遼東屯田,召則能戰。嶽父何不舉家隨我去遼東避禍?」


父親哂然一笑:「看看吶。手握錢糧就是這點好,總有人上趕著來給老夫做女婿。」


蕭晏傲然道:「遼東苦寒,卻不是貧瘠之地,兵馬糧餉小婿不缺,若不是為了茜娘,也不至於在這趙王府蟄伏至今。」


「你不要鹽鐵庫?」


「您給,我便要,您不給,我不強求。您若是想將庫裡的糧食發給災民,小婿亦無不可。」


父親沉吟了一下,握住了他的胳膊:「起來說話。」


(十五)


看蕭晏居然過了我父親這一關,我便也不藏著掖著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想取庫裡錢糧,要小心一個人。」


兩人齊齊向我轉過頭來:「誰?」


「凌肅。有一女子,名為錦瀾,是他的人,應是她色誘了楊佑,還撺掇他找父親借糧。隻恐楊佑若是前腳借到了糧,他們後腳就要來奪。」


「凌肅……陳國公凌億的次子?」


「應當是了。」


「陳國公一直據有陳郡,原來還有此等野心。此事不急,可從長計議,眼下……眼下要緊的是,你身處險地,為父如何放心?」


我笑了:「父親先假意答應,與他約好地點去搬運錢糧,我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楊佑做掉。蕭晏可假扮成他,隻要將身邊親近之人都收服了,遠處看著,沒什麼大問題。」


二人皆有些震驚於我的大膽,卻又轉瞬釋然,思來想去,這確是最佳的方案,便都點了頭。


我低頭去看蕭晏方才跪立之處,居然有斑斑血跡,納悶道:「受傷了?」


蕭晏訕訕:「我方才料理了你那丫鬟,她聽了壁角,想去報信。結果還是個練家子,身上有暗器,我一個不防著了她的道。皮肉傷,無礙的。」


「什麼暗器,還能傷了小腿?」


「鞋裡藏刀。鞋底有機簧,一磕腳跟,鞋頭便能彈出刀尖,上面恐怕還淬了毒,幸虧我身上常備解毒的丸藥。」


「我要那雙鞋。」


「死人的東西,你不嫌晦氣?」


「我爹走了,就把楊佑騙進來殺掉,多一點倚仗總是好的。」


蕭晏便「嗖」地又不見了,再回來時,手裡多了一雙鞋。


我將那鞋換上了,便送父親出了門。


父親也很會演,滿臉寫著左右為難,出門的時候喊了三聲「罷了罷了罷了」,見了門外的楊佑,一甩袖,示意他跟上。


楊佑笑眯眯地去了。


(十六)


這邊廂我在房中和蕭晏學用這雙鞋:「磕一下鞋跟刀尖就出來了,可怎麼收呢?」


蕭晏將我鞋脫了拿在手中,在裡面摸了摸,似乎摸到了一個什麼機關,按了一下,那刀尖便「啪」的一聲收了回去。


他將收好的鞋給我穿上,又去弄另一隻。


我好奇道:「這機關應該可以用腳趾打開吧?」


蕭晏捏了捏我的腳趾肚,笑了:「就你這腳,哪裡有那麼大的力氣?別以為穿一雙刀鞋你就厲害了,使用暗器也是功夫,要練的,你一身的軟肉,哪有功夫在身,有了它也不過就是圖個安心。」


我被他捏得痒,心一跳,收回了腳:「沒用你還給我拿。」


蕭晏無所謂地笑笑:「多大點事。」


我竟一時無法作答。


蕭晏似想起了什麼,沉吟片刻道:「我去給屬下傳個信,告知咱們的計劃,讓他們策應一二,去去就來,你等我。」


我點了點頭,任他去了。


等了半個時辰,人還沒有回來,我心中覺著有些不妙,推門出去一看,卻發現院裡圍滿了全副武裝的護衛軍。


我的心便是咯噔一下。


侍衛們讓開了一條路,楊佑迎面走了過來,父親被五花大綁,由兩個侍衛架在當中。


楊佑笑眯眯地來到了我面前:「王妃在等誰?看見是本王,滿意否?」


他……


他怎麼發現的?


父親明明被兩個侍衛挾制,卻笑得淡然,揣著明白做糊塗狀:「王爺,不是要去取鑰匙開庫嗎?您這是什麼意思?」


「還裝!」楊佑氣極,暴跳如雷,「你的好女兒做了什麼好事,難道你不知道?」


我扶著門框,笑了:「王爺難道不是求仁得仁了嗎?」


「你!」


「這小陶嘴可真快,什麼都報給你聽,真是條好狗啊。」


「還用得著小陶!你上次去見本王的時候,滿身都是男歡女愛的味道!還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態,你當本王傻是不成?」


我無奈閉了閉眼,沒有回答,反問他:「人呢?」


「走了,不要你了,你這種破鞋,誰稀罕?」


我哂然一笑:「行,人沒事就好,要殺要剐,妾悉聽尊便。」


「王爺敢動茜娘一個指頭,就自己帶兵去搶鹽鐵庫吧,那鑰匙,老夫藏在安全的地方,這世間沒有第二個人知曉,」父親朗聲開口,「老夫一把年紀,也活夠本了,這條命,也隨您拿去。」


「好哇,好哇,」楊佑怒極反笑,「真是相親相愛的一家呀!你們等著,我非把那賤奴抓住,活剝了皮,再千刀萬剐!」


我們父女都沒有說話,兩雙眸子冷冷地凝視著他。


他囑咐屬下將父親帶走了,關進了另一間屋子,又囑咐侍衛們將我捆上扔回了房裡。


(十七)


我在房中靜聽了一會兒,估摸著人都走遠了,一磕後腳跟,將刀尖彈出來,跪坐的腳湊到手腕處的繩套處小心翼翼將之割破了,一掙,得了自由。


這雙鞋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沒有練過暗器功夫,不擅使用,打鬥的時候若不能一擊斃命,便還是個死,想了一想,計上心來。


一哭,二鬧,三上吊。


內宅婦人都愛這幾招,我素來是不屑的,如今,說不得也要用一用了。


我收了刀尖,踩在桌上,將繩子扔到梁上做了個套,又撕了床單,做了一條「綾子」。


我用繩套系在腰間將自己攔腰吊在房梁,活動了幾下,確認它能經住自己的分量,便用腰帶將腰間繩子遮掩了,又將床單做的綾子扔上房梁,仔細調整過,將那繩子遮住,保證人正面看過去隻有綾子沒有繩子,便將綾子系了個繩套,擱在下巴底下,做出上吊的樣子,靜靜等著。


這段時間極其難熬,我隻靜靜等著,心就跳到了嗓子眼,用了好大力氣才壓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見窗上侍衛們的影子齊齊行禮,知道楊佑回來了,腳下一蹬,將桌子踹翻了,頭一低,身子軟了下去,將眼一閉,盡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具屍體。


門吱呀一聲開了,楊佑推門進屋,抬頭見我晃晃悠悠的腿,嚇得「啊」的一聲,倒退了幾步。


「王妃?」


他見我靜靜地吊在房上,先是驚,再便是怒:「你便是死,也不想讓本王得了那庫中錢糧?你究竟和本王有何深仇大恨?就為了那個賤奴,就為了那個賤奴?他配嗎?他值嗎?」


說到此處,他湊上前來,似乎想將我放下來,看看還有沒有救,我卻在他雙臂即將攬住我雙腿的瞬間,左腳一磕右腳的腳後跟,然後將刺出來的刀尖連同右腳一起刺入了他的小腹。


他痛叫一聲,沒有立撲,還震驚在我的「詐屍」當中不能自拔,我已經使了吃奶的力氣兩腳如飛瘋狂地在他腹部猛踢,刀尖「噗噗」在他身上扎出無數血洞,他去捂,卻捂不住,不知哪一下,大約是刺破了肝腎,他臉色漲了起來,痛得面目猙獰扭曲,舉手指著我:「你……」


話沒說完,便轟然倒塌。


我先松了脖頸處的綾子,兩手卻抓著那綾子半晌沒有松開,渾身抖如篩糠、汗如雨下。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


方才蓄滿全副精神隻想著踢他,此刻脫了力,滿世界的後怕也湧了上來。


好半晌,我才解了腰上的繩子,落地的時候還摔了一下,看著急吼吼衝進來的王府侍衛,卻笑了。


「王爺!王爺您怎樣了?」侍衛急急扶起楊佑,查看他的鼻息,我卻趁機抽出了他的腰刀,抡圓砍在了楊佑脖頸上。


那刀真快,楊佑的頭骨碌碌地滾了下來,熱血尤自汩汩而出。


侍衛傻了,看著那腦袋在地上滴溜溜地滾,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你……你殺了王爺?」


我笑了,手臂脫力倉朗朗扔了刀,問他:「你是誰屋裡的?」


侍衛滿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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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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