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駐,看著公主鐵青著臉,又在帷帳中看到我爹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自我安慰道,表現給公主看做啥,我又不喜歡她。
倒是,姜溫暖……
我偷偷掃視著姜溫暖的影子,見她騎著馬略顯慌亂,算了……她是個綠茶。
7
球場塵土飛揚,少女們手持月杖你來我往。
我到了我的主場,騎著馬繞著姜溫暖作各式各樣的動作,嘴欠道:「嘿,動不了吧?小垃圾,略略略。」
姜溫暖眼下慌亂,上身微微傾斜,嘴唇微張,但懶得理我。看來騎馬騎得太少,聽說是丞相不服我爹硬要她上。
「你這速成的吧?騎的姿勢都不對。哎,孩子,你要多學多練。」
我學著我爹平時的口吻,而姜溫暖斂眉:「聒噪。」
隨後,一聲駕衝了出去。
那方向,應該是公主吧。
等等,公主!這是英雄救美的好時候。
我飛奔過去,在姜溫暖和公主相撞之際,彎腰接下……姜溫暖,腰間帶力將她甩到馬上。
姜溫暖側身窩在我的懷裡,驚魂未定,像受驚的貓兒。
眉目春水潋滟,唇如花瓣鮮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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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朝霞爬上了我的耳朵。
而公主硬生生地摔了下去。
我和姜溫暖下意識地對視,都一副你完了你完了。
「我不救你,你就得摔。對吧,姜溫暖?」
「不能兩個手同時接人的將軍不是好將軍。」
「你……」
有的人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公主這一摔,把皇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帷帳中人皆將馬場圍了一圈,皇上怒斥:「誰誰誰,這都是誰家的女兒?」
姜溫暖斂衣跪了下來:「回皇上,姜溫暖對馬術尚不嫻熟,傷了公主,還請皇上責罰。」
望著我爹責怪的目光,我也跪了下來:「回皇上,臣女安如意一不小心,接……接錯人了。」
「誰?」
「姜家?安家?」
「沒事了沒事了。」
皇上看了看我倆的爹,轉怒為喜。
公主正委屈,一侍女在其耳旁竊竊私語,而後,公主向我倆露出一個極為和善的笑容。
「安如意,想知道她們說什麼呢嗎?」
姜溫暖悄聲道。
我搖搖頭,也有些好奇。
「她說,我爹是姜丞相……你爹……是那個會屠城讓人聞風喪膽的安將軍。」
好吧,我爹年輕的時候行事確實魯莽一些,成為了京城孩童小時候的噩夢,不過那都是假的,杜撰的。
這是赤裸裸地誣陷!
我剛要反駁,卻被潺潺流水打斷:
「不過,安如意,還是謝謝你。」
姜溫暖兩頰微紅,嘴角微微莞爾,如花美眷。
我好像……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呸,安如意,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8
相識十六年之久,姜溫暖頭一次來我府上。
姜溫暖一襲水藍絲軟煙羅紗裙,墨色的長發兩髻別著藕荷色琉璃蝴蝶,輕施粉黛,美如謫仙。
我緊盯著姜溫暖瞅。
姜溫暖顰眉微皺:「看什麼看?我爹讓的。」
不是,我還沒說話呢!
我掐腰要跟姜溫暖理論兩句。
而後,身後傳來了娘的聲音:「哎呀,這是誰家的姑娘如此清秀?」
姜溫暖原本臭屁的臉轉瞬間笑顏如花,端莊文雅,朝我娘扶禮:「請伯母安,溫暖是姜府的姑娘排行第二,前些日子如意在馬場救了我,父親常常教育我們要知恩圖報,今特備薄禮感如意救命之恩。」
啊?
不是,大哥你剛才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娘聽後樂得眼睛眯成一條月牙,而看到我掐腰臭著臉,一臉嫌棄,怒斥道:「如意,又沒禮貌了?」
我:「?」
娘!這是綠茶啊!這是綠茶!
姜溫暖唇間張揚,嬌俏地挽過我娘的胳膊,兩人輕車熟路地回了我的院子。
不是……這是誰的娘?
案桌前,我端茶倒水聽著我娘的數落,而姜溫暖隻是莞爾一笑,還能舉出我的幾個優點,讓我又生出幾分好感。
我娘拉著姜溫暖的手,眉開眼笑:「你這姑娘真是好,若是常來府上那可是這安府的福氣。我呀,就想生你這麼知書達理的女兒。」
說完,眸如一把彎刀插在我的背後,正端茶的我覺得脊背發涼。
家人們,誰懂啊,我娘背刺我。
「夫、夫人。」娘親身邊的銀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二公子,他,回來了。」
「什麼?這小兔……嬌嬌兒回來了。」斜睨過一旁飲茶的姜溫暖,娘眼中的怒火被強行壓了下來,滿臉笑意,「伯母失陪一下。」
我娘離開,我嘆了口氣:
「這半個時辰,你就在我房裡待著。」
「為何?」
姜溫暖滿是狐疑。
「我怕,嚇著你。」
9
我的房裡實在空曠,除了門口的架子上插著幾把銀槍,像尋常姑娘家裡的琴棋書畫一概沒有。
也是實在無聊,姜溫暖提出教我寫字。
看著案上那幾張被我畫了王八的紙和毛都炸著的毛筆,我有些……不好意思。
姜溫暖一改之前的挖苦,倒是在一旁研磨潤筆:
「安如意,寫幾個字看看。」
我點點頭,接過筆,自以為不錯地寫了個才高八鬥。
姜溫暖端詳了一會,半晌,她開口道:「你被蛆附身了?」
好吧,我收回剛才的話。
「執筆無定法,但你也要拿得正,坐得直。」
姜溫暖慍色,繞到我身後,指尖在我的背部輕觸,我的身子像是僵住了。
沉香縈繞,我腦子昏昏沉沉,而姜溫暖玉指纖纖握住我的手把著我寫了字。
醉翁之意不在酒。
秋眸連瞥了姜溫暖數眼,她認真的模樣怎麼也看不夠。
娘親!我該不會淪陷了吧?
「好了,這才是寫字。」
姜溫暖偏過頭,瑞眼柔情似水,如皓月般皎潔。
我心小鹿亂撞,紅到了耳根,支支吾吾讀起了案上的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星眸微轉,我垂下眼簾:「那個……」
「嗯?」
「到底發幾支啊?」
姜溫暖扶額:「安如意,你的文化水平有夠糟糕的。」
10
夕陽西下,姜溫暖同我娘客套一番便要回府了,我娘很大方,將祖傳的镯子硬是塞給了姜溫暖。
姜溫暖走後,我娘恢復了平日裡胭脂虎的模樣:
「你和你那二哥沒一個叫我省心!」
一旁的二哥鼻青臉腫,看起來髒兮兮的,一副情緒不高的樣子。
「二哥,你怎麼不笑啊?是生性不愛笑嗎?」
我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眼裡滿是笑意。
二哥啞然,朝娘親努了努嘴。
娘親視而不見,自顧自地說:「那姜溫暖可真是個妙人啊……」
眼裡盤算著閃著精光。
想到那個祖傳的镯子,我試探性地問道:「你該不會打起姜溫暖的主意了吧?」
娘欣然而有喜色:「不然呢?若是她進了安府,這府裡上下歸置得明明白白,我就不用替你們幾個兔崽子操心了。」
我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爹跟姜丞相是死對頭,姜溫暖不會幸福的!」
「你爹明事理,不會為難她的。」
我爹同意……姜丞相才不舍得呢。
姜溫暖眉目秀麗閃過我的腦海,我的心怎麼一揪一揪。
我神色不寧:「你大兒子平庸無奇,你二兒子敗家紈绔,姜溫暖怎麼幸福?」
娘上下打量我:「如意,你如此在意姜溫暖……該不會是還嫉妒姜溫暖,想讓她做你弟媳壓她一頭吧?這可不行,老三老四還小呢。」
怎麼可能?
我娘思路清奇,而二哥雙目驟然一深,輕啟的嘴唇閃過一絲狡黠:
「安如意,該不會是你喜歡姜溫暖吧?」
心事戳破。
我羞紅了臉,連手都在抖:「是,那又怎樣?」
幾乎用喊的。
11
得知真相後,我躲在了房間整整三日龜縮不出。
問就是無言相見江東父老。
最終還是我娘強行砸開了門,讓我快滾去姜府同姜溫暖商量把祖傳的镯子換回來。
「看來,姜溫暖當不上我的兒媳婦了。」
我娘一陣惋惜,一副誰在意你的感情的眼神瞅著我。
好吧,那就當沒有這回事。
姜府不同於安府,竹林幽靜,煙籠畫橋,頗有雅致。
姜溫暖闲庭對弈,執白子的是她的長姐。
一旁侍女穩坐於長琴旁,纖纖素手捻過琴弦,指尖在弦上跳躍,悠揚婉轉。
我站在姜溫暖身後,觀棋不語真君子。
好吧,是因為我看不懂。
良久,姜溫略顯疲憊,朝長姐吐了吐丁香小舌,胡亂壞了棋局,一句:「我輸了,下次再來。」
長姐懶懶倚於椅上,睫毛隨風輕輕顫動。
眼神在我二人身上徘徊,隻是笑了笑。
姜溫暖拉著我回了她的院子:
「怎麼來找我了?」
我能說是我娘親管你要回作為傳家寶的镯子嗎?
我抿了抿嘴,沒好意思。
「既然來了,吃盞茶再走吧。」
姜溫暖的侍女取來一青面汝窯的罐子,在院裡架火燒開,又取了些鮮嫩的茶葉:
「安小姐有口福了,這罐子可是前些日子攢的清晨的露水,茶葉也是今年新茶,小姐本要留著明年再喝的,但對安小姐可真是大方。」
「聒噪。」
姜溫暖打斷她,雲霞紅上了耳根,隨即淺笑如清晨雲霧清明。
我有些不好意思,瞧瞧人家對你這麼好,你還惦記你娘送給人家的手鏈,我真該死!
空氣凝結了許久,我沒話找話:「姜溫暖,該說不說,有時跟你在一起挺舒服的。」
嗯,是大部分時候。
這就叫強者從不抱怨環境。
姜溫暖一挑眉:「安如意,你沒聽老話說過嗎?若是跟一個人待在一起很舒服,那是因為那個人比你情商高。」
「說明,我的情商遠高於你。」
哪個老人說的,等我老了我也要胡說八道。
12
「姜溫暖,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奇玉,我感覺有段日子沒見過他了。」
「聽兄長所言,他有龍陽之好,英國公嫌丟人,送回江寧老家了。」
「哦……」
姜溫暖神色從容,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來,龍陽之好,是不是就跟我對姜溫暖的心情是一樣的?
那姜溫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會不會覺得我有病,甚至會覺得我惡心。
腦子裡跳出無數個她朝我冷嘲熱諷毒舌的樣子,像一把把劍射中我的自卑。
可好奇心終究戰勝了僅有的羞恥心,我抖了個機靈:「那個……我有一個閨中密友,她有一天告訴我她喜歡上了她表舅的嫡女,是不是相當炸裂?」
我眨了眨眼睛,而姜溫暖默然:「閨中密友,我怎麼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嗎?咱倆貌似除了罵架就是你罵我。
見我不回答,姜溫暖眸光黯然,淺淺一笑,丹唇輕啟:「無論斷袖之癖還是磨鏡之好,很重要嗎?為什麼在意世俗的眼光。」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安如意,你若不是傻子,難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姜溫暖眼神熾熱,快要將我的心融化,我喃喃道:
「姜溫暖,我心悅你。」
順勢拉過姜溫暖的手,膚如玉脂吹彈可破,姜溫暖溫柔如水,如山間皎潔的明月。
半晌,我開口:「所以,那個祖傳的镯子能不能還我?」
13
「所以,你最後是怎麼要回镯子的?」
二哥看著我臉上一道鮮紅的巴掌印,笑得猖狂肆意,忍不住打趣。
我冷哼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