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堅韌又強大,身上總有無盡的可能。
隻要是桑黛,好像什麼都可以做到。
焚天境中,翎音坐在樹上望向遠處。
樹下來了個面色慘白的青年,五官俊美,寬大的長袍拖曳在地。
翎音笑道:“他倆要渡劫了。”
浮幽沒有說話,隻是仰頭看著翎音。
這麼多年了,翎音第一次見到他沒有躲起來,她知曉他來了,卻依舊坐在樹上,沒有躲他,沒有驅使厲鬼趕他。
翎音垂眸看向樹下的人,烏發披散下來。
“浮幽,你都長這麼大了,當初我養你的時候,你可還是個娃娃呢,不過你也別怪我丟了你,焚天境又不是你一個娃娃可以久留的地方。”
浮幽唇瓣緊抿,眼底卻陡然紅了:“這些年守在這裡值得嗎?”
翎音道:“值得,我想我快等到了。”
浮幽問:“你等什麼?”
翎音回:“等桑黛來接我出這焚天境。”
浮幽勾唇輕笑,“那我也快等到了。”
翎音眼尾微挑,說道:“你在等什麼?”
浮幽與她對視,這隻厲鬼好像忽然柔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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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她接你出去。”
劫雷一道又一道落下,轉瞬間已經落下了三道。
天欲雪將果皮丟在寂蒼的臉上:“姑奶奶的好朋友桑黛在渡劫,過後肯定需要靈脈修行補氣血,你快去切靈脈給她送過去!”
寂蒼咬牙忍住想罵人的心,眼尾一抽惡狠狠道:“你已經切了本座三根靈脈偷偷給妖界送過去了,我魔界的魔修也需要修行,妖界的靈脈如今不少了,宿玄有錢又不是不能來買!”
天欲雪跳下欄杆:“你不切我就去找秋公子玩,春秋樓比這裡好玩多了,姑奶奶三年都不回來!”
寂蒼冷著臉攔住她:“本座隻切最後一根,你若敢再蹬鼻子上臉,以後便不要再出魔界了!”
天欲雪笑嘻嘻:“等黛黛渡完劫,我要去找她玩。”
寂蒼冷笑:“隨你。”
六道劫雷已經落下。
桑黛艱難撐地,宿玄吐出嘴裡的血,握住她的手。
“黛黛……”
桑黛抬眸看他,小狐狸束發的銀簪又被劈碎了,她忽然笑道:“宿玄啊,你這簪子質量不行,我的九缳簪還未斷呢。”
宿玄親了親她的額頭:“那是,本尊送的九缳簪可不是尋常簪子可以比的。”
其實他們兩人連喘氣的力氣都快沒了。
天道不想他們活著,劫雷一刻不停,靈力防護罩一次次被擊碎。
還剩最後一道劫雷。
雲層中那雙混沌的眼冰冷看向兩人,祂不能幹擾人間生靈的命數,隻能靠這由自己降下的雷劫試圖斬殺他們。
桑黛忽然撲進宿玄的懷裡,兩人調動渾身的靈力實化成結界。
“宿玄,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們。”
桑黛閉上眼,調動歸墟靈力逆衝經脈,金黃色的歸墟靈力遊走在兩人的周身,越來越強大。
最後一道劫雷落下。
宿玄俯身抱緊了桑黛,將纖細的劍修摟緊懷裡,整個人將她完全包裹。
劫雷重重劈在了兩人的護體結界上。
方圓數十裡的山體崩塌,餘波衝撞主城的護體結界,群妖驚駭望向遠處的雲層。
那雲層盤旋駐足了足有半個時辰。
隨後,漸漸散去。
“尊主和夫人渡完劫了?”
“這是成了嗎?”
“不知道啊……”
柳離雪的手在抖,想到了什麼,忽然轉身瞬移而去。
***
籠罩了大半個妖界的烏雲散去,日光穿透雲層落下。
南宮燭像個雕塑一般坐在院中,即使方才那厚重恐怖的雲層也沒有吸引他的一寸目光。
房門在此刻被打開。
應衡一身松垮的白衣,身形消瘦到連尋常的衣服都撐不住。
他的臉色慘白,似乎大病初愈,烏發凌亂用發帶捆著。
面容清俊,眸中似含有柔和的春水,不是過去的麻木空洞。
他準確找到了南宮燭的位置,衝他溫和一笑。
“南宮公子。”
南宮燭站起身,氣息不穩。
“應衡,你的五感復原了幾成?”
“聽覺,視覺,觸覺恢復,味覺和嗅覺尚未。”
“你的記憶呢?”
“想起來了很多事情……包括你爹娘的死。”
南宮燭閉上眼,眼淚斷線落下。
他也終於可以等到一個答案。
小院的門忽然被撞開。
應衡抬眸看去。
劍修一身藍衣,血跡尚未除去,衣服破爛發髻凌亂。
她的面上都是傷痕,露在外面的肌膚上還有被雷劈出來的傷。
看起來狀態不太好,似乎是剛渡完劫便瞬移過來的,風塵樸樸的樣子。
但透過臉上的灰塵和血跡,也能看出來那張臉的清麗,五官比小時候的稚嫩多了些成熟,一雙眼睛溫柔又堅韌,眸光永遠是明亮的。
她就像一株頑強的花,在石頭縫中也能突破阻礙開放。
應衡想過很多次她的模樣,可真的親眼看到,卻覺得自己想的都不太對。
原來她長大後是這個樣子啊,很漂亮,也很堅強。
應衡彎起眼眸,聲音掛了笑意:“黛黛。”
“師父……”
桑黛跌跌撞撞朝他奔去,不過幾步的距離卻覺得過了半輩子一般。
她撲進他的懷裡,方才雷劫都忍住的眼淚宣泄而出。
“師父……”
這一路走來太不容易,她熬了一百二十二年的孤寂,以為自己這輩子都隻能一個人過了,找一個不可能找到的人,過孤苦的一生,走一條為仙界舍生忘死的錯路。
而如今,她終於尋到了自己真正的道。
微生家契印給了她重來的機會。
第84章 枕花渡(十一)
柳離雪趕來的時候, 大老遠便瞧見了小院門口站著的宿玄。
他那一身昂貴的墨袍被劫雷劈得破爛,及腰的銀發如今用一根木簪半挽,宿玄很愛惜這根簪子,打架和渡劫時候都不會戴著, 隻有重要場合和有意義的時候才會戴上。
周身的氣息滂湃, 與一月前像是換了個人, 大乘與渡劫之間的差距是鴻溝,除了翎音之外, 柳離雪再也沒有見過渡劫修士。
但翎音因為被抽取了靈根墮入鬼道,她的修行全靠陰氣供給, 即使修為高,但周身的陰氣更重, 與翎音待久了便是經脈都會被她的鬼氣侵蝕。
而如今宿玄身上是純正的靈力波動, 他的靈力……
很純粹。
純粹到讓人一眼看過去便覺得強大。
不過一月, 不過才一月, 怎麼可能會修到渡劫?
柳離雪覺得實在是驚駭, 宿玄在這時候察覺到了他的存在看了過來。
或許是和心愛之人在一起過了一個月, 宿玄面對桑黛的時候幾乎柔到骨子裡,如今小狐狸的眸中都是溫和的笑意,意氣風發滿面春光,瞧著狀態分外好。
“這些時日辛苦了。”
宿玄道。
柳離雪別過頭笑了聲, 朝他那邊走去, 錘拳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倒是說話好聽許多,我畢竟是星闕殿的執事, 拿了你給的錢自然要辦事。”
兩人從小就認識, 是過命的交情,宿玄不僅將星闕殿交給柳離雪管, 便是妖王這位置也打算傳給他未來的孩子。
宿玄輕笑,目光落在院中的女子身上。
她在哭,在抱著白衣劍修痛哭。
應衡在哄她,也落了淚。
宿玄知道桑黛過去有多辛苦,也知曉應衡對她來說像是生父的存在,應衡很寵她。
桑黛也找了他很久。
太久了,她整體除了練劍除邪,自己僅剩的一點闲暇時間也是走在尋找應衡的路上,幾乎尋遍了四界。
“以後就要喊夫人了。”柳離雪感慨:“咱們妖界寡了一百多年的尊主終於有夫人了。”
宿玄白了他一眼:“星闕殿寡了一百多年的執事還沒個影兒呢。”
柳離雪:“……”
他搖了搖扇子沒再說話。
桑黛很快擦幹了眼淚,從應衡的懷裡退出來,正了正歪扭的發髻。
劍修眉目間皆是欣喜,笑著道:“師父,您的五感都恢復了嗎?”
應衡替她順了順凌亂的鬢發:“尚未,還有嗅覺和味覺尚未。”
桑黛眉梢微挑:“那師父可嘗不到我家夫君做的飯了,他做飯可好吃,不過師父您放心,我們很快會找到第三段靈根,屆時請南宮公子幫您融進去,您的五感就可以恢復了。”
說起宿玄,應衡朝桑黛的身後看去。
宿玄負手站在小院門口,身旁站了個容貌豔麗的紅衣青年。
應衡一眼就可以認出來那黑衣銀發的便是宿玄,九尾狐一族發色為銀,且他周身的氣息強大又純粹,修為境界看不出來。
春影跟他描述過宿玄的長相,應衡以為自家弟子喜歡的會是一個清俊的人,沒想到宿玄的長相這般張揚逼人。
是俊美到耀眼的五官,九尾狐族相貌出眾,那火系天級靈根覺醒者、上一任妖王的第七子宿玄更是如此,容貌四界揚名,如今一看果然是如此,他與應衡想的完全不一樣。
宿玄禮貌頷首,拱手行禮:“見過仙君。”
應衡走下臺階,來到宿玄的身前:“妖王便不必多禮了,是你救了黛黛的命,如今還是黛黛的夫君,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
宿玄對應衡一直很尊重,說話也收斂了很多,在應衡面前乖巧聽話得不成樣子,先前是因為還沒有名分,擔心應衡反對他。
如今和桑黛有了婚契,看見應衡依舊不敢放肆,應衡算是他和桑黛唯一的長輩。
宿玄禮貌道:“是晚輩應該的。”
他飛快看了一眼桑黛,劍修的眼睛還有水光。
宿玄很想為她擦眼淚,但現在應衡還在這裡,他便道:“您的傷柳離雪便能醫治,剩餘的一段靈根我們會盡快尋到。”
一旁的柳離雪點點頭:“仙君,你放心吧,在下的醫術也是四界揚名,接下來您照舊隨在下回妖界,我來幫您醫治。”
“至於您剩下的兩感。”柳離雪微微眯眼,看向樹下背對著他們站著的南宮燭,某人如今在哭,但又不好意思讓他們看到,恨不得縮在樹後。
柳離雪什麼時候見過他這幅樣子,與先前無法無天沒有禮貌的南宮谷主有哪分相似。
他戲謔笑道:“南宮公子會幫您的。”
南宮燭聽出了他話裡的笑意,狠狠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兇惡瞪了眼柳離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