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道劫雷轟然落下,重重砸在宿玄的業火盾上。
他死死咬牙抗住,唇角的血水汩汩湧出。
那黑衣青年身處雷劫陣中,脊背微彎,面色也跟著慘白起來。
他冷眼看著宿玄的業火盾一點點被擊碎,唇角的笑意嘲諷:“你若抗不過去……那便是我看錯你了,你不配她。”
小狐狸的身軀一點點彎下,從站著變為單膝跪下,業火盾越來越弱。
他大口大口吐血,意識糊糊塗塗,隻憑著本能撐著業火陣。
沒有法器,沒有靈丹護體,單憑肉身渡劫,劫雷將他的意識劈散。
宿玄咳出血,本來已經沒了力氣。
很困,很想睡。
腦子很暈,什麼都想不起來。
隻有疼,隻有疼痛。
雙手無力垂下,一根木簪自袖中掉落。
清脆的聲音比不上雷聲的十萬分之一,但卻清晰傳入耳中。
他微微睜開眼。
木簪很樸素,被他愛護的很好,簪身依舊光滑平整。
模糊中,好像還看到了這根簪子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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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的她抱著小狐狸,冒著被追殺的風險帶他回了仙界。
十四歲的她眉眼清麗,冷著臉劃爛了他送的衣裙,他傷心了一整晚,可回去後還是調整好情緒再次去找她。
那一百多年裡,他見了冷臉除邪的劍修,惱怒打他的劍修,皺眉為自己接骨的劍修。
一百三十二歲的她被仙界拋棄,虛弱躺在血水中,他守了整整一月未曾合眼,整日握著她的手腕,生怕一不注意她便沒了氣息。
最後,是劍修笑著撲進他的懷裡。
“宿玄,你要一直在我身邊,我會很快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
他還沒等到她的答案。
他很想很想娶她。
業火盾幾乎要消散,那黑衣青年冷下臉,嘲諷輕笑。
果然,沒人可以抗住天道的殺意,桑黛身邊的人都得死。
他覺得沒意思,轉身便要離開。
剛撕開空間裂縫,便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
黑衣青年回眸。
方才跪在地上的宿玄扛著要劈死他的最後一道天雷,一點一點……
站了起來。
青梧在他的手上,業火纏繞上劍身。
他冷著臉,血水沿著下颌落下。
“你想殺本尊,也得看自己夠不夠格。”
宿玄橫劍劈下。
這招是曾經見過劍修耍過很多次的。
她的劍身會纏繞雷電,劍光裹挾雷電,所過之處邪祟盡除。
如今宿玄學著她的劍招,業火纏繞上青梧劍。
青梧的劍意被激發到最大,宿玄一劍劈下。
劍光破開業火盾,不偏不倚迎上劫雷。
柳離雪和沈辭玉走出來。
沈辭玉問:“宿玄……怎麼樣了?”
七道劫雷,這便是最後一道。
柳離雪臉色難看:“……不知。”
藤蔓察覺到這裡的靈力波動,又有藤蔓襲來。
柳離雪和沈辭玉沒工夫多想,隻能出手應付。
劍身和折扇還未殺上藤蔓,與方才那劫雷幾乎可以相提並論的聲響再度響起。
兩人循聲看去。
隻見玲瓏塢城上,方才囊括了整個城池的結界上爬滿了碎紋。
裂紋逐漸蔓延開來,這方困住了滿城百姓的結界……
碎了。
外界的風傳進來,天邊飛來許多修士。
一人懸立在虛空,明明身上髒汙破爛,滿頭烏發凌亂,但她隻要站在那裡,好像個定海神針一般總能帶給人安全感。
而她的身後,一柄銀白的劍身上,白衣劍修立在上面。
柳離雪不認得應衡。
可沈辭玉認得,即使應衡易了容,他也認得。
“應衡仙君……”
桑黛冷聲道:“柳離雪,去城主府拔了那棵桂花樹!”
柳離雪一愣,卻並未反問為什麼。
桑黛用靈力傳音道:“師父,我先去找他,我帶他來見您!”
應衡應下:“好,黛黛,萬事小心。”
桑黛迅速離開。
沈辭玉沒有聽懂,可柳離雪卻已經動了靈力朝城主府瞬移去。
不管桑黛說什麼,他與自己的尊主一樣,對她無條件信任。
藤蔓察覺到靈力波動朝柳離雪追去,又被沈辭玉給攔下。
沈辭玉抽空抬眸看了眼虛空中的白衣劍修,應衡並未看他,而是催動春影劍朝柳離雪離開的方向追去。
桑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際,去的方向正是方才雷雲所在之處。
沈辭玉咬牙,看了眼身後需要庇護的百姓們,最終還是沒有跟上去,與城外一起闖進來的修士們共同斬殺藤蔓。
***
當煙塵散去,業火漸漸熄滅。
黑衣青年負手而立,睥睨著地上撐劍單膝跪下的人。
他安安靜靜毫無聲息,甚至看不出來是活著還是死了。
黑衣青年眉頭微蹙,朝宿玄走去,伸出手要探他的經脈,看他到底死了沒。
“別碰他。”
劍光自遠處劈斬而來,他收手不及,直接被斬斷了左手。
血液還未流出,新的手掌長了出來。
那黑衣青年瞬移退後,瞧見天邊瞬移來的藍衣劍修後,唇角露出笑意。
果然,她果然可以抗住。
他笑了下,在桑黛還未落地之時,迅速後退跳進了裂縫之中。
“桑黛,微生家滅門的真相,我可是告訴了宿玄哦,你可以去問他。”
裂縫關閉,這場打了三天的架終於結束。
桑黛落地看也未看方才那黑衣人所在之地。
她單膝跪地,抖著手去碰面前之人的臉頰。
宿玄垂著頭,束發的簪子斷裂,滿頭銀發披散下來。
她看不見他的臉,隻能看到他渾身的傷,冷白的手背上都是被雷電劈出來的傷痕。
她的心在抖。
她幾乎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因為受她牽連,天道抱了要殺宿玄的心,他本該舒緩度過的雷劫如她一般,一刻不停落下。
“宿……宿玄……”
她小心翼翼捧住他的臉。
可她並未感受到他的呼吸。
桑黛的眼淚先落了下來。
“宿玄……”
她的聲音顫抖,呼吸也顫抖,胸膛劇烈起伏。
面前的人一動不動。
還是晚了嗎?
她嗚咽一聲,眼淚一串串砸下。
“宿玄……你看看我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上前一步抱住他哭出聲,正要不管不顧給他傳送靈力,耳畔一聲輕笑傳來。
方才還沒有動靜的小狐狸身子微顫,胸膛一震一震。
桑黛的眼淚止住。
腰身被人抱緊,小狐狸的下颌抵在她的肩頭,側臉親了親她的臉頰。
“真是我的小心肝,你一哭我就心疼,我還沒死呢。”
桑黛:“……宿玄?”
“嗯,我在。”宿玄閉上眼呼應一句,抱緊了劍修的腰,“就知道你會哭,所以不敢死。”
經歷過一下接著一下的劫雷,親自感受到了天道的殺意,他更加不敢死了。
拼了命也得活著。
要活著保護他的劍修,不能讓她獨自抗下天道的殺意。
桑黛反應過來,忽然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背上:“你幹什麼啊,你嚇死我了!”
剛好搭在傷口上,宿玄倒抽了口冷氣,柔弱喊疼:“黛黛,好疼的。”
桑黛立刻急了,從他的懷裡退出來要看他的傷。
“我不是故意的,宿玄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太關心他了。
宿玄心裡美滋滋的,面上也跟著笑起來。
【真可愛。】
桑黛:“……”
【乖寶貝。】
他拂開劍修的烏發,看到她頭上的九缳簪。
小狐狸挑眉:“怎麼樣,我們妖界的九缳簪抗造吧,別的珠釵都斷了吧。”
桑黛笑著說:“是,很厲害。”
宿玄將手上一直護著的木簪遞給桑黛:“黛黛,幫我挽發。”
他束發的簪子也被天雷劈斷了。
宿玄微微彎下身子,桑黛抬高手臂,挽起他如綢的銀發,將木簪束進他的發髻當中。
小狐狸搖身一變又是那個俊美的妖王大人。
雙目相對,他們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笑意。
“黛黛,你大乘滿境了?我們果然天生一對,我永遠都會跟上你的腳步。”
“嗯,我想活著見你,所以必須渡劫。”桑黛問他:“你也渡劫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