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
倒了。
施夫人不可置信:“她明明中了迷迭香,縱使邁入大乘後可引四十九重天的玄雷,怎可能這般強悍?”
三千餘人的包圍,竟然還能絕地逢生?
施窈笑容僵硬,聲音陰沉:“強又怎樣?她壓制迷迭香用了大量靈力,如今又強行調動靈力引天雷,她又戰了這般久,定是撐不過去。”
當硝煙散去,隻餘下滿地重傷的弟子們。
劍修的藍衣破爛,身上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烏發凌亂,滿頭珠釵斷裂,隻剩下發髻之上簪著的那根九缳簪尚未斷裂。
她撐著劍站在滿地屍骸當中,長劍之上雷電隱隱浮現,桑黛輕咳幾聲,吐出大口的血。
長芒拖著她要離開:“主人,我這就帶你離開!”
“走什麼?”女子的聲音清淡,還能聽見笑意,“師姐,你可知道,為何我們敢帶著區區三千人便圍殺你?”
即使有迷迭香,即使有幽雲施家的弟子,但施窈依舊沒有把握可以殺了桑黛。
桑黛擦了擦唇角的血,暗自調動靈力壓制迷迭藥性。
她其實根本看不清施窈的臉,眼前一片模糊,腦子也暈暈乎乎。
施窈笑道:“師姐太過心軟,知曉這些弟子們聽從幽雲家命令來殺你,隻將他們打成重傷,真是心善呢。”
桑黛握緊手中的劍,“弟子們進入門派修行,本意是為保百姓平安,可以因除邪而死,可以戰死,唯獨不能因為你的一己私欲強迫他們白白送死,他們不該死,但是施窈,施夫人,畢方,你們該死。”
劍修反手挽出劍花,瞬移至施窈面前,長劍毫不留情朝三人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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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方一把扯過施窈,紅衣少年飛身迎上。
施窈站在施夫人身旁,瞧著遠處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笑道:“可是師姐,你還沒問我為何敢帶著這些人便來圍殺你呢,你可知,我真正的把握是什麼嗎?”
桑黛抬眸,面前的畢方朝她勾唇輕笑。
“桑大小姐,我們賭的,一直都是你的心軟。”
畢方迅速退後,腳底下碩大的圓盤旋轉,經紋中紅光流轉,化為千萬紅線扎進那些重傷倒地的修士們身體中。
重傷的弟子們驚恐看向自己的身體,桑黛留了他們的命,可如今自己信任的家主要取他們的命。
弟子們呼救:“救命!”
桑黛瞳仁驟縮,下意識要拔劍斬斷那些紅線,可不過轉眼間,隻剩下滿地的幹屍。
瞬息之間。
她根本毫無施救的時間。
她站在陣法中央,面對著三千具屍骸。
整個篆盤當中隻有她一人活著。
桑黛呢喃:“……幻殺陣。”
施窈的音量拔高:“師姐,你錯就錯在心軟。”
若桑黛殺了那些弟子,他們的神魂不會被陣法吸食成為幻殺陣的養料,這陣法根本建不起來。
桑黛的手在抖,滿地幹屍像是夢魘。
施夫人唇角勾起,輕笑道:“當初將你交給應衡,他還真是把你培養成了這幅軟骨頭的性子,你與他太像了,他若是在這裡也會走到這種局面,可是黛黛啊,有時候心軟不是好事。”
桑黛與她對視,她曾經喊了一百多年的阿娘,如今看她的眼神滿是嘲諷和冷漠。
心軟是錯嗎?
她真的不知道。
幻殺陣在此刻迸發,萬千紅光朝陣中的桑黛湧去。
知雨和長芒驚恐喚她:“主人!!”
第69章 玲瓏塢(十六)
桑黛醒來的時候, 滿身落花。
她有些茫然,額頭上被敲了一下。
接著是熟悉且溫柔的聲音傳來:“誰家小弟子在偷懶啊,今日的劍法練了沒?”
她循著聲音看去,一人半蹲在她身前笑著看她。
一身繡著青竹的白衣, 滿頭青絲僅有一根木簪束起, 五官清俊不似凡人, 眸光柔軟澄澈,是一張格外溫和的臉。
桑黛捂住頭:“師父, 你又打我。”
尾音拉長,脆生生的。
應衡將手遞給她:“誰讓你偷懶呢。”
他笑著分外沒脾氣的樣子, 桑黛牽住他的手,任由他將自己拽起來。
年僅十歲的劍修一身白色宗服, 五官稚嫩, 但依稀可見未來的清麗。
應衡拿起她的劍, 牽著她離開:“師父要離開幾天, 這些天你要自己在劍宗, 莫要讓你阿爹阿娘逮到你偷懶, 會罰你的。”
桑黛連連點頭:“知曉了知曉了,師父且安心去。”
應衡被她逗笑:“累嗎?”
“好累的,我今天揮了五千次劍呢,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這麼辛苦啊, 那師父晚上給黛黛做頓好吃的。”
“那就也不是很辛苦了, 弟子還可以再辛苦一點,師父可以加餐嗎?”
“唔, 當然可以。”
應衡每次下山時, 離開的前一晚都會為她做大桌的菜。
桑黛一邊吃飯一邊問:“師父,還是去除妖嗎?”
“對, 天欲雪出世,大寒來了,師父需要去鎮壓她。”
“需要弟子幫忙嗎?”
“不用,黛黛留在劍宗,若是能將師父留下的劍法都練了,那就更好了。”
桑黛皺眉小聲回懟:“師父你還是早些走吧,弟子可以自己一個人的。”
“師父很快回來,再有六日是你的十歲生辰,那師父回來給你帶十歲的生辰禮物?”
“好!”
應衡時常下山除妖,他作為劍宗的元嬰境大能,除妖也經常是自己去,桑黛也從未擔心過。
因為應衡很厲害,從未出過事。
應衡走後,桑黛孤身一人住在小院,有應衡留下的靈獸陪她,以及他走之前做了許多的零嘴,桑黛的日子依舊過得滋潤。
白天練劍,實在累了就躲躲桑宗主和施夫人,去後山偷個懶。
夜晚抱著靈獸躺在院中的竹床上吹風,吃著應衡留下的零嘴,跟靈獸討論應衡這次要去幾天。
可應衡這一次去了很久,桑黛生辰那天等了他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回來。
她從白天等到晚上,應衡從來不會缺席她的生辰,但劍宗大小姐的十歲生辰,沒有一人記得,沒有一人為她慶生。
她坐在門前,第一次生了悶氣。
桑黛不在乎旁人是否記得她的生辰,但應衡不能不記得。
應衡走後的第十一天晚上,在第一顆星星出現的時候,桑黛結束了練劍,今天沒有偷懶。
她抱著劍往回走,一路上遇到許多師兄師姐。
桑黛作為劍宗大小姐,劍宗的人都認識她,見到她都會熱絡地打招呼。
路過一個師兄,桑黛禮貌頷首:“陳師兄——”
可那人隻顧著跟身邊的人說話。
“歸墟靈脈被毀了,蒼梧道觀被屠了門!”
“你沒發現咱們劍宗後山的靈脈也暗淡不少麼?近幾日修煉的靈力貧瘠許多!”
“那仙盟不得急瘋了啊!”
“別說仙盟了,整個四界都鬧翻了,妖界十二殿、魔界十三域、冥界兩城可是下達了死令,全力徹查此事,一定要揪出來幕後兇手!”
“歸墟靈脈……怎麼辦,我們的修行怎麼辦,我才剛煉氣,我的仙途怎麼辦?”
桑黛恍惚間以為他們在開玩笑。
歸墟靈脈,在歸墟仙境中,隻有天級靈根覺醒者才能進去,更何況那麼大的靈脈,就算是天級靈根也沒這能力摧毀歸墟靈脈,那靈脈自修真界誕生就存在了,千千萬萬年屹立不倒。
可一路上聽到的都是這樣的話,劍宗的弟子們慌得不行。
桑黛提著劍一路跑回小院。
她推開門,迎面撲來一陣淡香。
桑黛眼前一花,身形一晃,已經被人握著肩膀穩住身形。
“怎得跑得這般快?”
應衡似乎剛沐浴過,青絲還滴著水。
桑黛下意識抱緊了他:“師父……你回來了!”
她個頭不高,還不到應衡的胸口處。
他揉著她的腦袋,如以往一般笑著回:“這次去了好幾天呢,黛黛有沒有偷懶?”
桑黛想到了什麼,忽然從應衡的懷裡退出來。
應衡有些茫然:“……怎麼了黛黛?”
桑黛皺著眉:“我的生辰都過了,你根本就沒回來幫我過生辰!”
她在應衡的面前一直都很驕橫,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話少。
應衡一愣,彎腰小心賠禮:“黛黛,對不起,師父有事耽擱了,師父給你買了禮物。”
桑黛還是生氣,推開他朝屋內走去。
“我不要禮物。”
她進入屋內,將自己鎖在竹屋內,抱著應衡給她的靈寵指責應衡。
“明明說了回來為我過生辰,我的生辰都過去五天了,他竟然才回來?”
靈寵嗷嗷叫了兩聲,跟她一起指責應衡。
桑黛又問一旁的知雨:“你說呢,知雨?師父是不是很壞?”
知雨沉默一瞬,輕輕頷首:“……是。”
它自然是聽自家主子的話。
桑黛抱緊知雨:“還是你對我最好。”
她躺在床上吃著應衡做的零食,竹屋外的門忽然被敲響。
應衡的聲音傳來:“黛黛。”
桑黛捂住耳朵:“睡了!”
竹屋外的人沉默一瞬,還是輕聲喊:“師父做了飯,給你道歉好不好?”
桑黛猶豫了一瞬,她聞到了飯香,應衡的手藝很好。
靈寵扒了扒她的衣袖,小腦袋搖得飛起。
【不可以這麼沒骨氣!】
桑黛又清醒過來:“……我不吃,我不餓。”
應衡似乎站了許久,桑黛趴在床上不說話。
最終,他輕聲說了句:“黛黛,陪師父吃一頓飯吧。”
桑黛心下一軟,聽出來應衡似乎有些傷心。
她坐起身看向門框上隱約透出的身影,依舊清俊挺拔。
小姑娘猶豫一瞬,靈寵扒著她的膝蓋。
【不行,你不能這麼沒骨氣,是他說話不算話,他去了好多天,他答應你回來幫你過生辰的!】
桑黛猶豫:“可是師父做好了飯。”
靈寵一直在阻止她:【不能去!就不理他!】
桑黛看著透露出來的身影,一邊是應衡,一邊是自己的那點小脾氣。
靈寵在阻止她,桑黛明明氣還未消,但識海中卻有道聲音。
它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