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黛,我不該丟下你的,黛黛,是師父的錯……”
重復來重復去大抵都是這幾句話,那黑衣青年本來還樂呵呵嚼著糖,如今卻覺得這糖都跟著硌牙起來。
他皺緊了眉頭,看應衡跪在地上,一邊咳血一邊痛哭。
“欸,不至於吧?”
他傳音過去。
應衡並未回應,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
黑衣青年咽下嚼碎的糖,靠在牆上跟應衡傳音。
“你家徒弟現在活得好好的,你哭墳呢?”
應衡終於有了反應。
他不知道這人現在在哪裡站著,看不見聽不見,目光沒有焦點,隨意落在一個地方。
“黛黛……黛黛在哪裡?”
“最近在玲瓏塢。”
“她……她過得好嗎?”
“唔,應該還算好?”
“應該……劍宗對她不好嗎?”
“劍宗?劍宗怎麼可能對她好,她又不是桑聞洲親女,她在劍宗一個月能替劍宗出去打十次架,四月前的大戰時金丹都碎了,劍宗將她扔在了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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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衡急忙問:“她現在如何?”
“沒死啊,還入了大乘境,不過叛了仙界去了妖界。”
“……妖界?”
“對啊,現在是妖後。”
“妖後?”應衡完全愣了,想起妖王是誰後,連咳嗽都顧不上了,艱難道:“妖王……妖王不行,宿修都上千歲了,妃嫔無數,黛黛怎可以——”
“你想什麼呢?”黑衣青年驚訝,“那妖王宿玄才一百來歲,就比桑黛大一歲而已,宿修死了啊。”
“宿……宿玄?”
應衡睡了太久,有些回不過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名字是誰的。
待反應過來後,驚愕道:“宿玄不是妖王的第七子,那個火系天級靈根覺醒者?為何會與黛黛……”
黑衣青年又吃了顆糖,他嘴裡含著糖,說話便含糊不清:“不知道啊,當時在戰場上便是宿玄救的她。”
“……她現在過得很好嗎?”
“好不好不知道,總之比在仙界好,你們仙盟可是還給她下過追殺令呢,若不是她自己入了大乘,加之九尾狐族攝魂一術相助,她恐怕要被仙盟追殺到死。”
隻是簡簡單單的話,明明如這人所說,桑黛現在過得很好,可他方才的話還是像利劍一樣扎進心間。
他明知道自己走後,桑黛在劍宗的處境絕不會好,不會有人再與劍宗對抗暗自保護她,可他當時為何要走?
他根本想不起來,腦袋一陣陣的疼,氣急攻心導致一直咳血。
黑衣青年聽得心煩,將那乾坤袋丟給他:“我去摸的仙丹,不知道給你吃哪顆,你自己選顆吃了吧。”
應衡五感盡失當然選不出來,沒有吃靈丹,而是強行壓住咳嗽。
他搖晃起身便要出去,那黑衣青年攔住他。
“你幹嘛去?”
“找黛黛。”
“不行,你現在不能去。”
應衡停下來:“……為何?”
黑衣青年雙手環胸,冷聲問:“當初是你自己丟下她的,你如今什麼都想不起來,現在去找她作甚?如果你們可以見面,當初你就不會丟下她了。”
應衡無措。
他當然知道這人說得對,如果是他主動丟下桑黛的,那說明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他不能在桑黛身邊守著了。
如今他想不起來當初因為什麼離開桑黛,貿然前去她身邊,或許會給她帶來大麻煩。
應衡摸索著找到那塊石頭坐下。
他曾經一劍撼動仙界九州,如今卻靈根被抽,靈力盡失,五感全無。
連想見見自家徒弟都見不到。
第一次這麼茫然,前路全然未知,也不知道桑黛如今怎麼樣了,他很想見她,又害怕見她。
隻是做了場大夢,醒來後當年隻到腰間的小姑娘已經成家了,有了夫君和家庭。
桑黛會怪他嗎,會恨他嗎,還會認他嗎?
黑衣青年懶散給他傳音:“你的記憶混亂大概因為靈根缺失、身體重創造成的。”
應衡甚至想不出來自己的靈根被誰抽的。
可這人給了他答案。
他散漫道:“哦,你的靈根是我抽的。”
應衡眨了眨眼,虛無的目光看過去。
黑衣青年與他隔空對視,取出自己的糖邊吃邊說:“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事情,應衡,我受一人委託才救的你,我救你也是有我的目的,你欠我一條命,便必須助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殺了你。”
應衡沉默許久。
許久之後,喑啞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洞穴之中。
“好。”
***
正午剛過,桑黛便醒來了。
宿玄還閉眼抱著她,似乎還沒睡醒,小狐狸的睫毛很長,閉眼的時候顯得很沉靜。
桑黛戳了戳他的鼻子。
小狐狸皺眉。
桑黛捏住他的鼻子。
小狐狸睜開了眼,兇巴巴看著搗亂的小劍修。
“宿玄,我們——”
話還沒說完,他翻身就壓了上來。
一手墊在桑黛的腦袋後面,一手捧著她的側臉讓她仰起頭,小狐狸親了上來。
桑黛迷迷糊糊被他按在床上親了許久,直到下颌上淌落的銀線被他擦去,她艱難喘著氣,小狐狸舔了舔她的唇瓣。
“你打擾我睡覺,我得報復回來。”
桑黛:“……”
他可真小心眼。
小狐狸側躺下來與她對視,笑得開開心心。
【親得真爽。】
桑黛:“……”
【嘴裡軟軟的,哪裡都軟軟的,香香的,喜歡親黛黛,還想親。】
桑黛:“…………”
【再親會兒吧,親親耳朵。】
桑黛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宿玄!”
宿玄的手背搭在眼睛上,悶聲笑了起來,胸膛顫抖震動,連帶著窩囊縮在被子中的桑黛都能感受到他的笑。
太可愛了!
以後逗她就更容易了!
小狐狸撲上前將桑黛緊緊抱在懷裡,下颌貼著她的腦袋輕蹭,跟個幼崽一樣黏人。
桑黛縮在錦被當中無聲輕笑,被他抱了一會兒,她小心扒開被子將腦袋露出來,指了指外面的天:“現在已經正午了,我們去找烏寒疏吧。”
宿玄拂開她凌亂的鬢發,輕聲問她:“黛黛休息好了嗎?”
桑黛坐起身點頭:“現在滿血復活,宿玄,我想盡快查清楚當年的事情,我得去找我師父。”
她盤腿坐在床上,垂首看還躺著的小狐狸:“你說見到了春影劍出現在玲瓏塢,是在哪裡見到的啊?”
宿玄睜開眼與她對視:“沒有親眼所見,隻是派來玲瓏塢打探的妖修們在鬼市打探來的消息,說應衡仙君的佩劍出現在鬼市,這消息不一定屬實,說不定是謠傳。”
桑黛卻柳眉微擰:“不,我覺得不是謠傳,如今我師父成了整個四界的仇人,就算有人要騙人賣寶,也不可能拿我師父的劍當個噱頭,這很危險,跟我師父扯上關系的人很容易被一些偏激的人刺殺。”
宿玄側躺著看她,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開口:“黛黛,你要知道這件事很可能是個圈套,應衡仙君連靈根都被抽了……”
說到這裡,劍修垂下了眼,情緒有些低沉,宿玄見不得她這個樣子,也不由得將聲音放輕了些。
“應衡仙君被抽了靈根,重則身死,輕則……五感盡失,靈力散盡,所以你明白的黛黛……他本人很難出現在玲瓏塢,如今很可能被關在一個地方,那春影劍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桑黛知曉,春影劍很可能就是誘她深入的一個引子,但即使知道是陷阱,都這麼久了,這麼多年了她終於有了一些跟應衡有關的消息,便是死穴也得往裡跳。
宿玄握住她的手:“黛黛,我知道你不怕危險,你的修為很高,我也放心你,但我也很擔心。”
“冷靜沉著的桑黛無人可殺,但你在應衡仙君的事情上很容易情緒起伏太大。”
就好比宿玄面對桑黛的事情也會不冷靜,若宿玄遇險桑黛也同樣會失去理智。
因為在乎,所以會不沉著。
他知道桑黛很在乎應衡。
桑黛依舊盤腿而坐,因為剛睡醒導致鬢發有些凌亂。
她低聲說:“宿玄,我都知道的,我不會衝動的,我隻是想找到他。”
宿玄輕嘆,瞧見她這幅樣子心裡軟成一灘,其他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他坐起身掀被下床,俯身穿過她的膝彎把她抱起,擱置在梳妝鏡之前。
“宿玄,我自己來吧。”
宿玄利落解了她的發髻,長睫微垂淡聲道:“我來吧,你再眯一會兒。”
桑黛怎麼可能睡得著。
她看著鏡中倒映出的兩人,宿玄的神色很平和,銀發光滑柔軟用簪子半挽,小狐狸穿衣打扮總是貴氣中透露著闲散。
桑黛隻能安靜等他挽發。
他挽出的發髻比她要漂亮,簪上珠釵和九缳簪,將人轉過來俯身看了看。
【真漂亮。】
宿玄與她對視。
桑黛的面色一紅。
小狐狸勾唇輕笑。
【親一親。】
他俯身就親了上來,在唇瓣上輕啄一口。
【漂亮黛黛。】
劍修的臉色就更紅了,不用施粉黛都分外好看。
宿玄摸了摸她的頭發,牽著桑黛的手起身:“走吧,我們去找檀淮和柳離雪。”
桑黛點頭:“好。”
兩人牽著手剛打開門,便瞧見外面站著一個和尚和一隻孔雀。
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桑姑娘和妖王可睡得好啊?”
孔雀點頭:“看我家尊主這滿面春光的樣子應當是睡得很好。”
宿玄不想搭理他,擔心腼腆的劍修一會兒又要紅了臉,牽著她便要往下走。
身前堵了個人。
孔雀面色還有些白,但明顯好了許多,他是醫修最知道該怎麼治療,今天依舊穿了一身耀眼的紅色華服,是很明亮的紅。
柳離雪微微眯眼:“你的嘴怎麼了?”
檀淮說:“這個我知道,妖王大人說是被野貓咬的。”
某隻野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