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你是公主嗎?”
“你也可以這麼覺得。”
桑黛被他逗笑了, 眼眸一彎點點頭,“行行行,那宿小公主可要牽緊我的手,莫要丟了。”
她上下打量宿玄, 露出滿意的神情:“畢竟公主很有姿色, 惦記公主的人太多了。”
宿公主喜滋滋牽住劍修的手:“那是自然。”
這麼一來一回,那點子緊張的心情都沒了, 桑黛隻覺得想笑。
宿玄在她身邊, 好像真的無時無刻都在逗她笑。
過去桑黛的身邊都是一些話少又嚴肅的人,劍宗規矩太多, 桑黛為人也孤僻不太和別人說話。
可宿玄與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很有趣,很喜歡哄她,也會帶她見識很多好玩的東西。
兩人一路上從第十七層往下走,樓裡的人有不少認出來宿玄的,妖王那一頭銀發格外矚目,出眾的外貌也在四界揚名。
至於妖王身邊的女修,他們不少人聽說了妖王娶妻,那妖後還為妖王放了一晚的煙花,兩人感情恩愛。
能一起來到春秋樓,那定是他的夫人了。
“那是劍宗桑黛啊……”
“桑大小姐果真漂亮,天級靈根覺醒者便是連外貌都是萬裡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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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她的劍法可更厲害,你不能光看到人家的外貌啊,太過膚淺。”
“你說的也是,真想見識一下桑大小姐出劍,天級靈根覺醒者的劍術一定一絕,可惜,我接不住桑大小姐的劍。”
“嘖,我也就見過一次桑大小姐出劍。”
桑黛:“……”
宿玄樂呵呵的,看起來格外開心的樣子。
桑黛勉強笑笑,她是大乘境,五感靈敏,周圍的聲音即使有刻意壓低,落在她的耳中也格外清晰。
想忽略都難,尤其某隻狐狸笑得春花蕩漾。
一路算是迎著眾人調揩好奇的目光出來的,剛出了春秋樓,桑黛便想甩開某隻狐狸的爪子。
可方才隻是與她雙手交握的狐狸卻忽然握緊了她的手,硬生生擠進她的指縫間與她十指相扣。
宿玄周身的氣壓外泄,桑黛明顯感覺到了。
她柳眉微擰,知曉這是宿玄生氣的象徵。
怎麼忽然間生氣了,她也沒幹什麼啊?
一直到桑黛循著宿玄的目光看去,總算是明白了某隻狐狸生氣在哪裡了。
說實話,上一次見到沈辭玉也沒多長時間,好像也就是前幾天的事情,不過幾天……沈辭玉卻變了很多。
從前的沈辭玉一身白衣幹淨利落,畢竟是沈家少主、劍宗首席弟子、天級靈根覺醒者,他前半生順風順水,心善又負責,不管何時見到都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心境明澈。
可現在的沈辭玉不過幾天沒見,已經讓桑黛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他依舊是整潔的白衣,繡了劍宗的雲紋,馬尾用玉冠高束,眉目清俊又溫和,但眸光暗淡,唇色蒼白駭人,而且不僅唇色,其實整個人看起來也沒什麼氣色。
沈辭玉應當進不來春秋樓,畢竟這棟樓隻有有情人可以進,他太過守規矩,也不可能拉個女修過來騙秋成蹊,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砂礫,也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
外面風有些大,因為天欲雪醒來,天氣也被影響了些。
桑黛算是明白某隻狐狸為何會忽然生氣了,他現在很討厭劍宗的人,包括沈辭玉。
過去宿玄就對沈辭玉有很大的敵意,更何況是現在了。
桑黛心下嘆氣,另一隻手卻去拉了拉狐狸的衣袖。
小狐狸看過來。
【黛黛看到他會想起什麼嗎?劍宗的人對黛黛不好,沈辭玉又喜歡黛黛,該死,不如打死算了。】
桑黛:“……”
沈辭玉喜歡她?
桑黛看不出來,因為沈辭玉跟她也不怎麼說話,兩人便是單獨出去除邪,幾天也說不了幾句話,都是話少的主。
某隻狐狸吃了悶醋,幼稚握著桑黛的手。
桑黛小聲道:“先松開,他找我想必有事。”
宿玄冷眼瞥了下沈辭玉,發現這人的目光落在了他和桑黛十指相扣的手上,明明神情是平淡的,可卻讓人生生瞧出傷心。
他心下冷嗤。
明明和桑黛從小一起長大,卻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一味愚忠於劍宗,活得這般糊塗,桑黛定是也不可能喜歡他。
劍修的手在小狐狸的頭上摸了摸,宿玄彎下身子,方便桑黛觸碰他。
桑黛握著兩個毛絨的狐狸耳朵輕輕揉了揉,道:“宿玄,你先去那邊等我一下,我跟他說幾句話。”
宿玄抿唇沒有說話。
【和他說什麼?黛黛,你別看他。】
小狐狸不僅吃秋成蹊的醋,還吃沈辭玉的醋,甚至更在意沈辭玉。
因為沈辭玉和桑黛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跟秋成蹊深厚。
可桑黛卻覺得有些好笑,捏了捏宿玄的臉:“我跟他說幾句話就好了,宿公主等等我好不好?”
劍修像在哄孩子一樣,宿公主直起身。
“……本尊隻給你一刻鍾。”
“好。”
他不情不願,連看沈辭玉都沒看,轉身往遠處走去。
這裡沒有旁人在了,桑黛面上的笑也收了起來。
她看向前方不遠處的沈辭玉,沉默了瞬,最終抬腳朝他走去。
“沈公子。”
語氣禮貌又疏離。
沈辭玉勾唇一笑:“連師兄都不喊了?”
桑黛沒有回應。
沒必要喊了,其實。
她早已叛出劍宗,如今沈辭玉恐怕要繼任新任劍宗之主,明年仙盟擇選,九州仙盟之主的位置便是他的,再見面,應當會喊一聲沈宗主、沈盟主。
早已不是什麼師兄妹的關系。
沈辭玉垂眸,長嘆一聲。
隻是無人處,眼眶卻通紅。
“……桑黛,抱歉。”
桑黛搖頭:“與你無關。”
沈辭玉隻是被蒙蔽,卻並未有愧過她。
沈辭玉偏了偏頭,擦去眼角的淚花,啞著聲音道:“這裡風有些大,不好意思,失態了。”
桑黛沒有說話。
沈辭玉再轉過頭之時,面色已經恢復成往常的淡然。
“你與宿玄成婚了?”
整個四界應當都知曉宿玄有個夫人,沈辭玉知道,宿玄隻會允許桑黛靠近他,所以這個夫人是誰不言而喻。
桑黛抬眸看他,忽然想起來宿玄剛才的話。
——沈辭玉喜歡她。
桑黛是看不出來,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其實都不太在乎。
可讓他死心對他們彼此都好。
“嗯,成婚了,他現在是我夫君。”
沈辭玉覺得渾身都冷。
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冷風自腳底往上竄,明明是化神境修士,此刻卻覺得那股寒意根本抵擋不住。
“……好。”他又重復了句:“挺好的,他對你很好。”
桑黛看了眼遠處站著的狐狸,小狐狸負手背對著他們,可就連一個背影都能讓桑黛猜出來他的情緒。
定是黑著臉,唇瓣緊抿,一分一秒在那裡數時間。
心裡肯定在嘀嘀咕咕:
【黛黛跟他說什麼了,可惡,怎麼還不來找本尊?】
【該死的沈辭玉,該死的劍宗,黛黛你不要看他。】
【黛黛黛黛黛黛,快來哄哄本尊。】
【還不來?本尊要生氣了!】
宿小公主現在淡定,過會兒可能就要生氣了。
桑黛牽了牽唇角,又收回視線,抬眸對沈辭玉道:“沈公子,你來這裡並不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吧?有事還是直說好。”
沈辭玉睫毛輕顫,垂下的手也悄然握緊。
“桑黛,我來隻是想跟你道個歉,抱歉,過去我什麼都不知道,讓你獨自承受那麼多。”
桑黛還是掛著笑,搖頭:“沒關系,與你無關。”
明明沒有跟他生氣,可沈辭玉卻覺得,這更加恐怖,一把利刃劈開胸口,寒風順著裂開的傷口往裡倒灌,心又涼又疼。
她不是原諒了他,其實她根本就不在乎。
明明都是劍宗的天級靈根覺醒者,他被劍宗和沈家保護得當,每次出戰幾乎都是桑黛獨自前去,她承擔了他那份職責,她不怨。
仙盟下了追殺令,他明明懷疑桑黛不可能做這件事,卻還是領了命前去追殺桑黛,她不怨。
過去的那些,她都不怨。
她隻是不在乎。
因為對她不重要,所以她沒什麼情緒。
她會將他們都甩在身後,一直向前走,永遠不回頭。
桑黛如此溫柔,又過於殘忍。
沈辭玉忽然咳嗽起來,急忙別過頭捂住嘴,鮮血順著指縫湧出,高大的劍修搖搖欲墜,身子都站不穩。
桑黛擰眉,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腕。
沈辭玉想掙開她,可桑黛已經收回了手。
很快,隻是探了一下他的經脈。
她的語氣平淡:“你的心境大跌,可有看過醫修?”
沈辭玉回頭去看她,企圖從她的臉上找出一絲關心和心疼,卻什麼都沒有。
桑黛依舊是很柔和的模樣,就連話都溫溫柔柔的,但眼底沒有情緒。
就像關心一個陌生人。
沈辭玉還記得她方才看宿玄的眼神,眼裡都是寵溺與笑意。
“沈公子,你若真的沒事,我們也不用再聊了,我和宿玄還有事要去做,這瓶丹藥給你,是養護心脈的,你好好養傷。”
她將丹藥塞進他的手中,衝他頷首:“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劍宗如今需要你。”
桑黛轉身要去找宿玄。
沈辭玉握緊她給的丹藥,忽然開口:“桑黛。”
她沒有回頭,隻是停下了腳步。
沈辭玉道:“我除了劍宗的八位長老,如今劍宗涉及那件事的人都已除幹淨,你若是想——”
“不必了。”
他還未說完,劍修打斷。
她淡聲道:“我不會回去的。”
桑黛道:“沈公子做得很好,劍宗有你當宗主,弟子們也能安心修行,希望沈公子日後仙途坦蕩,我先走了。”
劍修朝遠處的黑衣青年走去,藍色的裙擺一層一層蕩出了花,發髻上的珠釵精致繁瑣,與沈辭玉記憶中那個簡單樸素的劍修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