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樓一百八十八層,秋成蹊住在頂層。
春秋樓有許多樓,而這棟主樓是他居住的地方,一百層以下是他用來設宴之處。
至於春秋樓的門生,並不住在主樓,而是住在主樓之後的樓裡,所以秋成蹊閉關之時,這棟主樓是沒有人的。
秋成蹊離開桑黛的房間後,疾步匆匆往房中走,門口等了一對少年少女。
兩人朝他行禮:“樓主。”
“嗯。”
秋成蹊邁步進去,那對少年少女將房門關上,打開了隔音的陣法。
“南沐,北禾,說。”
南沐是那個少年,一身紫衣,頷首道:“樓主,天欲雪似乎醒了,可能……要大寒了。”
秋成蹊皺眉:“才八月的天,她為何會醒,上一次還是六十年前,怎麼這次這麼快?”
北禾則為那少女,穿了身粉衣,聞言恭敬道:“她還未出雪境,但雪境的封禁動了,想來是醒了。”
“寂蒼知曉嗎?”
“知曉。”
“他如何說?”
“寂蒼去了雪境。”
秋成蹊忽然起身,厲聲道:“荒唐,他暈頭了嗎,那是他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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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沐回應:“寂蒼並不是獨自去的,身邊似乎還有人跟著。”
秋成蹊冷聲:“有人跟著又怎樣,一人進去和一千人進去結局有什麼不一樣嗎?”
他又坐了下去,端起一旁的茶猛灌一口,嗤道:“一個兩個都昏了頭,若那天欲雪真醒了,寂蒼都出不來。”
北禾忽然開口:“樓主,若天欲雪真醒了,她不出雪境還好,她若是出來了……要死許多人的。”
秋成蹊自然知曉。
天欲雪出世,則大寒。
許多沒有靈根的人會被凍死,就算有靈根,修為不高的煉氣境修士也有不少死在天欲雪帶來的大寒中。
“當年寂蒼和我帶了許多大能,幾乎耗費渾身修為才讓她睡過去,她就算要醒,起碼也得幾十年後,那封禁不可能隻困了她六十年,而且天欲雪隻會在冬季醒來。”
想到什麼,他的臉色一凝。
北禾問:“樓主想到什麼了?”
秋成蹊握著茶杯的手用力,生生捏碎了茶盞。
“有人強行喚醒了她。”
如今這個節骨眼搞事情的人,還能進了雪境將天欲雪喚醒,絕不會是什麼等闲之輩。
“……是那個將靈根放置在春秋樓的人?”
除了他,秋成蹊想不到旁人。
“他若是要殺姐姐,直接來便是,去喚醒天欲雪便是要拉無辜百姓陪葬,他到底圖什麼,喚醒天欲雪能殺了姐姐嗎?”
桑黛是天級靈根覺醒者,更是大乘境修士,天欲雪醒來對她來說也隻是需要花點功夫去鎮壓,會很麻煩,但不是解決不了,更何況還有一隻專克大寒的上古神獸在她身邊。
九尾狐一族伴業火而生,桑黛和宿玄若是聯手,對付天欲雪幾乎不費什麼力。
南沐和北禾也想不明白,垂首安靜沉寂。
秋成蹊慢條斯理擦幹手上的茶水,指節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子。
他思考的時候就喜歡有點小動作,鏗鏗鏘鏘的聲音卻不會對他的思路有半分阻礙。
忽然,敲擊的聲音停下。
南沐和北禾抬頭去看。
秋成蹊的臉色竟比之前還要難看,已經到了陰沉的地步。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當年歸墟靈脈被毀前,最後一個見過應衡仙君的,是天欲雪。”
屋內的燈因為他四散的靈力搖晃,南沐和北禾驚詫。
秋成蹊冷著臉道:“姐姐在查歸墟靈脈被毀一事,他要引姐姐去雪境。”
可雪境,進去後九死一生。
***
極寒極冷之地,雪山高聳。
暴風雪來臨,風中夾雜堅硬的雪碴,天地白芒一片。
雪境的雪與尋常的雪不同。
尋常的雪會融化在空氣和地面上。
雪境的雪,化在人的經脈中。
飄在皮膚上,化進皮膚之下,凝結為寒冰,堵住經脈,不多時,這人便會化為個冰雕。
並且是連肺腑和血液都被凝固。
茫茫的大雪中,穿著墨紅長袍的青年行走在雪地之中,周身的魔氣替他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雪花,也遮擋了他那張尋常的臉。
而他身旁的人一身袈裟,沒有頭發,卻更襯得五官立體俊秀,面上總是含著笑,袈裟上隱隱的金光替他遮擋了天上的雪花。
檀淮笑呵呵:“魔主,您既然不怕冷,可否分給貧僧一身外衫?貧僧這次出來的急,就帶了這一身衣服。”
寂蒼冷眼看他:“若一個天級靈根覺醒者連這點寒冷都抵不住,那檀淮大師還是凍死吧,省得丟人。”
檀淮搖頭,感慨:“冷血無情,冷血無情,實在是冷血無情啊。”
寂蒼白了他一眼,若非還需要他,早就將這禿驢扔出魔界了。
地面在搖晃,隨著他們越靠近,震感便越是強烈。
寂蒼停下腳步,微微抬眸望去。
檀淮雙手合十,閉眼默念:“阿彌陀佛。”
高聳的山巔,周圍銀白的結界在一點點破裂。
與此同時,山巔被什麼東西從中間劈開,地動山搖。
一雙偌大的眼出現在裂縫之中。
瞳仁淺淡,銀色的流光閃爍。
她居高臨下,睥睨著他們。
寂蒼道:“她醒了。”
天欲雪醒了。
第37章 度春秋(十一)
桑黛是在睡夢中察覺出來不對勁的地方。
好像……有一點冷了。
她微擰眉頭睜開了眼, 入目是寬闊的懷抱,領口微微散開,露出分明清晰的鎖骨。
他們之間還隔著兩層錦被,單獨睡在兩個被子中。
但即使沒有在宿玄的懷裡睡, 隻要有宿玄在, 桑黛應該不會感覺到冷的, 更何況她現在的經脈沒有紊亂,還是大乘境的體格。
察覺到懷裡的劍修醒了, 宿玄的眼睫微微顫抖,也睜開了眼。
“怎麼了?”
剛睡醒後他的聲音還有些啞, 下意識將劍修往懷裡按了按,撫在她腦後的手揉了揉劍修的烏發。
太過自然的反應, 便是桑黛也有些驚訝。
她被按進懷中, 他的體溫為她驅散了些寒意。
“黛黛, 再陪我睡會兒。”
桑黛:“……”
看來他也還沒睡醒的樣子, 連裝都不裝了。
桑黛在他的懷裡抬起頭, 剛動了一下就被狐狸蹭了蹭腦袋。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頭頂上輕蹭, 聲音還啞著:“黛黛,再睡會兒。”
果然沒睡醒。
宿玄的作息太規律,每天必須睡夠他規定的時辰,尤其是這種沒啥事情幹的時候。
桑黛推了推他:“宿玄, 我有些冷。”
小狐狸睜開眼:“冷嗎?”
他將劍修抱得更緊, 加大了床榻旁的業火陣,撩開床帳去看外面的窗戶。
窗戶關著, 屋內的法陣也還在, 魔界夜晚是冷,但有他在, 桑黛應當是不會覺得冷的。
九尾狐察覺不到細微的溫度變化,他無論何時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但劍修本就體寒,對溫度變化很敏感,能明顯覺察出周圍確實變冷了些。
並且不僅是溫度的變化,這股寒意不同於往常,像是將她的靈脈都凍住一般。
“還冷嗎?”
桑黛點頭承認:“有一點。”
宿玄蹙眉,扯開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錦被,將桑黛拉到了自己的被子當中。
他的錦被被他暖的暖乎乎的,劍修貼著他的懷抱,高大的狐狸將嬌小的劍修盡數抱在懷中。
“這樣也冷?”
桑黛沒有動,感知了一會兒。
寒意消散了些,但還是能隱約感知到一點點。
她道:“好多了。”
宿玄拍了拍她的後背,道:“那再多睡會兒?”
劍修搖頭:“不睡了,我覺得有些奇怪。”
桑黛抬眸看他:“這裡有些不對勁,你是九尾狐伴業火而生,或許感知不到,我雖然體寒,但也因此對溫度感知很敏感,我方才覺得冷並不是因為溫度忽然降低,而是……像是大寒。”
宿玄將業火凝成個火球塞進桑黛的懷裡:“抱著。”
桑黛老實抱著,捧著個小火球的樣子有些可愛。
宿玄揉了揉她的頭發,掀開錦被起身下床。
桑黛還縮在錦被中,一雙烏黑的眼睛水亮亮,仰著頭去看宿玄的背影。
他隻穿了一身黑色內衫,單薄的衣衫貼在身上更襯得身量高大挺拔,銀發披在身後,來到窗邊推開窗。
一望無垠的荒漠之中隻有滿地的砂礫,遠處的沙丘處似乎有詭異的氣流在波動。
桑黛抱緊了宿玄給的業火球,問:“怎麼了?”
宿玄擰眉:“那邊好像不太對勁。”
桑黛掀開被子,正要坐起身,窗邊的青年大手將窗戶關上,回身朝她走來。
“宿玄?”
“把衣服穿上,外面的天氣有點不太對勁。”
桑黛的乾坤袋就在床榻旁邊的小桌上丟著,宿玄打開後替她取出厚的衣服。
桑黛:“……我的乾坤袋為什麼會有厚衣服?”
她出來前明明記得自己沒有裝,畢竟現在是八月。
宿玄將裡裡外外的衣服都拿出來,放置在她的身邊,隨口回應:“本尊幫你裝的,魔界夜晚太冷。”
桑黛的所有衣服,從裡到外,從貼身衣物到外袍,甚至是一件披風,都是宿玄安排人定做的。
她看著榻邊擺放井然有序的一套衣服,臉色一紅,他竟連小衣都取了出來。
可宿玄已經自覺轉身,將床帳又拉上了,深色的床帳隔絕了兩人的目光。
床帳外的人淡聲道:“你換衣服,本尊在外面等你。”
桑黛抿唇,最終糯聲道:“……好。”
一帳之隔,劍修在另一邊換衣,他在外面守著她。
窸窸窣窣的換衣聲卻並未讓他想歪,事實上,宿玄該正經時候還是很正經的。
他的目光落在緊閉的窗戶上,沒有忽略,方才他站在窗前看到的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