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黛聽他的腦補儼然已經到了離譜的地步,閉眼緩了一下,忍住想揍人的衝動,將長芒召回在手腕上,青梧收回劍鞘,轉身就走。
宿玄還沒緩過來,眼前金光一閃而過,方才還在原地立定的人便已經消失不見。
“姐姐,你等等我,我帶你去大屋子坐!”
宿玄:“……”
不行,忍不了了,他要拆了春秋樓!!
桑黛並未去秋成蹊說的什麼大屋子,而是徑直回了分給她和宿玄的房間。
秋成蹊跟在她身後,拉過椅子乖巧便要在桑黛身旁坐下,一人揪住了他的後衣領將他甩到了身後。
“你什麼東西,那是本尊的座。”
宿玄儼然忘記他是在春秋樓,這裡的一切都是秋成蹊給的。
他滿臉怒意坐下,端起一旁煮好的茶喝了幾口,心底的火氣還是壓不住,思索著怎麼才能弄死這金光閃閃的小子。
秋成蹊完全不在乎他,一雙眼睛粘在了桑黛身上。
宿玄氣得渾身冒業火,長芒瑟縮在桑黛的手腕上,戳了戳桑黛,示意她,有隻小狐狸要暴怒了。
桑黛沉默。
她看了眼宿玄,剛與他對視,滿腦子——
【黛黛!!!】
桑黛又閉上了眼。
Advertisement
不行,在這種時候不能看他。
宿玄更加氣了。
怎麼,現在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了?!
一旁的秋成蹊儼然是個神經大的,笑嘻嘻搬了個凳子在桑黛的另一側坐下。
“姐姐,是我呀,一百年前你在四方城救過我,我當時答應過你會娶你的。”
桑黛睜開眼,故意沒看宿玄,擰眉看向左邊的秋成蹊。
他眨巴眨巴眼,滿眼都是期待。
桑黛:“……四方城血妖那一次?”
秋成蹊:“是!!”
他又激動了:“姐姐你想起來我了!!”
桑黛勉強一笑:“有點印象。”
但不多。
宿玄:“你們還真認識??”
茶盞被他捏碎,滾燙的茶水淌了滿手,將冷白的手背燙紅。
秋成蹊懶懶看了一樣,挑眉:“昂,認識啊。”
宿玄冷笑:“你要不愉快去死吧。”
周身的業火頓時加大,秋成蹊剛要防御,便看見身旁安靜坐著的桑黛探出手,放在了那隻暴躁狐狸的頭上。
如玉的手在狐狸的銀發中穿梭,撩起如綢的發絲,宿玄周身的業火頓時便消了下去,兩個毛茸茸的耳朵冒出來,桑黛照單收下,覆住耳朵輕輕揉捏。
“不生氣了好不好,你生氣好兇的。”
宿玄:“……那你不要看他。”
他別別扭扭往桑黛那裡坐了坐,剛好挨著她的肩膀,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秋成蹊。
秋成蹊的心哇哇碎裂:“姐姐,你答應過我要嫁給我的。”
想到什麼,他看向宿玄的眼神頓時兇狠:“你乘人之危?你插足別人感情?你第三者?”
宿玄又惱了:“你脖子上面是長了個花盆嗎?本尊和黛黛認識的時候你才幾歲啊!誰插足的誰心裡沒數?”
秋成蹊抱胸冷嗤:“嗤,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姐姐跟他和離!”
宿玄一巴掌轟塌了面前的桌子,“秋成蹊,你也就活到今天了。”
桑黛趕忙攔住他:“誰再打我就把誰丟出去。”
秋成蹊又安穩坐下。
宿玄氣得又開始冒火,桑黛麻木給他順毛,一邊用眼神示意秋成蹊安靜一些。
他是個聽話的主,立馬端正坐姿,揮手間,碎成一地的桌子被復原。
桑黛已經見識過他的機關術,這整棟樓的東西都是一個個小機關組成的,修個桌子對秋成蹊輕而易舉。
“我想起來了一些,秋公子。”
說完,像是有預知能力一樣,桑黛面無表情將又要炸毛的宿玄按住,冷眼示意他坐下。
小狐狸委屈。
【黛黛……你兇我!】
桑黛扶額。
她捏了捏眉心,有些無奈道:“我來說,你們倆別動也別說話,聽我說好嗎?”
秋成蹊:“好的姐姐。”
他脾氣好,也很乖,加之有意在桑黛面前表現,所以對她的話言聽計從。
宿玄強行壓制自己的怒火,後悔幾十年前那次收了手沒將秋成蹊打死。
桑黛看向一旁的秋成蹊,默默嘆氣。
她與秋成蹊認識都很多年前了,其實根本算不上認識,當時的桑黛才二十多歲,隻是個金丹修士。
四方城位於仙界禪宗地界,出了個元嬰境的邪祟,桑黛帶著劍宗的人去除邪。
四方城有個小門派,修機關術,當時那隻血妖將整個門派屠殺,桑黛追著那隻妖的蹤跡趕到之時,隻剩下遍地橫屍。
而秋成蹊就是在那時候被她遇見的。
血妖在吸食他的血液,隻有十幾歲的少年郎面色蒼白倒地不起,身旁淌了滿地的血,進氣少出氣多,就差一口氣吊著。
桑黛飛身上前,在血妖即將咬斷秋成蹊的血管之時,壓著血妖後退,丟給秋成蹊一瓶療傷的丹藥,帶著血妖到山巔,打了整整三日才斬殺了這隻邪祟。
除完邪祟後她匆匆忙忙往秋家趕,當時以為秋成蹊或許已經死了,畢竟他傷的很重,但心下總抱著些期望,或許他吃了吊命的丹藥呢?
推開秋家的大門,桑黛看見了當時昏迷的秋成蹊。
他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吞下桑黛給的丹藥,靠著那吊命的靈丹生生撐了三天。
血妖橫行過後會帶來大疫,四方城爆發疫病,整座城被封禁,桑黛也出不去,索性住在了秋家。
在秋成蹊昏迷那幾日,桑黛在秋家的後院挖了上百墳塚,將秋家百具屍身安葬,隨後在秋家生活下來。
秋成蹊是在第十天醒來的。
興許是見到了秋家滿家滅門,爹娘皆死在眼前,他自己又險些死在血妖的手下,秋成蹊的話很少,整日縮在房裡不出來。
桑黛那時也是個話少的主,二十來歲在修真界著實年輕,秋成蹊也隻有十幾歲,他們之間幾乎不說話,桑黛隻每日將丹藥放置在秋成蹊房門前,左右他也闢谷了不用吃飯。
直到某一晚,桑黛坐在院子裡打坐,身旁被放了個圓盤。
她睜開眼,少年穿著一身金色常服,道:“這是秋家的離方篆盤,裡面存儲了秋家這些年研究的陣法,送給你了。”
桑黛問:“為何要送我?”
秋成蹊道:“感謝你。”
桑黛看了眼離方篆盤,又將它推了回去:“不用,除邪是我的責任,本職事務無需道謝。”
秋成蹊塞進她的懷中,又道:“你若不要便扔了吧,我不需要這東西。”
桑黛與他對視,雙方對峙之下,她收下了離方篆盤,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彎刃。
“送你個武器,之前歷練時候得來的,你獨自一人需要個防身的。”
少年收下了她的彎刃:“多謝。”
秋成蹊在她身邊坐下,與她一起吹了半晚的夜風。
臨天明前,桑黛站起身,對他說:“秋家的屍身在後山埋葬,人生路還很長,你不過十幾歲便能築基滿境,天賦很高,好好走仙途。”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瞬,又道:“總之,莫要自棄,那柄彎刃送你,或許有一日你可以用它去保護別人。”
桑黛雖然人很冷淡,但心思靈敏,她察覺出來那時的秋成蹊有自戕的念頭,求生的念頭不強烈。
秋成蹊握緊了彎刃,沒有說話。
桑黛又在秋家住了幾天,秋成蹊會在飯點和她一起吃飯了,雖然兩人的話還是很少。
到四方城封城的第十七天,疫病已除,桑黛要回劍宗復命。
臨走前,她回身看了眼秋家門口的少年。
“我走了,希望你仙途坦蕩,日後好好修行。”
其實這十幾天他們都沒怎麼說過話,桑黛對於秋成蹊更像是一種惋惜,並不希望見到一個天賦這般高的少年自棄,她救他,也希望他活著。
一直到她離開很遠,身後的少年似乎說了什麼,聲音很大,當時下了大雨,雨聲淹沒了秋成蹊的話,桑黛沒有聽清。
後來,一百年了,他們也沒有見過面。
一直到現在。
秋成蹊笑嘻嘻:“姐姐,我當時說的是,如果我成為大能就去娶你,所以三十年前我閉關了,一舉突破化神境,是當時數一數二的大能,但是你已經離開了劍宗,我又進不去妖界……”
宿玄不可置信看著桑黛,仿佛她真是什麼負心漢。
桑黛與他對視。
【好好好,你們還有這層關系?黛黛你和秋成蹊一起過了十七天?!】
桑黛:“……”
那她還和他過了一個月呢。
更何況,她和秋成蹊那十七天壓根不常見面,話都沒說幾句。
【呵……那些年見到我就動手打我,跟秋成蹊就能和和平平相處?】
桑黛:“…………”
這壓根不一樣好嗎?
桑黛揉了揉眉頭,道:“我當時並沒有聽見你的話,秋公子,你真的誤會了,我們年紀差太大了,我比你大了十幾歲,當時你對我來說隻是個年幼的弟弟。”
宿玄氣得要冒煙。
秋成蹊真誠道:“姐姐,修真界道侶間相差千歲的都有,我都一百多歲了,隻是十幾歲而已,我不在乎的。”
桑黛:“你那不是喜歡,就是感激。”
“不是的,姐姐你當時將丹藥丟給我時候,我就……我就……我就喜歡你了。”
血妖啃噬他的血肉,吸幹他的血液,昏暗的天幕之下,劍修一身白衣,烏發用木簪高束,眉目清冷,單手拎住那隻在吸血的血妖將它拖開,丟給秋成蹊一瓶丹藥,壓著那隻血妖遠離他。
他以為桑黛不會再管他了,可事實上,從昏迷中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
她盤腿坐在屋內,與他隔了一段距離,察覺他醒來後睜開眼,神情淡漠,問:“醒了?身子可有不適?”
一晃過去這麼多年了,年少情竇初開的時候就遇見了她,這些年他聽著劍宗桑黛的名號,知曉她五十歲元嬰,一百歲化神,數次帶領仙界擊退進攻,為她歡呼,為她欣喜,隻覺得她就該這樣。
勇敢又堅毅。
與此同時,那股自卑感越來越強烈,隻是玄級靈根,沒有家世背景的他如何敢求娶桑黛?
一個天級靈根覺醒者,劍宗大小姐。
“可是姐姐,我現在是化神境修士,春秋樓四界有名實力強大,我可以保護你的。”
秋成蹊很認真,“察覺你來了春秋樓的時候,我便來赴約了。”
桑黛嘆氣,宿玄徹底惱火。
他冷笑出聲,看秋成蹊的眼神恨不得剐了他:“你不知道她是本尊的道侶?那春秋樓隻許有情人進的龜毛規矩不是你定的?”
秋成蹊道:“知道啊,我又不在乎,不就成過一次婚嗎?”
桑黛:“……”
長芒:“……”
青梧:“狗賊狗賊狗賊!”
宿玄:“呵,本尊今天算是開眼了。”
他氣極反笑,一掌又將木桌拍碎。
“拔刀,跟本尊出去打!”
桑黛連忙拉住宿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