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鹿痛很久了。”千螢見狀從中解釋了一句,時斯年靜立在原地,許久後,才開口:“你這次表現得很不錯,想要什麼獎勵?”
“我想要什麼都可以嗎?”時陸睜開眼,直視他。
時斯年同他對視,片刻,從緊抿雙唇間溢出一聲,“嗯。”
“我想要以後任何事情都可以我自己做主。”
時陸話音落地,千螢仿佛感覺空氣都凝固了瞬間,她以為時斯年會發火,偷偷去瞟他臉色,然而男人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怒氣。
他向來都沒有太多表情,此刻也不例外,隻是那雙眼眸裡的情緒更深沉了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斯年頷首淡淡道:“等你成年。”
潛臺詞是,成年後我就不再管你了。
千螢低下頭去,時陸臉上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他盯著時斯年,“說話算數。”
暑假後半程,大概是要把之前錯過的東西都補回來。
時陸沉迷遊戲玩樂,每天除了吃喝睡覺就是玩,和天天苦巴巴補課的千螢形成鮮明對比。
她成績還是在中遊,偶爾超長發揮一次能夠到重本線,大部分時候都不上不下。
時陸已經確定去京大,開始翻遍京市學校,給她挑選合適的分數專業。
“阿千,報師範怎麼樣?京師大很不錯,以後當老師天天和小孩待在一塊。”
“還是學文學?你語文成績最好。”
“或者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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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真琢磨,把手裡志願書翻得哗啦作響,千螢停下筆打斷他,“鹿鹿,我想學醫。”
“?”時陸抬起頭,整個人有點愣住。
這個雄心壯志千螢幾乎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她微微赧然,又補充了句:“不然護士也行。”
“...阿千。”時陸被她遠大的理想震撼了幾秒,馬上低頭翻起來醫科大學分數線,不一會,他面露為難。
“醫學院分數線好像都比較高,同樣的分數可以上更好的學校了。”他撓撓頭,試探問:“阿千,要不你換個志向?”
千螢抿了抿唇,重新握著筆扭回頭,她有點生悶氣,還是堅定回答:“不行。”
“我就要讀醫學。”
可惡鹿鹿,氣死她了。
這幾天班級群都很熱鬧,前陣被時陸拿獎的事情刷屏,導致大家都活躍起來,隔三差五在裡頭討論題目闲聊,千螢偶爾會在消息99+的時候點進去看一眼,大部分人都冒過泡,隻有時陸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
就連他拿金牌消息傳回來,大家都在裡面艾特他發紅包時,他都沒反應,好像是徹底屏蔽掉了,最後還是寧儲和盛揚在群裡刷了不少紅包,才跳過這個話題。
千螢做題手機習慣放在抽屜裡,開了靜音,群消息是免打擾。
等中途休息拿起查看時,才發現不僅傅嬌嬌私聊了她,群裡也有人艾特她。
千螢點進去,裡頭有人發了一條鏈接,標題醒目“著名畫家張奇山私人展將於八月一日在臺城開幕...”
發出這個鏈接的同學也是從小接觸美術,沒敢直接問時陸,於是迂回地同千螢打聽八卦。
“小螢,這不是時陸的師父嗎?他去不去啊?”
千螢沒及時回復這條消息,很快被其他內容蓋下去,群裡大部分不是專業人士,對這個話題並不是特別感興趣,隻有幾個人問了兩句。
千螢重新打開傅嬌嬌對話框,她上面發的也是一樣的鏈接,不過內容豐富多了。
“小螢!!時陸師父的畫展!!!”
“他去不去看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過去了見到他師父會不會有點尷尬,畢竟時陸這也算是半路離開師門......”
“對了,時陸最近在家幹嘛,他現在比賽也比完了,也保送京大了,每天是不是吃了喝喝了睡直接享福了。”
“真是想想都羨慕嗚嗚嗚。”
她連發了三四個大哭的表情,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對方的豔羨,千螢也羨慕,但她更加知道時陸獲得這一切背後的辛苦。
她回復了一個同樣默默流淚的表情。
“不知道,我問問他吧。”想了想,她又補充了句。
“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千螢坐在桌前苦惱,絞盡腦汁想了半天辦法,終於被她想到一個極好的主意。
千螢下樓,時陸果不其然又在打遊戲,她拿出手機狀似瀏覽新聞,突然間好像發現了什麼大消息,驚呼一聲。
“鹿鹿,我們市過兩天有個人要開畫展哎。”
時陸一點也不感興趣,眼睛都沒移過來,專心打著遊戲,敷衍應:“哦。”
“好像還是個特別有名的大畫家。”千螢故意把手機湊近他,點了點上面人名:“叫什麼張奇山...”
時陸動作倏地停住,遊戲畫面暫停,裡面的人物被突然蹿出來的野怪打死,顯示任務失敗。
時陸無暇顧及,視線凝在千螢手機屏幕上,好半天都沒移開。
“鹿鹿?鹿鹿?”千螢試探叫他,幾聲後時陸終於回過神,他面色平靜點開下一局,沒做聲。
千螢再度試探發問:“你去嗎?”
遲遲沒人說話,遊戲音效清晰,又過了很久。
“去吧。”
時陸垂下眼,手指從遊戲手柄上滑落。
“我們偷偷地去。”
當天,千螢才弄懂他偷偷去是什麼意思。
美術館前,兩人全副武裝,鴨舌帽口罩,外套長褲把整個人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在八月豔陽天裡,經過的群眾都不禁多打量他們一眼,仿佛在看什麼奇怪東西。
千螢對著展館外的玻璃牆壁,看著裡頭映出來的兩道身影,嘆氣。
“鹿鹿,你這樣更加引人注目了。”
“我們兩個不像是去看展,倒像是要進去裡面偷畫的。”
▍作者有話說:
鹿:Σ( ° △°|||)
第49章 [VIP]
時陸沉默了半晌, 最後兩人還是進去洗手間,把身上這些奇怪的裝扮都倒騰下來恢復正常後,才正式進去畫展。
時陸帽子還是沒摘, 他戴著鴨舌帽, 身上白T恤, 長褲,最常見普通的裝扮。
來看展的人很多, 進門右邊掛著低調的方形標牌,上面寫著張奇山個人作品展, 後面有排略小的字體,是這次畫展主題:熱愛, 自由。
展廳裡面,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作品,和時陸的風格有些不一樣,這裡的每幅畫筆觸都更為沉穩細膩,很好辨認。
千螢目光從一幅幅畫上面掃過,大多數是景, 偶爾穿插著幾幅人物, 還有一些寫意的作品,畫作旁邊都有簡單文字介紹, 名稱作者以及創作時間。
畫作前不停有人駐足停留,低頭小聲討論點評。時陸也看得很慢,視線幾乎是專注從每幅畫上面看過。
周圍人來人往,他置身其中, 卻像毫無察覺。
千螢又從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熱愛。
兩人逛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看完外面的畫慢慢往裡走, 最內廳人更多了, 這裡是重點展覽區域,幾幅主題畫前面根本擠不進去,唯有靠牆的邊上稍微空出一點位置。
那裡隻框掛著一幅畫,橘色頂燈柔柔照下來,顯得分外靜謐。
畫前站著幾個人在觀摩。
走近之後,才發現那幅畫和四周的都不一樣。
明顯屬於另一個人的筆觸,風格更加肆意,色彩明亮線條狂放,明明隻是一幅安靜的秋景,卻讓他畫出了漫山遍野熱烈的張狂。
“诶?這幅畫是誰的?明顯不是出自張奇山老師之手。”
“還挺好看的,應該也不是普通人。”
“這有作者。”說話那人湊近旁邊作者名看了眼,慢慢念出聲:“時陸。”
“我想起來了,這是張奇山老師的那位關門弟子吧。”
“對對,沒錯,前幾年還辦過畫展,不過他好像很久沒有消息了。”
千螢就站在討論的那幾人後面,他們的話語傳過來分外清晰,她不由抬頭去看時陸,男生被攏在陰影裡,低垂著眼沒什麼表情。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他離開,前頭突然傳來騷動,張奇山本人出現在不遠處,正在和人說話打著招呼,旁邊還有幾家媒體,在舉著相機拍照。
年近六十的老人,穿著中式卦衫,精神矍鑠,除了鬢角兩簇白發,絲毫看不出老態。
他關於這次主題畫簡單介紹了幾句,在人群的簇擁中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時陸猛地後退一步,拉著千螢退到身後的人堆裡,幾乎是把自己藏起來。
張奇山和身邊人說著話,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兩人,他們剛好停留在時陸那幅畫前,有人提問這幅畫的出處,他出聲介紹。
“這是我學生時陸的作品,今天之所以把這幅畫一起展出,是想留作紀念。”他目光駐留在畫上,面帶懷念。
“他是我最優秀的學生。”
.........
兩人走出場館。
千螢突然有點後悔讓時陸過來了。
自從出門之後,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隻顧著低頭走路,好像屏蔽掉了外界的聲音。
甚至沒有發現千螢已經落下老遠了。
直到走到公交站前,要準備坐車時,時陸才發現身旁空蕩蕩,他左右環顧一圈,臉色驚恐,以為自己把千螢弄丟了。
“阿千。”
“阿千!”
時陸連忙叫著她,慌亂中等待應答時,右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千螢探頭出現在他身側。
“我去買水了。”她晃了晃手裡兩瓶冰水,把其中一瓶貼在他額頭,一陣冰涼襲來。
“舒服嗎?”
“我差點以為你不見了。”時陸拿下她的手,重重松了口氣。
“剛剛渴了。”
公交車還沒到,兩人站在站臺等候,豔陽晴空,日光熾烈。
路邊沒有多少行人,整個站臺之上隻有他們。
輕風襲來,卷起千螢衣角,她握著手裡冰水,指尖一片沁涼。
“鹿鹿,你為什麼不畫畫了?”
午後三四點的陽光,發白刺眼,天空又藍得濃烈,像是打翻的水彩顏料。
白色衣角變成了雲朵。千螢望著他,飽滿額頭上有淺淺的細碎毛發,底下是清澈的雙眸。
扎高的發尾被風吹散。
少女肩膀清瘦。
時陸低下頭,很輕的一聲,幾乎淡在風中。
“畫不出來。”
時陸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正式動過畫筆了。
自從那次畫展之後。
當年他的個人展開得無比成功,那天來了很多觀展人和媒體,所有一切都在稱贊著他的作品,他再度被冠以了“天才少年”的名號。
他被老師張奇山帶著在畫展上介紹自己的作品,面對無數贊譽,時陸內心很平淡,他知道自己的能力隻是被年齡賦予了光環,優秀,卻也沒有優秀到如此盛譽的地步。
不過他依然是喜悅的,就算沒有了鋼琴又怎麼樣,他依然有自己熱愛的事情。
氣氛被推向高潮,是畫展上一位港籍華人以五百萬的高價拍下他這次的一幅作品,那幅畫作掛在展廳一角,隻是其中很不顯眼的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