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人都說太子瘋了,養了我這個莊稼漢做男寵。
我不會唱曲,不會撒嬌,隻會蠻幹,太子總是不滿意。
某日太子在外帶回了一個孩子。
我知道我的男寵生涯到頭了,收拾收拾隻好回村裡種莊稼。
莊稼收成不錯,隔壁王麻子想把姑娘嫁給我。
太子千裡迢迢找上門來,紅著眼質問我:
「你又要把我扔掉嗎?連我們的孩子也留不住你?」
1
王麻子領著一頭豬就來我家了,說這是他姑娘的嫁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踮了踮腳去摸我的頭頂。
「夠壯實,開荒一定很快。身量也高,和我家姑娘能生十個八個的高個男娃娃。」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跟看一頭豬沒什麼區別。
我見過王麻子家的姑娘。
高高瘦瘦的,就像一根迎風不倒的蘆葦,天天拿著石頭在泥地上學寫字。
昨兒夜裡,王姑娘趁著王麻子不注意,悄悄叩了叩我的房門。
我拉開了一條縫,她就鑽進來往我身上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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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人你要了我吧。我爹隻想賣了我,賣不出便打我。」
我怕把她給推壞了,坦白和她說:「我心裡有人了,那人還是個男的。」
王姑娘松開了我,頓時就哭了。
我慌忙從兜裡拿了幾兩銀子給她。
「我明白姑娘也不想嫁我,明日我會答應你爹。」
「拜堂那天我找人扮一下你,你趕緊離了這村子吧。」
想起王姑娘哭著喊「大恩人」的模樣,我答應了王麻子。
王麻子笑得像一朵菊花,拉著我去村口的集市上採買新婚物品,順便狠狠敲詐我一番。
「女婿這匹布料不錯,可以給娃娃做衣服。」
「女婿買幾籠小雞崽唄,養了下蛋給娃娃吃。」
我跟著他把錢付了,好演個全套,讓王姑娘跑。
他嗓門大得很,一聲又一聲「女婿」,喊得全村人都知道了,一個兩個湊過來說要來喝喜酒。
「女婿,這幾對紅蠟燭正好放你新房裡吧。」
我無奈地笑了笑,正打算接過王麻子遞來的好幾根紅蠟燭,卻被一隻檀香扇擋了動作。
那人握著檀香扇的手腕像一隻剛剝出來的蔥根。
他抓著扇骨的食指指節上,還墜著一顆紅痣。
這顆紅痣我不會忘。
在東宮的每個夜晚,正是那顆紅痣引著我的手去冒犯太子。
我當即拉著王麻子就走,太子快我一步,扯住了我的衣袖。
他冷著一張臉,聲音裡好像在下刀子:
「哥你要結婚了,怎麼不告知孤一聲?」
2
王麻子聽著太子喊我哥,才不管他自稱「孤」不「孤」的。
他以為太子是我的富商弟弟,硬是要和他攀關系。
太子隻對我冷冷的,對別人是一隻笑面虎。
他哄著王麻子說要高價收了他家今年的餘糧。
王麻子笑著把屋裡最好的茶水端了出來。
「要不是我隻有這一個姑娘,否則也想和阿弟結個親家。」
太子笑吟吟地說真是可惜,卻在桌子底下用他的錦靴踩我的腳。
他總是這樣,心情一差,便要用他的靴子碾我。
力道不重,像是在逗弄一隻野狗。
我忍了又忍,跟王麻子說有剛曬的谷子要收,把太子拉起來走了。
剛把房門掩上,太子就拽著我的衣領讓我彎下腰來,狠狠地咬了我的脖子一口。
我皺了皺眉,勸太子:
「殿下,這裡窮山惡水多刁民,裝不下大貴人,還是快些走吧。」
太子完全不聽我的話,雙手攀附在我的肩上,聲音糯糯的:
「東宮睡得不舒服嗎?還是你想睡那張龍椅?」
「你等等孤,孤很快就可以登基了。」
東宮的床榻偏軟,總是鋪著一層厚厚的錦緞,睡得總覺得沒了骨頭。
若沒鋪錦緞,太子的膝蓋就會被磨蹭得青紫,第二日便要踹我。
我直說:「確實不太舒服,龍椅也隻能一人坐。」
太子的臉色瞬間變差,松開了摟著我脖子的手,怒氣衝衝地踢翻了我剛打的木凳子。
「孤隻是恰巧路過這個小山村歇腳而已,你不要……咳咳……自作多情……」
他身有咳疾,往往冬日或者情緒激動便會咳得滿臉通紅。
他又一向執拗,每次咳嗽都忍著,不想被我知曉。
說不出話來,他隻能捂著嘴面紅耳赤地,含恨地瞪著我。
我嘆了一口氣,從廚房裡拿出一罐做好的香橼糖。
再裹上一層琥珀色的蜂蜜,掰開了太子的手,喂進了他的口中。
他頓時啞了火。
太子嗜甜不愛苦藥,偏愛可以止咳的香橼糖,在東宮時我常給他做。
每每此時,太子就會拉拉我的衣袖,撲進我的懷裡。
「哥,你最好了。」
3
太子心裡有人,我一直都知道。
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在糖水鋪裡跟著義父賣糖水。
天氣炎熱,我幫著義父扛了好幾塊冰,把它們碾進混著烏梅的糖水中。
太子那時就穿著個月白色的長袍,腰上系著一條藕粉色的宮绦,好似一個仙人。
我把糖水端給他的時候,他跟我道謝,遞給了我幾個銅板。
我盯著他捏著銅板的手指發愣。
他指節上的紅痣像顆朱砂,讓我有些口幹舌燥。
他見我愣神,才認真看了我的臉,瞬間神色大變,把糖水潑到了我的身上。
「負心漢,你如今是過得好了?」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我從未涉及過情愛,談何負心?
甚至在夢裡也不敢肖想此等妙人。
義父見出了事,立刻過來打圓場,說我生性木訥,自小長在山村,怎可能見過貴人。
太子將信將疑,日日都光臨義父的糖水鋪,說是要賠禮道歉,多買幾碗糖水。
我來來往往地扛冰,總會出一身汗。
不好意思靠近這樣的貴人,我隻好坐在小巷裡扇蒲扇,扇涼了才敢過去看他一眼。
太子卻不在意,他每天都撐著一柄傘為我遮陽,彎下腰用他的帕子給我擦汗。
他說:「哥,我看你好辛苦,要不要和我去京城。」
他的帕子有一股誘人的香橼香,臉又長得像話本裡的狐狸美人。
我鬼使神差地點頭了。
甚至沒問去京城我要做些什麼活計,他是什麼人物。
辭別了義父,我扛著幾件農具和太子一起去了京城。
到了東宮,農具沒有用武之地。
我每日隻需養些花草,給太子的馬喂草,伺候太子沐浴。
太子沐浴很是講究,洗臉要用化玉膏,洗發要用木槿葉,洗澡要用蘭湯。
他總會在湯池裡睡著,往往這時我需要在眼睛上蒙著一層黑布,把他抱回他的寢宮裡。
記得有次月圓,他喝了很多酒,直接醉倒在湯池裡。
我把他抱起來,他的腳總是到處亂踢,一直在說夢話。
「哥,我好想你啊。為什麼眼睛蒙著布,是不想看到我嗎?」
「你認我做個義弟是給外人看的,你忘了每夜是怎麼對我的嗎?」
我裝作什麼也沒聽見,把太子放在床上。
彎腰給他蓋好衾被的時候,他就扯下了我眼前的黑布。
青白色的月光落在他瓷白色的臉上,落在他如綢緞般散開的黑發上,使得他好似一隻蛇妖。
他挑眉笑了,雙手摟住我的脖頸。
「我錯了,哥。我不應該喝那麼多酒,今晚你可以對我很壞很壞,我不會怪你。」
我隻覺得好像被這蛇妖動搖了心志,神魂魄亂地被他拉到了床榻上。
至此出了錯。
之後太子沐浴之時,總是把我拉入湯池之中,放縱至天明。
4
我在做給太子的粥裡偷偷下了一點迷藥,通知了他的暗衛,讓他們帶他走。
無論是替身也好,男寵也罷。
我從來不覺得太子虧欠了我,他雖然偶爾陰晴不定,但待我是極好的。
穿不完的新衣,屋裡燒不完的炭,以及一個個帶著香橼糖味的吻。
太子不需要為一時玩樂之心,在我身上耗費光陰。
想到這我已穿好了裁好的婚服。
再騎上一匹馬,僱了幾個人抬著花轎去迎王姑娘的親。
迎的不是王姑娘,而是串通好的劉大牛。
可惜了我的義父已早早地仙逝,看不到我成婚,即使是假的也是好的。
村子不大,花轎很快到了王麻子那屋,王麻子哭得跟牛叫差不多。
我給他塞了一大袋的銀子,他才不哭了,叫了「王姑娘」出來。
「王姑娘」一出來就蹿上了花轎,演得有些不好,還好王麻子見錢眼開沒在意。
我把喜轎迎到我院子裡,兩人牽著一段紅綢拜了天地,夫妻對拜,拜了我義父的牌位,沒拜王麻子。
王麻子酒鬼一個,早和賓客們喝酒去了,就留下一個喜婆看著我們完婚。
喜婆囑咐我:「現在天色已晚,王老爺吩咐好了,他替新郎官喝。你們早點生個大胖小子才好。」
恰好我也不想應付,應了聲「好」,拉著那段紅綢牽著「王姑娘」進了洞房。
和他一起坐上了那張鋪著鴛鴦被的喜床後,撒糖人就往床帳裡拋撒錢幣和喜果。
他們說了許多祝詞,我唯一聽進去的就是「早生貴子」。
我說:「說得好,有賞。你們快些走吧,我要和王姑娘早生貴子了。」
我裝作想和王姑娘親熱的模樣,把他們都趕走了。
趕走他們後,我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桌上的酒來喝。
雖是假結婚,但儀式都是真的,忙了一整天了,比耕地累多了。
我對著劉大牛說:「你也來喝,解解渴。」
劉大牛沒有說話,屋裡一陣怪異的沉默。
難道是蓋頭把他悶暈過去了?
我趕忙拿了杆秤挑開了他的蓋頭。
紅蓋頭滑落在地上,坐在床榻上的哪有什麼大牛。
隻有一臉怒容的太子。
他戴著華貴的鳳冠,額頭上畫了一個鳳凰花鈿,塗上了紅豔的口脂,美得不可方物。
我後退了幾步,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
太子的臉色鐵青,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要如何與她早生貴子,說與我聽。」
5
太子一向偏執,隻要是他打上烙印的東西,都不容許別人覬覦半分。
他聲寒如冰:「阿斂,你的腿根上還有孤親手刺上的刺青。」
「你讓姑娘見了該怎麼想?」
太子見我木訥寡言,曾賜我「斂」字為名。
卻又在床笫之間為我刺上了「饕餮」刺青。
他刺完後,笑意吟吟地抬頭看我。
「孤可以縱容阿斂變為一隻暴食的饕餮。」
常言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
但我身上的刺青又不止這一處,在左腰那還有一隻騰空的飛鷹。
義父說是我少時高熱,找巫族給我刺了青才好了起來。
因此我不覺得太子給我刺青是一件屈辱之事。
甚至刺青之後,太子會更加動情地盯著那隻饕餮。
他說:「阿斂的那隻饕餮太生猛了,仿佛要吃了孤呢。」
不能再想了。
太子穿著霞帔坐在新房裡,紅燭光照在他的臉上,實在是讓人夢往神遊。
我倒了杯酒,走到床榻邊跪下,恭敬地低下頭,將酒杯獻給太子。
視野之中隻能看到太子穿著的一雙繡鞋。
他的腳踝踩在繡鞋裡被赤色襯得像玉一般瑩潤。
我收斂心神:「是阿斂的錯,此次隻是一場戲,好讓王姑娘脫離苦海。」
「殿下每月都派御醫為義父診治,此等大恩無以為報,阿斂一生都屬於殿下。」
太子輕呵一聲:「你一生都屬於孤,那麼為什麼離開?」
「孤的呆阿斂也學會花言巧語了?」
那是因為……
被太子縱容的、日夜滋長的一顆饕餮之心快要把我吞噬了。
太子於我如仙露明珠,我本可以虔誠地在階下供奉。
可他允我得到了仙人,食髓知味、銷魂奪魄。
我快忘記了我是借著另一人的模樣得到了太子……
甚至想罔顧自己的身份,去強求一塊太子的心中之地。
是那個太子帶回來的孩童,他的眼神太澄澈,似乎看透了我卑劣的內心。
我將脊背壓得更低了一些。
「因為東宮之中的流言已沸沸揚揚,若殿下要臣赴死……」
「抬頭。」
我下意識地遵從他的命令。
便見太子接過酒杯,飲了一口酒,拽住了我的衣領,傾身吻了上來。
熟悉的唇瓣貼近之時,呼吸之間是清甜的梨花酒香。
太子教過我很多次,若是親吻就要咬他,最好能將他吞吃入腹一般。
我潛移默化地咬了上去,順勢將太子推倒在了床榻之上。
酒杯和喜果落了一地。
一吻結束,太子悶笑了一聲。
「哥還是在床榻之上更為誠實。」
太子的調侃恍如一聲重擊砸醒了我,不能再沉溺於此了。
我為太子掖好被角:「此榻偏硬,殿下還是一人睡更為舒暢。」
我將櫃子裡的香橼糖放到了桌上,退到了屏風後的隔間。
一堆物品被推翻倒地的聲音驟然響起。
太子高傲,見我三番五次不識好歹,定要殺了我。
即便現在不殺,待他登基,帝王絕情,也會趕盡殺絕。
6
第二日我是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驚醒的。
我醒來發現骨肉沒有分離,皮膚也沒有燒焦,太子還未殺我。
隻有滾滾黑煙從廚房的方向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