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開我的躺屍板兒,底下還有一層價值連城的寶物。
爹娘從小把我金尊玉貴地養大,可不是來人間受苦的,於是我連夜提著鐵鏟,帶著小桃上山拋墳。
21 世紀,人人平等,等我一夜暴富,還怕顧憑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是夜,月黑風高,程子林被我們脅迫,站在外面望風。
我和小桃一人一鏟子,樂此不疲。
「小桃啊,你怎麼活到現在的?」我拄著鏟子擦擦汗。
小桃埋頭苦幹,
「小桃以為娘娘死了,也跟著把藥喝了,不過喝得少,十年前被程子林從墳裡挖出來的。」
她一臉幸福地回頭看著程子林,「還好我家親愛的不離不棄,知道真相也不害怕。」
「那皇上呢?」
小桃停下鏟子,一臉認真:
「娘娘,小桃都試探過了,顧老師隻是長了皇上的臉。再說了,就算他是,他們顧家早沒了,跟亡國君主沒什麼兩樣。」
小桃這話深得我心,我歇夠了,準備繼續。
突然程子林急匆匆喊:「快跑!警察來了!」
小桃猛得夾住我,「娘娘快跑!」
「什麼?」我被他倆一左一右架著,一臉蒙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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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來了!」
「本宮沒做壞事!」我李霂為人,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
「盜墓是要蹲大獄的呀!」
「豈有此理,本宮刨自己的墓,有何不可唔——」
小桃捂住我的嘴,無情地拖下了山。
第二天,我上新聞了。
看著我的財富被他們從地裡撅出來,挪到一個叫博物館的房子裡,我痛心疾首。
「貴妃墓」瞬間成了大街小巷熱議的話題。
電視上有個女人語調清晰有力:
「據悉,該處古墓墓主是一位古代皇妃,屍體下落不明。經過考古隊勘察,古墓存在近期偷盜痕跡,皇妃屍身或被不法分子盜走,政府已成立聯合專案調查組,全力追查,希望有市民提供相關線索,撥打熱線……」
小桃坐立難安,「完了,萬一被查出來,娘娘您會被帶走研究的,短期內您還是別出門了,避避風頭。」
誰能想到,我刨自己的墳還能刨出錯來。
5
這天中午,我的手機嗡嗡響了。
顧憑兩個字閃著五顏六色的光,還有個女人躲在手機裡報電話號。
聽小桃說,顧憑是個有錢人,我李霂能屈能伸,最喜歡跟有錢人做朋友。
在小桃的幫助下,我接起電話,提高音量,「喂——能聽見嗎?」
這麼遠的距離,能互相說話,吹牛吧?
「李小姐,我電話信號很好,不用扯著嗓子喊。」
顧憑的聲音清晰無暇地穿進我的耳朵,帶著一絲無語。
「哦。」
當年在宮裡,狗皇帝就這樣管著我,連笑得大聲一點都會擾了他的清淨。
我已經不指望頂著這張臉的顧憑,對我有多好的語氣了。
「這裡有個角色,要不要來試鏡?」顧憑提出了他的訴求。
「什麼?」
「貴妃。」
我撲哧笑出聲,笑話,讓我李霂演貴妃,這不讓雞蛋演雞蛋嗎?
這還用演?
小桃在一旁笑嘻嘻地問:「顧老師,皇上是您演嗎?」
「對。半天時間,考慮好給我答復。」
電話掛得絲毫不拖泥帶水。
我舉著手機,跟小桃對視一眼,「賺錢嗎?」
小桃悄咪咪湊過來,笑得像小狐狸,
「不光賺錢,拍戲在外省,正好可以避避風頭,而且劇本裡,貴妃可是狠狠捅了皇上一刀。您要不趁著這次機會,過一把癮?」
我聽著聽著,嘴角就揚起來了。
翻身做主好得很,我老早就想捅顧憑一刀了。
「說來挺奇怪的,顧老師對跟他搭戲的演員要求特嚴格,娘娘您沒有任何經歷,他是怎麼看中您的?」
說不定顧憑他就喜歡我這樣的。
他隻是不承認罷了。
但我總隱隱覺得,這個顧憑,跟狗皇帝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說不上來為什麼,這大概就是,宮鬥失敗選手的第六感?
小桃拍拍手,「不過也好,這種時候把咱們叫去外省,免得被調查組注意到,幫大忙了。」
6
拍攝地點定在浙江橫店。
我們包了兩輛車,顧憑一輛,其他人一輛。
7 月的天,剛下車,熱浪撲面。
我眯眼扇了扇熱氣,開始喜歡這個叫「汽車」的東西了。
顧憑一下車,劇組工作人員便一擁而上,撐傘的撐傘,打扇的打扇,他自己人就往那一杵,低頭看劇本。
人群中,他白得發光,手腕處凸起的青筋延伸進袖口,上面系著一串珠圓玉潤的紅豆。
紅豔豔的,打眼一看便覺得年代久遠。
哪個相好送的?
盤包漿了吧?
為了等捅他那場戲,我特意去問了導演。
被告知,那場是殺青戲,要等幾個月之後。
在殺青之前,我和顧憑的戲包括但不限於:風花雪月、洞房花燭、生兒育女、反目成仇!
我因拍戲產生的抵觸情緒,在看到小桃手機上貸款催繳短信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沒了陪葬品,我現在就是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要努力賺錢才有飯吃。
很快,第一場戲開拍。
化妝間裡,我拿到計劃表,表示震驚和不解,「計劃怎麼調了?」
簡體字我學了三成,勉強認出「吻戲」倆字,心裡直打突。
該不會是那場御花園的吻戲吧?
我一個貴妃,公然色誘皇上,成何體統!
「李姐,顧老師特意安排的,您趕緊熟悉一下劇本,馬上就開始了。」
送表的小哥急匆匆趕去下一場,丟下我一個人風中凌亂。
小桃的夫君正在隔壁拍另一場戲,我剛把她撵走去助威。
顧憑到底抽了哪門子瘋,要跟我演親熱戲?
然而我還是像現實低頭了。
貴妃也是人,貴妃也要吃飯。
7
到現場的時候,偌大的御花園被清場了。
顧憑正站在鏡頭前,著一身玄色錦衣,金絲玉冠將墨發高高束起。
舉手投足間,都跟狗皇帝一模一樣,一樣的矜貴俊美,風華絕代。
天氣炎熱,他舉著電風扇,寬大的袖擺垂落下來,露出手腕上的紅豆手串。
幾串珠子之間,在極不起眼的地方,穿上了幾塊綠瑩瑩的玉。
如今配著他那身衣裳,我莫名覺得紅豆手串有些眼熟。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小桃的抽屜裡,也有一串類似的!
畢竟這種排列方式不太常見。
難道小桃和顧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不能吧……
小桃忠心耿耿,從不會害我,但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很難消散。
「小李,快,站到顧老師身邊去。待會要把媚態和羞澀表現出來。」
導演在喊我。
思緒被驟然打斷,我壓下奇怪的想法,打算改天再問小桃。
收回注意力,我屏氣凝神盯著顧憑。
勾引人嘛,我會,必須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免得顧憑罵我。
導演回到攝像機前,舉起手:「各部門準備——開始!」
我秉著不能認輸的信念,昂起頭。
原本熾熱的橫店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風,吹起我鬢間的海棠花。
金步搖敲動了耳鐺,玲玲作響。
一瞬間,我仿佛重回當年和顧憑感情最好的時候。
加上這張一模一樣的臉,不由自主地入了戲,含羞帶怯,欲語還休地說出臺詞:「四郎……」
繼而越發大膽地用手指輕輕勾住他的衣帶,一拉,輕羅小扇送去半縷香風。
顧憑的神情突然僵住了,站著一動不動。
「皇上,臣妾心口痛,您給瞧瞧嘛……」
「卡卡卡!」導演的聲音突兀地響徹院內。
糟糕,剛才沉迷於顧憑的美色,沒剎住……
畢竟以前我和顧憑調情,都是這種調調,顧憑雖穩坐釣魚臺,繼續批他的折子,但也沒喊人把我扔出去。
頂多就是「嘖」一聲,嫌棄地盯著我瞧,暗示我過頭了,收斂點。
我飛快地撒開手,如泄氣的皮球,悶悶跟導演道歉:「對不起,我克制一點。」
導演擺擺手,花紋褲迎風飄蕩,
「不!小李,你發揮的非常好,準確表現出貴妃『妖豔賤貨』的特點。」
「……」
合著我這個行為……
在別人眼裡,是——妖豔賤貨。
我尷尬地點點頭。
導演轉頭跟顧憑賠笑,「顧老師,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連臺詞都忘說了。」
哦?
我臉上的表情漸漸由絕望,轉為興奮,笑嘻嘻地扭頭,看著顧憑,裂開了嘴。
從無敗績的顧憑,栽到我一個新人手上了?
你不行啊。
顧憑忽略掉我的嘲笑,清清嗓子,冷靜自然:「抱歉導演,感冒了,卡痰。」
不等我嫌棄,導演突然喊:「開始!」
極致的壓迫感襲來,我意識到危險,拔腿想逃。
顧憑眼疾手快地勾住我,捉回去。
一隻玉手緩緩滑過我的發絲,落在下颌。
顧憑語氣清冷:「若下次再這般不知羞恥,朕會好好罰你。」
我倏然對上他的眼睛,看清他為君者孤高面具之下暗藏的戲弄。
仿佛我真的討了他的歡心,他興致來,便生了逗弄心思。
我又倏然回憶起千年前的往事。
那日御書房的龍涎香已盡,我闲得無聊,拉長調子勾搭顧憑。
顧憑撂下筆,捏捏鼻梁,一把將我抱坐腿上,聲音低啞:
「若下次再這般不知羞恥,朕會好好罰你。」
一樣的對話,帶著引人心底發痒的調笑之意,隔著千年再次聽到,依然叫我思緒亂成一團。
眼底的情誼不似作假,顧憑他,真的不是那個人嗎?
在我呆愣的眼神中,顧憑越靠越近,最後將我推在樹下,輕輕吻住。
再來一千次,面對顧憑這個人,我都做不到無動於衷。
他太誘人了,動輒一個眼神就能將我迷得神魂顛倒。
哪怕知道這是演戲,我還是鬼使神差地有了回應。
顧憑的手一緊,鉗住我的腰,加重力道撬開牙關!
熾熱滾燙的鼻息噴在臉頰,我顫抖著扣弄背後的樹皮,閉上眼睛,逐漸被他帶入忘我又深情的吻中。
遠處導演壓低聲音喊:「顧老師!別親了!別親了!該說臺詞了!」
顧憑的動作一僵,倏然放開我的唇齒,眼底閃過懊惱之色。
很快壓住眼底濃鬱的暗沉,低聲說:「卿卿,我心悅你。」
跨越千年的兩句話重合,帶著直擊靈魂的重量。
風停了,我愣在那兒。
一個瘋狂的念頭突然跳出來。
顧憑的長生爐又不隻一顆丹藥。
我憑什麼斷定,他沒有吃過呢?
他是坐在高位的帝王,從群狼環伺中活下來的人。
論演技,沒人比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