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是一名暗衛,專職殺人。
我殺過很多人,但隻救過一個姑娘。
現在,我專職殺豬。
十八文一斤,童叟無欺。
1
我是一個暗衛。
沒錯,就是傳說中那種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不見血逼格賊高的暗衛。
當初老大把我帶進暗衛組織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但他沒告訴我做暗衛雖然看上去很牛逼,但伙食很差,工資很低。
早飯啃一個饅頭,中午啃兩個饅頭,晚飯再啃兩個饅頭。
啃得我臉色都快變成饅頭色了。
我十二歲進組織,現今二十四歲,剛好十二年。
今天我蹲在房梁上啃饅頭的時候,老大來了,看著我欲言又止。
最後委婉地表示最近組織效益不好,要實行減員加薪,鑑於我平時表現一般,所以決定放我回家。
大概意思就是我被下崗了。
我嘴裡塞著半個饅頭瞪著老大看了半晌,突然悲憤起來,我混個國企職工多麼不容易,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讓我下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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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的眼神過於悲憤,老大於心不忍,又改口表示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去暗殺首輔大臣沈舟,成功了就可以給我一個留下的名額。
我感激涕零。
當夜我蹲在房頂上,暗罵一句,我感激你大爺。
這一批下崗裁員,暗衛組織不止我一個被裁,單這附近,我就看見了不下十個同僚。
我們各自面面相覷,合著這最後一個名額還競爭如此激烈。
面面相覷之後,我們各自若無其事地挪開目光,看向今夜的目標——首輔大臣沈舟的府邸。
看清下面的一列人後又忍不住嘬牙花子。
錦衣衛北鎮撫司的頭頭帶著手下雄赳赳氣昂昂地守在巷口。
清一色的金絲紅邊弋撒,亮閃閃的繡春刀。
同樣是給皇帝幹活的,錦衣衛個個打扮得像大爺,一眼瞧著就是威風凜凜很有錢。
暗衛組織卻像是從丐幫裡出來的,窮得底兒掉,連件像樣的裝備都沒有。
看看手裡這對用了十二年都沒換過的短劍,寒酸得令人自卑。
錦衣衛大爺當然不是來殺人的。皇帝不想幹的髒活丟給錦衣衛,錦衣衛不想幹的髒活丟給暗衛老大,老大不想幹的髒活丟給我們。
唉,底層暗衛沒人權。
殺人是我們的事,錦衣衛大爺們隻需要堵在巷口,等著清理現場就行。
風吹過的時候,我握緊短劍,輕巧地跳下屋頂,與此同時,其餘幾人同時動了。
這次暗殺關乎我的飯碗,雖然饅頭也不好吃,但有的吃總比沒的吃好。
其他幾人大約都是這麼想的。
老大說要帶沈舟的腦袋去見他,於是乎十幾個暗衛一擁而上,專注地盯著那顆能保飯碗的腦袋,誰搶著了算誰的。
我衝在最前面,率先割下了那顆頭,雖然這對短劍是舊了點,但勝在鋒利好用。
名額隻有一個,但競爭的同僚有十幾個,一頓敵我不分你來我往地哄搶,我跳出包圍圈的時候,手裡的一顆頭顱變成了半顆。
好家伙,還能這樣玩。
我眼睜睜地看著同僚們各自揮舞兵器,砍大腿的,割手臂的,呼啦呼啦,將沈舟的屍體瓜分殆盡。
有的交差總比沒的好。
我伸著脖子找了一圈,找到了拎著沈舟另外半顆腦袋的人。
是十九。
暗衛沒有名字,用數字代替,我叫十一。
十一是我的編號,也是我的名字。
十九是個姑娘,擅使一把長苗刀,長得好看,殺人的時候也好看。
我殺人喜歡隱匿,出其不意一刀斃命,她喜歡明著來,一把苗刀揮舞起來如追星趕月,漂亮極了。
我盯著她手裡的半拉腦袋的時候,她也盯著我手裡的半拉腦袋。
說實話這腦漿子混著血夾著骨碴的半拉腦袋實在是引人不適。
盯了半晌,我們默契地收回目光。
我們誰也沒有把握把對方拿下。
2
老大看著桌上的兩半腦袋已經很久了。
最後嘆了一口氣,以一種便秘一樣的表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旁邊的十九,最終憋出一句你倆都留下吧。
萬幸,飯碗保住了。
至於廳內拎著各種肢體以及身體器官的同僚,老大又是一聲長嘆,嘆得苦大仇深。
剩下的同僚還是下崗了,據說還得了一筆不菲的遣散費,至於那些胳臂腿是扔路邊還是拿回家燻臘肉,我就不知道了。
說實話得知那筆遣散費足有二十兩銀子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動搖的。我一個月才二錢銀子,順便包三頓饅頭,睡覺哪兒都能睡,樹上梁上哪兒有地方在哪兒睡。
二十兩銀子足夠我攢上好幾年,還是一個銅板都不能花的那種。
最後我隻能咬牙安慰自己,沒事沒事,一頓飽和頓頓飽還是有區別的。
成功保住飯碗後我開始勤勤懇懇地幹活,唯恐下一次下崗名單裡還有我。
同樣勤勤懇懇的還有十九。
由於我倆本來隻能留一個,結果我倆都留下來了,於是本來分配的是一個人的工作範圍,現在不得不兩個人一塊管。
暗衛的工作就是殺人,有點技術含量的都是錦衣衛的事兒,我們的工作就是幹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地方就那麼大,本來一個人的指標是容易完成的,但再加上一個人,這個指標就高出好多。
我每天都在為上交的人頭數不夠而發愁。
當我在考慮要不要跨區搶人頭的時候,十九已經從隔壁十五的地盤上搶了兩顆人頭回來。
這姑娘簡直太虎了。
十五當著老大的面對我倆破口大罵。
十九鏘的一聲拔出苗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十五,一副準備上前幹架的架勢。
我連忙把十九扯過來,倒不是我多關心她,隻是老大說了,兩個暗衛管一個片區的是頭一回,因為我進組織早,所以片區以我為主,十九為輔。
意思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最後算賬都得算我頭上。
受罰被鞭打都是小事,主要是他還要扣我的工錢。
就我每月二錢銀子的微薄工錢,再扣我就要去當褲子了。
為了保住我那點可憐的工錢,我必須拉住十九,組織內除卻特殊晉級期間,嚴禁內鬥,違者鞭三百,扣錢。
暗衛都很窮,老大也窮,於是他總是想方設法地扣手下的工錢。
我好不容易好說歹說把十五哄回去了,承諾會把那兩顆人頭還給他。
沒辦法,老大不讓內部打架,再不爽也得忍著,等晉級考試的時候一次性收拾。
對於這個結果老大很滿意。
回去以後,我準備把兩顆人頭的信息交過去,十九站在我面前死拽著那份信息不撒手。
我瞪她。
她睜著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瞳孔又黑又沉,白皙的臉上還留著一抹沒擦幹淨的血,幹涸成褐色。
我有點不耐煩了,她忽然開口了,聲音啞得像風箱,難聽得刺耳。
「我的。」
「啊?」我驚到了,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畢竟我在組織這麼長時間,從認識她開始,從來沒聽她開過口。
「是,我的。」她應該是太長時間沒說話,沙啞又帶著一股破嗓的撕裂聲。
我驚訝於十九原來會說話這個事實,她又很認真地重復了一遍,表示這兩顆頭是她砍的,不能還給十五。
鑑於十九搶人頭的手法太爛,於是我打算親自帶她搶一波。
關於搶人頭這件事,其實我還是很有經驗的,像十九這種直接殺到別人的地盤上砍人是非常魯莽的行為,手法過於粗糙。
真正的搶人頭應該是將目標人物從對方工作區裡引走,然後逼進自己的工作區裡,然後再砍,這樣一來名正言順,就算對方發現了也隻能吃個啞巴虧。
雖然我們是暗衛,但殺人也是要講究策略的。
順利地從十五的地盤上搶了兩顆頭,十九一臉恍然大悟,我一臉老懷安慰。
好了,我的工錢保住了,不用當褲子了。
3
自從十九學會搶人頭大法之後,我的日子就舒坦多了。
雖然十五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兇狠,不過沒關系,我又不怕他,說句張狂的話,整個暗衛組織單論殺人技我穩居前三。
我或許打不贏你,但我一定能殺了你。
我不怕十五報復,我隻怕老大扣工錢。
暗衛嘛,都是從廝殺場裡養出來的,一百個孩子,十人一組,隻能活一個,剩下的十人關入籠子,唯一活著的那個就是一名合格的暗衛。
這就是為什麼錦衣衛風光無限,暗衛隻能在陰溝裡做見不得光的老鼠。
因為我們本身就是一群低賤如老鼠的人。
慶熙三年,青州大疫。青州境內,四郡十二城,自冬大疫,至於此夏,多絕戶者,人與馬牛死者十有六七。
為阻疫散,青州水陸阻斷,城內多慘寰,號哭如鬼。
數月,疫去,死者數萬計,四郡去其二,屍骨滿道,形如鬼域。
我被老大帶回組織那年,十二歲,同批進入組織的還有很多年紀差不多的小孩,而我們都有一個共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