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還真是。
但那好像是很久之前了。
中間我們不再那麼親近的時間，真要細究起來。
好像就是從我告訴陸晟我有喜歡的人那天開始的。
他那時恰好在拍戲，也像今天一樣。
一個在工作人員面前永遠認真敬業的人，正在嘰裡咕嚕跟我說自己最近多累多可憐時，突然被我打斷。
「陸晟，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陸晟愣了一下：「是……是嗎？」
他聲音緊張，卻還是追問，「誰啊？」
「我同學，叫唐凜。」
「這樣……」他像泄了氣的皮球。
那之後陸晟似有若無的疏離，都被我解讀為他太忙了。
可到現在，他已經這麼紅了，卻還是能抽出時間來聯系我。
甚至讓我覺得他有些黏人。
才明白，成年人，如果覺得親密的關系逐漸疏遠。
那一定是有一方刻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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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緊張，「那就跟之前一樣。」
陸晟停頓片刻，笑了：「抱歉，好像做不到了。」
13
還不等我想明白做不到的意思。
林珊先出來作妖了。
入夜，我剛衝完澡。
就收到了我媽嗖嗖嗖發來的幾條鏈接。
【閨女，這是怎麼回事？】
我蹙眉，點開鏈接。
是我們學校的論壇，被娛樂圈大 V 營銷號截圖發酵了。
林珊在帖子裡發了一張自己筆記本被水潑到鍵盤直接報廢的照片，可憐兮兮配了個千字長文。
【陸晟的女朋友根本不是葉琪，而是我室友江某。
【她家境優渥、生活奢靡，就是學習一般，之前考試還掛過科。說話很傲慢又陰陽怪氣，經常不在宿舍住，非常不好相處。
【我原本以為，這隻是富二代特有的驕矜，即便不能成為朋友，我們也能相安無事地度過這大學四年。
【隻是我沒想到，她會趁我不在弄壞我的電腦！裡面有我剛做完的選修課小組作業！下周就要交的！！這門課的平時成績佔 60％，也就是說，我很有可能會因此掛科補考甚至重修。之前的事我都忍了，但這次真的出離憤怒。
【有錢很了不起嗎？就可以隨便霸凌別人還當是惡作劇？？請江小姐出來跟我道歉並賠償我的損失！】
我們大學是學分制，學生要修足夠的學分才能畢業。
必修課的學分不夠，就要多選幾門自己感興趣的選修課，這樣才不耽誤大四考研或實習。
廣大網友也知道這點。
頓時，網上議論紛紛。
【我去，陸晟女朋友？這麼跋扈的？】
【代入一下自己，辛辛苦苦趕的作業沒了，這門課之後還得補考或者選別的選修課補學分，要我我也會發瘋曝光……】
【報警不行嗎？別的不說，這算刻意毀壞財物了吧！】
【筆記本不貴的話帽子叔叔也是調解，再說了你們沒看見人家都能談到大明星說明家裡確實不缺錢，錢賠了就沒事了……】
【但是 po 主這麼說也有點口說無憑了吧？就這麼肯定是你這位室友幹的？】
林珊回復了這條評論：【那天我就出去了十來分鍾，隻有她回過宿舍，不然我也不會這麼肯定。
【如果事發突然確實不會來得及錄像，而且女生宿舍也不可能有監控。】
【反過來也一樣啊，那不就是事出一張嘴，這個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拜託，我認識她說的這位江 X，人家有錢貌美脾氣好，根本就不是這種人好吧？】
【別的不說，這幾位之間的糾葛我也是聽說過一點的……】
最開始評論還算是中立正常，表示要讓子彈飛一會兒。
但再往下看，侮辱謾罵逐漸多了起來。
也不意外。
現在陸晟正火，對家不少。
黑粉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出來攪個渾水。
一時間泥沙俱下，有人說我霸凌姐囂張跋扈富二代、能考上 A 大，得好好查查高考有沒有作假。
還有人說陸晟跟我這種人認識一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最後竟然有人空口無憑指控陸晟也是個校園霸凌犯。
說他背靠大樹好乘涼，工作了也靠家裡的關系搶別的男演員資源。
一般這種事演變到最後，事情的真相是怎麼樣已經沒人在乎。
很容易就會演變成粉黑大戰，大家互潑髒水，隻在乎自己能不能吵贏。
等熱度過去，最後就算澄清了。
當初關注的人可能也已經不再關注。
受害者一身髒水站在那，沒人在乎他們是不是幹淨的。
我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氣到極點也是會笑一下。
陸晟電話打進來：「我剛下班，你沒事吧？」
「你也被人罵到祖上三代了，就問我有沒有事？！」
他聽我語氣還行，這才松口氣：「嗐，我都習慣了。」
有誰會習慣這種言論，有誰非要遭遇這種無妄之災。
我原來已經打算放過她，這就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真當我好欺負是吧。
那她算是踢到鋼板了。
14
第二天，我約了顧琳在咖啡廳見。
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滿警惕。
我卻不是平時那樣好說話的樣子，單刀直入：「我回去拿東西那天你就在宿舍吧？沒猜錯的話林珊不知道，還以為宿舍沒人？」
顧琳一愣：「你……」
她一直沒說話。
我也是無意中發現床簾動了一下。
「如果我沒記錯，你和她都選了這門課，林珊毀了的應該是你們兩個人的小組作業。
「你們一起辛辛苦苦準備的 PPT，被她為了報復我直接澆了。她掛科是她自找的，你也甘心陪她掛科？」
「林珊說她有……」顧琳話說到一半，陡然頓住。
我喝了口咖啡，猜到她後邊想說的話：「哦，原來她有備份……」
「沒有，」顧琳矢口否認，「林珊說她會把作業補上。」
我盯著顧琳看了會兒。
「你就這麼討厭我，討厭到你明知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卻還是要給我潑髒水？」
「你別亂說。」
「好，我不亂說。沒給電腦澆水的證據我沒有，別的證據我還是有的。
「你從我櫃子裡拿過不少次包包首飾吧？用完再放回去，有一回五一小長假我出國玩多請了幾天假，你甚至還帶我的包出去旅了個遊。
「我還好奇，明明我每天上課就背個帆布袋，怎麼有的包邊角磨損得那麼厲害。」
顧琳這才急了：「你血口噴人！」
「這次先別否認，」我笑著晃晃手機，「我櫥子裡有監控，誰開門拍誰。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就考慮不把這些發到網上。
「想跟我硬槓我就把這些都發出去，再順便讓你支付一筆奢侈品折舊費。不管是名聲還是錢，你一樣都落不著。」
顧琳沒想到來見我會聽見這些，一時嘴唇翕動，難堪得說不出話。
她眼眶泛紅，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憋出一句：「江喬，我是真挺討厭你的。」
她抹了一把眼淚，「你有什麼資格總跟林珊說我窮酸？！我隻是沒有你家有錢而已！我的生活費都是我自己打工堂堂正正賺來的，你憑什麼看不起我！」
「你既然這麼堂堂正正，為什麼還虛榮到偷背我的包？還偷挖我護膚品？」
「我……」
我笑了一聲：「我從沒跟林珊說過你窮酸，但是你並不在乎我到底說沒說過，林珊一句話就讓你信以為真，是因為那就是你最在意最不自信的東西。包的折舊費用和你常常偷挖我護膚品的費用，真要較真，我能報警說你盜竊了。」
顧琳沉默半晌，眼裡都是乞求：「我知道錯了，江喬，你就原諒我這一次行不行？」
我知道她不是知道錯了。
她隻是怕承擔後果。
「我確實看到林珊進來潑水了……你想我怎麼幫你澄清？我都聽你的。」
我放下咖啡，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機。
「不用幫我澄清，我已經錄音了。」
顧琳一愣。
「哦，還有。」我拎包起身，「櫃子裡沒有攝像頭，我騙你的。
「以及，你猜包的事，我是怎麼知道的？」
15
網上輿論還在發酵。
我沒猶豫，直接注冊賬號。
聯系我哥的助理幫我申請微博的當事人認證，把早前編輯好的文字和錄音一起發布。
不僅如此，我還同步聯系了營銷號，以牙還牙。
請她假裝有認識我們的人匿名爆料，把我們之間的糾葛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將沒來得及刪除的他們的接吻照臉部打碼，帶著拍攝時間發了出去。
還貼心地附上我給唐凜發的分手短信。
不僅隱晦地表示，他們亂搞那天是我生日。
還想說明，他們接吻的時候，我跟唐凜還沒分手。
可我沒想到，就在我把這些都發出去的同時。
陸晟那邊也發了聲明，還有一段視頻。
我點開視頻，一時愣住。
是錄屏。
準確地說，是陸晟那天和我視頻聊天的錄屏。
有些對話被處理過，可還是能清楚地看到我從進宿舍到出宿舍的全過程。
他甚至還請律師聯系學校幫忙調取了那天我在宿舍樓下的進出刷卡記錄。
證明視頻裡就是我在宿舍的全部行動軌跡，除了聲音以外沒有一絲剪輯處理。
一切很明確了，這就是懷恨在心栽贓陷害。
頓時在網上引發軒然大波。
輿論轉瞬反撲，紛紛說這位林某何等惡心，唐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邊跟所謂的青梅竹馬卿卿我我，一邊還故意釣著別人。
而我已經不想看網上的風波。
滿心隻有一個問題：「你錄屏幹什麼？」
陸晟那邊很安靜：「你什麼都不說，就是想著自己去解決，不再給我添麻煩是吧？
「可不管是那次去跟你們吃飯，還是這次的事，都是我自願的。」
心尖像被什麼撓過：「你……」
陸晟深吸一口氣：「再問一遍吧。」
我一愣：「什麼？」
他重復：「你錄屏幹什麼？」
「哦……」我訥訥又問，「你錄屏幹什麼？」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啊？」
「有什麼區別？」
「真話就是，我手機內存 1tb，錄點佔內存用。」
他緊接著輕聲說。
「假話是……我喜歡你。
「想著哪天沒忍住表白失敗了，也不會什麼都留不下。」
16
陸晟……喜歡我？
我一時語塞，慌亂間掛斷電話。
其實我跟陸晟最開始的關系，不像現在這樣日常互懟。
我們兩家是世交，父母都算青梅竹馬，更別說我們。
我們嬰兒時期就見過面，不過那時候的事我也不記得了……隻記得後來。
小時候他個子還比我矮，長得又漂亮。
不少調皮的男孩都叫他娘娘腔，欺負他他就哭，還手都不會。
我實在看不過去，拿著羽毛球拍衝出去英雄救美。
而後蹲在同樣髒兮兮的陸晟面前，聲音稚氣：「你哭什麼？」
「他們罵我娘娘腔……」
「娘娘腔不是罵人的呀！娘，一般代表女生，用代表女生的詞去形容男生就是罵人嗎？！」
「好像……不是欸。」
「就是說啊，那你哭什麼！」
「我不哭，」陸晟抹一把眼淚，「這是個褒義詞。」
從幼兒園到小學都是我罩他。
到了中學，陸晟開始竄個頭，五官也開始長開。
從最初的秀氣漂亮，到後來的精致俊美。
就連聲音也頗受眷顧，在那個男生都是公鴨嗓的變聲期。
他的聲音清冷又好聽。
陸晟是人群中非常耀眼的存在。
我也曾經因為跟這樣的人是青梅竹馬，而擁有了一些少女時代所獨有的竊喜。
可我們很快就長大了。
陸晟爸爸是導演，媽媽是影後。
他從小耳濡目染，目標就是要去當一個好演員。
他爸爸擔心他隻是受父母影響，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有更多選擇，並沒有讓他在學生時代拍很多戲。
可陸晟卻十分堅定，憑自己的本事考上首都戲劇大學。
他第一部戲份比較多的作品，是高考完那年暑假拍的男三。
因為外表優越、面孔新鮮，陸晟很快就被不少代拍和站姐發現。
甚至還有人決定直接買股，成立了他的個人站子，開始每天更新他的片場動態。
這部劇陸晟有感情戲的。
我望著站姐發的、他跟女演員親密戲的路透。
覺得有些煩悶。
年少時的懵懂與心動無法細究，我隻在那一瞬間意識到長大真是討厭極了。
陸晟好像距離我越來越遠。
可那是他的未來。
我心煩，可我又哪有心煩的立場。
互懟變成了我們的相處方式，隱藏了我的別扭與失落。
大學開學，我第一次身邊沒有陸晟陪著，獨自前往一個陌生的學校。
孤獨感空前彌漫的空當，我看見了作為新生代表上臺講話的唐凜。
他跟我之前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家境沒那麼好，但學習好、樣貌好，瞧著清冷又驕傲。
常常奔波在各種各樣的兼職中間，我覺得新鮮，更覺得厲害。
他的脊梁好像始終是挺直的。
隻是我不承想，這筆直的背後也有脆弱的自尊與人性的暗影作祟。
蹉跎兩年，最後在我身邊的，還是陸晟。
屋裡空氣太悶，我想下樓散心。
電梯打開的瞬間，我與陸晟四目相對。
「陸晟？」
他微微喘息著。
像是從哪趕回來。
穿了件黑色短款羽絨服，搭配同色系修身長褲和馬丁靴，更襯得他腰窄腿長，身材比例極好。
五官比上鏡時還要精致，裝修得金碧輝煌的樓梯間，仿佛哪個偶像劇裡的情節正在上演。
我低頭瞧著自己隨便穿出來的衛衣睡褲洞洞鞋。
難得在陸晟面前對這副裝扮感到有些絕望。
他定了神，看我：「你怎麼不回消息，我喜歡你就讓你這麼害怕？」
「不是……」
陸晟卻像是下定了決心：「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我就是覺得挺突然的……」
「突然嗎？這麼多年了，突然嗎？
「一點都不突然，上次我晚了一步，這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我也沒辦法接受再錯過一次。」
陸晟眼尾通紅，他盯著我，眸光祈求。
「小喬，求你，就算是拒絕也給我個痛快。」
心跳聲轟鳴，這話音落下時，電梯門驟然閉合。
我慌不擇路去摁開門鍵。
門又開了，陸晟卻沒忍住破了功。
他語氣裡帶點無奈的笑意：「還不出來，我就這麼嚇人，讓你電梯都不敢出？」
我面上一燙，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磁場真的很奇妙。
有很多其實你之前想不通的事、捋不清的感情。
在見到這個人的那一剎那，其實都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心跳不會說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