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滾滾,痛徹心扉。
情緒穩定的我哭得情難自已,直到陸遲來到房間,我才意識到自己哭了一個下午。
他看到我紅腫的眼睛,平靜的表情龜裂,趕緊湊過來替我擦掉眼淚:「櫻櫻,怎麼了?為什麼哭?」
我喘不過氣。
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問他:「周寧已經懷孕三個月了,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沉默。
難堪的沉默。
陸遲不太愛說話,也不太愛說謊。
房間裡沒開燈,夜晚的陰翳遮蓋住他的臉,有些模糊。
我一時間辨認不出,他到底是什麼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一隻腳跪地,另一隻腳跟著跪下,大手搭在我的膝蓋上,虔誠地仰起頭說:
「對不起。」
「櫻櫻,我想要個孩子。」
想要個孩子……
我坐在花房的藤椅上,望著遠方陰沉沉的天空。
天氣反復無常,一會兒晴,一會兒陰,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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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感情。
都是我的錯,竟然幻想著愛情會是永恆。
可這世間,除了山川日月,在人類當中,隻有死亡才是永恆。
晚上我和陸遲分房睡。
其實,最近幾年,我們經常分房睡覺。
越來越像室友。
岌岌可危的關系。
一個孩子,就足以打破所謂的感情。
早在結婚前,我就告訴他,我不能生育。
他當時信誓旦旦地說沒關系。
我相信他曾經深深愛過我,相信他當初真的不介意我不能生育,相信他當時想和我白頭偕老的決心。
隻可惜。
人心易變。
誓言終改。
當時隻是當時。
當時已經成惘然。
睡得迷迷糊糊間,腦海裡響起久違的聲音:
【宿主,是我!我回來啦!】
是穿越系統。
它終於上線了。
它告訴我,之前出了故障,一直無法與我取得聯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
【早該走了,宿主……你要回去嗎?】
我疲憊地點頭:「要。」
如果知道結婚後會是一地狼藉,我永遠也不會和陸遲結婚。
就讓記憶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地雞毛,各自難堪。
我的性子向來不激烈,事情已經變成這樣,我會選擇放手離開。
【好的,這邊馬上安排你患上絕症……鑑於之前的錯誤,我們決定給你一個補償。】
「什麼補償?」
【如果你能得到陸遲的悔恨,積分將會非常豐厚,等回到原本的世界,可以兌換好東西哦。】
聽到系統講述,我想了想,輕聲問:「他會後悔嗎?」
系統:【啊?你死了,他肯定會後悔的。】
我悵然道:「原本感情就淡了,如今小三懷了孩子,他們隻會嫌棄我礙事,我死了,他應該高興而不是後悔吧!」
系統:【可他愛你啊。】
愛?
我苦笑著搖搖頭。
罷了,反正沒什麼損失,那就在離開前做點事兒吧,如果他真的後悔,我可以賺積分,如果他不後悔,我也無所謂。
我累了。
隻想離開。
離開他,是我最大的心願。
6
第二天我去醫院,查出了腦瘤。
拿著報告,我心情很平靜,一點兒也沒有意外。
醫生朋友譚雨卻紅了眼眶,拉住我的手說:「櫻櫻,要堅強一些,還是有成功率的。」
我含笑著拍拍她的手:「沒事,我不準備動手術了。」
「櫻櫻……」
「最後的時光,我想平靜地度過。」
隻剩一個月的時間。
足夠我和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世界告別。
說來奇怪,我在原來世界死的時候,隻有 23 歲。
在這個世界裡,我過了將近 20 年。
生活的時間差不了多少,可我卻對此世並無歸屬感。
或許,一切早有預兆。
隻是當時並無覺察。
回到家,我將報告單放在床頭櫃裡。
心情很奇怪。
既希望陸遲能早點發現,又不希望他早點發現。
但我多慮了。
那夜鬧過後,他一個周都沒回家。
王媽請假了。
偌大的別墅裡,剩下我一個人。
周圍靜悄悄的。
我下定決心,回到原本世界,絕對不買別墅,隻要一個 100 平的房子就行。
至少一個人住著不孤單。
也不會覺得空曠渺茫。
闲著沒事幹,我把自己的東西清理了。
衣服、鞋帽、飾品……
還有一個破舊的箱子。
箱子是很多年前買的,裡面裝著很多小東西,有陸遲少年時期送我的劣質耳環,有高中他在校門口給我買的十塊錢一個的小兔子,有他偷偷省錢給我買的相冊……
相冊裡面裝著我和他的大頭照。
很多年前的啦。
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照大頭照了。
被淘汰的東西,早該扔掉。
就如我和陸遲的愛情,也該淘汰了。
我在花園裡燃了個盆,一樣一樣地扔進去燒。
火紅的焰跳躍著,在這個孤單寂靜的夜晚,這些老舊東西的逝去,為我添了點溫度。
第二天我便宜出售花房裡的花。
花店老板不可置信地問我:「真一塊錢賣掉嗎?」
我含笑點頭:「一塊。」
他高興地讓人拉走了所有的花。
我不止花賣一塊,衣服包包鞋子飾品通通賣一塊。
反正帶不走,早點處理幹淨最好。
當然,陸家送我的貴重物品,我沒動。
我自己買的,通通賣一塊。
別墅裡有關我的照片,全都撕掉了。
有關我的痕跡,也清理掉了。
等收拾完,發現別墅變化不大。
我再次意識到,這個家裡有沒有自己,好像無足輕重。
曾經,我以為自己是主人,如今把東西收光才發現,我從頭到尾都不是主人。
我把剩下的幾件衣物放進旅行箱,就好像自己馬上要出發回家一樣,這種行為讓我覺得很有儀式感,很快樂。
我跟陸遲打了個電話,想和他好好談一談,告告別什麼的。
但打出去永遠無法接通。
心髒有一瞬間的刺痛,隨即又釋然了。
我出門和不多的幾個朋友聚會,很正常地聊天,靜靜地做最後的告別。
還去以前的老店、老人那兒坐了會兒。
做完這一切,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
我又給陸遲打電話。
嘟嘟嘟——
陸遲依舊不接。
我怔怔的。
為什麼呢?
我就這麼討厭?
好吧。
那就……再見了。
我提著行李箱,離開了別墅,去了訂好的療養院。
我要回家啦。
再見。
我的愛情。
再見。
這個世界。
7
其實做這一切時,我懷著一點小小的報復心理。
讓陸遲知道我有多憤怒。
我知道陸遲其實很寶貝我收藏的那些東西,以前經常讓我拿出來,回憶年少的日子。
如今全被我處理了。
我想,當他和周寧,不,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時,會不會想起我?
會不會忘不掉我這個曾經和他一起生活過,最後又決絕離開的女人?
然而做完這一切,忽然又覺得沒什麼意思。
他後不後悔,我不知道。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感情淡了,更多的是利益的糾葛。
他更想要孩子。
而我給不了。
如今我離開,他應該會高興吧。
之所以這麼做,更多的是不想自己的東西被留下,被新的女主人用。
想想都讓人不舒服。
所以我全處理了。
海邊的生活很愜意。
有風和海鷗。
有遠方和詩意。
系統幫我屏蔽了痛覺,我能正常地生活。
護士們對我小心翼翼,即便極力掩飾,眼神裡也充滿同情。
我有點無奈。
並不需要同情。
我覺得自己現在挺好。
真的。
唯一知情的醫生朋友譚雨偶爾來陪伴,扶著我在沙灘上慢慢走。
「為什麼不告訴陸遲?」她問。
「他關機了。」我說。
「關機了?」她驚訝。
「嗯。」我說。
「一直關機?」
「嗯。」
譚雨非常震驚,似乎沒料到會是這個理由。
「那我……」
她拿出手機,似乎要給陸遲打電話。
我搖搖頭,伸手阻止她:「不用。」
「為什麼?」
我平靜地說:「他有了女朋友,還有了孩子,過得很好,沒必要打擾。」
譚雨眼眶微微發紅,罵道:「渣男!」
她吸了口氣,又說:「對,不該通知他,免得來打擾你,讓你不開心。」
我笑起來。
譚雨一直問我痛嗎,我說不痛。
她卻忽然哭了,哭得怪傷心的。
我說的實話。
真不痛。
心髒木木的,頭腦昏昏的。
但那不是痛苦。
我已經不痛了。
時間過得很快,生命進入倒計時。
譚雨很難過,我卻很開心。
閉眼睡覺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一列火車朝我駛來,我穿著最喜歡的米色風衣,提著行李箱站在月臺上,隨時準備登上回家的車門。
這一幕讓我幸福。
醒來後回味夢中場景,嘴角微微揚起。
倘若充滿希望,連死亡都變得可愛起來。
8
倒計時第三天,我走不動路了,一個人搖晃著輪椅路過沙灘時,有一隻海鷗停靠在我肩膀上。
我很驚訝,輕輕撫摸它白色的羽毛。
它竟然沒躲。
我開心了一整天。
曾經我的花房裡養了一隻白色鸚鵡。
後來有天我忘記關窗,它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