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琬君心》, 本章共3359字, 更新于: 2024-12-06 14:04:25

「孤在問你話,你跑到這來做什麼?」


沈昭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形將燭火擋了個嚴實。


我往旁邊挪了挪身子,說了句「無家可歸,便來了」。


我不信他不知道京都發生的事,所以也不用解釋。


「胡鬧!」


沈昭沉聲吼了一句,我又嚇了一跳。


他捕捉到我的動作:「你怕我?」


年幼時的恐懼,真的不太好消散。


片刻,他回身坐到案幾邊:「這裡不是你耍小脾氣的地方,明日孤安排人送你回京都。」


「我不回去。」


我斬釘截鐵,雖然我怕他,但也要堅持自己的原則。


我既來了,就不會退縮。


沈昭似是沒想到我會如此堅定,他盯著我看了半晌,最後隻說了一句:「既然如此,便不要後悔。」


半個時辰之後,我從沈昭營帳裡出來。


林淺正在等我,見我出來連忙迎上來:「可嚇死我了,殿下有沒有為難你?」


我搖頭:「殿下說讓我明日一早隨你們去醫藥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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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眼睛倏地瞪大:「那邊除了傷兵就是流民,讓你去那做什麼?」


我挽住林淺:「我來這裡本也不是享福,這樣挺好。」


5


我想,沈昭大概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因為第二日一早,我隨著醫師隊到醫藥營時,即便我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還是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饒是我在京都覺得自己萬般苦痛,但在這些傷兵和流民面前都微不足道。


一瞬間,我明白了沈昭的那句話。


這裡不是我耍小脾氣的地方。


他說得對,我的那些後院爭鬥和兒女情長,在這裡根本不值一提。


但我仍舊不悔做出這個選擇,這裡讓我感到我被需要,而不是在京都時處處被人當成工具。


我熟悉得很快,跟在林淺身後打下手,很快便可以獨自處理一些小傷小痛。


短短幾日,我從昔日的大小姐變成醫藥營裡的許姑娘。


大家都很喜歡我,大抵是因為我性子溫柔,又愛笑,不少孩子甚至見不到我都不肯吃藥。


我每日素衣素面,從早上睜眼開始忙,一直到晚上挨著枕頭就睡。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京都那些人了。


看著這樣的我,林淺說也不知道帶我來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她說我本該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偏何要到這種地方來受罪?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可我真不覺得這是受罪。


因為我每天在大家一聲聲誇贊中迷失自己,在這裡我從不是什麼許家千金,我就是我,是許明琬,是被大家需要的許明琬。


林淺見我雖然吃苦卻仍舊堅定,便笑著打趣,說再這樣下去她就不放我回去了。


回去?


我從來就沒想過回去。


一晃眼的時間,我已經在醫藥營待了近一個月。


時入初冬,邊境不比京都,早早就落了雪。


一些抵抗力差的老人和孩子病情加重,藥材需求增大。


這日,林淺讓我去稍遠一點的臨城收一些藥材回來應急,本來一切很順,可卻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山匪。


我身邊隻帶了兩個護衛,對方卻有二三十人。


護衛放出信號的同時對方也將我們包圍。


最後我為了護那些藥材摔下山坡,昏迷之前仿佛聽到了沈昭的聲音。


再醒來時,我已躺在沈昭的營帳裡。


「醒了就起來喝藥。」


沒有什麼溫度的話語,但仍舊讓剛經歷生死的我感到溫暖。


我脫離危險了,被那些人圍住的時候,我甚至想好了不下數十種死法,可我竟然回來了。


沈昭端著藥碗站在床前,他不會做這種照顧人的事,眼下這般看著竟是有些可愛。


「你身上有擦傷,林淺剛已經幫你上過藥了,這幾日你便在這裡休息,孤去林將軍的營帳。」


林將軍林淵,是林淺的弟弟,我們幾個從小玩在一起,關系很好。


十五歲那年他參軍離鄉,後來林淺也跟著來了邊境。


林家一家,都是沈昭的人。


「嘶……」


正想著,沈昭屈指敲我額頭:「想什麼呢?喝藥!」


我有些委屈,這人太兇了,我害怕。


不行,我得趕緊養好了傷離開這裡。


「別妄想了,你養好傷孤也不會讓你再回醫藥營。」


6


沈昭守信,果然沒有讓我再回去。


但他同時也給醫藥營做了調整,主力醫療還是在那邊,由林淺負責。


而一部分已經快要痊愈的人則是提前回軍營養傷,由我帶著一小隊人照顧。


這樣分散一下,我們雙方壓力都小了許多。


這日,正在給傷員換藥的我,無意間聽到他們說那日剿匪。


原來沈昭早就琢磨要收拾那些山匪,正巧那日打算行動。


我也算幸運,不然沈昭等人也不會到得那樣及時。


「許姑娘您可是不知,那日殿下看到您摔下山都急紅了眼,當時就斬殺了一名匪頭。」


我手一抖,又想起他袖子裡那柄短刃。


「本來我們出發時殿下還說留幾個活口,結果看到您受傷,殿下愣是一個活口沒留。」


許是我的神情過於緊張,旁邊一個將士推了推那人:「別說這些,許姑娘會怕的。」


那將士一聽連忙解釋:「許姑娘您可千萬別誤會,那些山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不知道毀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所以殿下不是濫殺無辜。」


「許明琬。」


還沒聊完,沈昭叫我。


我起身跟著他進了營帳,面前又是湯藥。


「能不能不喝?」


「不能。」


「其實我的傷已經好了,沒必要……」


「不喝就趁早回京都去,別在這給孤添亂。」


他就是這樣,從來都不會好好說話。


趁著他回身看不到我,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哼!


等他再回身時,我已經換上一副乖巧神情,並舉了舉空碗:「喏,行了吧?」


喝完藥,我打算繼續出去幹活,卻又被沈昭叫住。


我回頭的一瞬,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一閃的人影,隻感覺什麼東西被塞進嘴裡。


「唔!什麼……」


一股清甜在齒間彌漫。


沈昭仍舊沉著臉:「往後若是乖乖喝藥就會有果糖吃,但如果不按時喝藥,孤就把你送走。」


不知怎的,突然就很想哭。


祖父祖母過世之後,再也沒人這般照顧我了。


沈昭可能從未見過如此神情的我,他有些嫌棄:「堂堂太傅孫女,一顆糖就把你感動成這樣?」


原來我竟是落了淚。


察覺到失態,我連忙抹了抹眼睛,笑著說讓沈昭不要介意。


可沈昭神色卻認真:「姑娘家,柔弱些也沒什麼。」


我沒回他的話,而是打算離開。


「皇祖母本要封你為郡主,留在她身邊享福不好嗎?為何偏要出來受這份罪?」


我的選擇,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受罪,可偏我自己樂在其中。


那些所謂的親人,我一時一刻都不想看到他們。


可這些話我能說給誰呢?又有誰能懂我呢?


本就是我自己的痛苦,旁人又怎會感同身受?


我斂了情緒抬步要走,身後又傳來沈昭的聲音。


「許明琬,難道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讓你能依賴的人了嗎?」


「依賴誰呢?」


我頓住腳步卻不曾回頭,我反問他,許是他也不知道吧?


我能依賴誰呢?


爹娘和姐姐?


還是青梅竹馬的夫君?


我不敢想,我所認為最親近的人都如此對我,難道這世上還有別人能讓我依賴?


一顆淚滑落,我卻笑了:「或許,醫藥營的孩子們,還有外面那些將士會是我依賴的人,有他們在,我才覺得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


7


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我幾次提出要搬出沈昭的營帳。


可這人霸道慣了,就是不許。


我鬧得厲害了,他便又是那句「再不聽話就送你走」。


我每次都氣得跳腳,更甚者有時會直呼他的名諱:「沈昭,你就知道嚇唬我!」


可沈昭不僅不生氣,反倒是笑著挑釁:「那你就試試,看孤是嚇唬你還是動真格的?」


該死的,這人算是拿住了我的命門。


沈昭雖然晚上不在大帳裡休息,但白日要回來處理公務。


我是在另一個隔間裡休息,白日時常在外面照顧那些將士。


其實我們見面的時候並不多,但每次見面都少不了鬥嘴吵架。


天氣越來越冷,沈昭讓人在大帳裡給我又隔出一個隔間專門給將士看病,說是我經常在外面和他們說笑,他每每路過,吵得很。


這人真奇怪,嫌我吵,又不讓我走。


又過了幾日,他又讓人在我的隔間裡多加了幾盆炭火。


我還記得那日他仍舊沉著臉,說天氣冷了,總不能讓看病換藥的將士們陪著我一起挨凍。


我撇撇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再瞪就把你眼睛蒙上。」


我嚇了一跳,這人身後也有眼睛?


最近敵營那邊十分安分,將士們也都身體大好。


我每日跟將士們聊天,跟沈昭鬥嘴,日子過得飛快。


而我這間小屋子也越發熱鬧。


將士們每日來或是給我送些吃的,或是來找我聊天。


還有的想給家鄉心愛的姑娘寫封信,也來找我代筆。


終於,在一次將士們給我送來野味時,正對上沈昭一張陰沉的臉。


「都不去訓練,一個個的都想去戰場送死是不是?」


將士們最怕他,本來每日來我這的時候沈昭從來不出現,日子久了,他們倒是忘了這裡本就是沈昭的營帳。


沈昭發了火,將士們全都跪地請罪。


「每人出去領三十軍棍!」


「是!」


我急了,想要求情,可我知道這裡是軍營,我不能壞了沈昭的規矩。


但將士們是因為我受罰,我於心不忍。


思索再三,等大帳裡沒了人我才敢求情。


可沈昭堅持,雷打不動。


最後無法,我使出殺手锏:「殿下幹脆連我一起罰得了。」


「你胡鬧!」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這幾個將士是重傷才好,況且他們來找我時本就是剛從訓練場上下來,並沒有耽誤什麼。


說實話,我覺得沈昭這次發火有點莫名其妙。


我雖不懂打仗,可將士們的傷都是我一手照顧,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我屬實心疼。


我又央求能不能少罰一點,別讓傷口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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