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怎麼敢生上神的氣。」
一句話,十足嘲諷,把霜渡憋得夠嗆,臉青了又紫。
「走就走。」他氣勢洶洶來了一句
我關上門,心神皆疲。
坐在桌子邊,倒了一口涼茶。
茶水剛下肚,門忽然被人推開,某個人又回來了。
他坐在我對面凳子上,用我喝過的茶杯也倒了杯茶,仰頭喝了。
然後問我:「你為什麼又生氣了?」
我沒說話,畢竟面子還是挺重要的。
有些話,嘴上就是說不出來。
霜渡瞪著我,眼睛竟然紅了,「你之前就說你後悔了,我觍著臉來找你,你就沒有一點觸動嗎?」
「什麼?」我有點錯愕,萬萬沒想到臨死之前那句話,他會記得如此清楚。
「你就隻喜歡至純對不對?就算至純是去人間歷劫的我,你也不會喜歡我,你就喜歡那個和尚,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陌生人。」
他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我驚愕地望著他。
那張臉通紅,睫毛沾湿,他哭得很委屈。
「你……你別哭啊,你不就是他嗎?」我慌亂地抬手給他擦眼淚,心髒像是被人握住一樣,某種道不明的情緒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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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渡一頓,眼淚停住,望著我,眼睛紅彤彤,「你說真的?」
好家伙,不上戲臺唱出大戲可惜了。簡直是埋沒人才。
「真的。」
我輕聲道。
本來以為至純隻是他性格的另一面,沒想到隻是平日裡藏得深,眼下這哭起來的架勢簡直是一模一樣。
「那你當初說後悔了是什麼意思?」霜渡不依不饒,斤斤計較。
「我……」我嘆了口氣,真心實意,「就是隨口一說而已,以為你當時已經聽不到了。」
「隨口一說?」霜渡神情精彩紛呈。
我點點頭,真誠道:「真的就是隨口一說,你死了,我總得說幾句吧。」
他拂袖離去。
這次是真惱羞成怒了。
19
曲文兆來了之後,整日和薛螢形影不離,每日都要定時定點來我家喝杯茶,我不甚理解,又十分無語。
曲文兆一直都是個啞巴,隻有薛螢絮絮叨叨的。今日說這個八卦,明日說那個八卦。
又是一日,到了卯時,我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習慣性泡茶。
茶剛泡好,薛螢和曲文兆十指相扣來了。
他倆絲毫不見外,一人端著一杯茶,手在桌子底下緊緊牽著。
「我和書呆子打算成親了。」薛螢道。
「恭喜啊。」
我絲毫不意外,連份子錢都早就準備好了。
薛螢又說:「那你呢?」
「我怎麼了?」
「你就這麼一直單著?」
薛螢一副極為關切我的模樣。
我逼近她,她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怎麼了?」
「霜渡給了你多少錢?」
這話一出來,薛螢嘆氣道:「果然瞞不住你,他給我轉了九千萬。」
敗家子!
我猛地拍在桌子上。
薛螢盡職盡責,「你看,他對你還是很在意的,你也心悅他,你有什麼好猶豫的?」
「異地戀都苦得不行,更何況我和他在一起,那就是異界戀。」我惆悵起來,「這不能細想。」
「……」
薛螢看上去十分無語,一杯茶下肚,拉著曲文兆走了。
我剛打算到床上補個覺,門忽然被人敲響。
真是服了。
我生無可戀拉開門,果真是霜渡。
他拎著一包板慄,衝我彎眼一笑,「今天給你買了板慄。」
「我謝謝你。」
我倆在桌子前坐好,霜渡洗完手,給我剝慄子。
「天界不忙嗎?」
「忙。」霜渡邊說著邊剝開一個慄子,塞我嘴裡。
「那你還天天來?」
「再忙也得來看你。」
「花言巧語。」
霜渡忽然低笑一聲,「這不是……跟你學的嗎?」
這話一出,我瞬間僵住。
仔細回憶我倒追至純那一年,那可謂千方百計,絞盡腦汁。每次去大昭寺見小和尚,他都對我愛搭不理。
我為了表達我深厚的愛意,每日都勤勤懇懇去一趟。順便再訴說一下我對他的想念。為此,還特意背了當時最流行的情話,成功被轟出大昭寺。
後來,我隻好在宮裡懸賞,一個有用的計策,便賞黃金十兩。
集思廣益之下,我還真找到了好辦法。
裝作邪魔入體,逼至純來我宮裡,日夜念咒。
一個月後,人就是我的了。
見我沉默,他見好就收,繼續剝慄子。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
「那我今天還走嗎?」霜渡忽然開口問。
「為什麼不走?」我挑高眉毛,反問他。
他期期艾艾:「我們這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我笑盈盈看他。
霜渡猶豫許久,然後下決心道:「我們這不是和好了嗎?」
「是嗎?」我故意低頭,不看他。同時也不讓他看見我的神情。
他有點著急 ,擦了擦手,然後捧起我的下巴,「你不能親了我就當沒事發生一樣。」
「你喜歡我?」
「嗯。」他猛地點頭。
「表白了嗎?」
我淡淡問了一句,他眼睛一亮,「原來你在這裡等著我呢。」
扔下這麼一句話,他匆匆忙忙走了。
也不知道玩什麼花招把戲,愣是半個月沒有見到人。
20
一大早,隔壁房子就叮叮咚咚地裝修,沒個消停。
我卷著被子,快氣死了,爬起來開門一看。
冠絕六界的霜渡上神在我門前的秋千上坐著,端著杯茶,文雅地喝著。
十幾個施工人員在隔壁建房子,他時不時指揮一下。
「……」
聽見動靜,他轉頭看我,眼睛裡登時染上了笑意,起身向我走來,「你醒了?」
我像是看死屍一樣看他,「你還知道我在睡覺?」
他咳了一聲,躲避我的視線,「我挺想見你的。」
我沉著臉,把被子扔在他身上,他抱著被子,不依不饒糾纏上來,圍在我身上,「衣服都沒有穿好,怎麼就出來了?」
半個月沒見,他似乎瘦了一點,抱著我進了屋子。
我越看他越覺得不對勁,霜渡咳了一聲,「怎麼了?」
「你今天……倒是很奇怪。」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忽然發現霜渡今日穿了一件黑衣。
他鮮少穿深色衣服,如今這麼一穿,倒是瘦削挺拔,眉目間那份我佛慈悲的憐憫少了許多,反而隱隱多了一股……邪氣。
這個認知讓我一愣,握著茶杯半天沒動。
怎麼可能呢。
霜渡上神何等朗月風清,至真至純。
「你終於發現了?」他挑眉問了一句。
「換衣服了。」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料子很好,冰冰涼涼的。
「……」他表情瞬間沒了。
半晌,氣勢洶洶丟出來一道神旨。通體都是白色的,帶著天界的高貴氣派。
我打開一看,刨去那些繁文缛節,就一個意思。
——霜渡上神擔任天界駐留地府的使者。
期限,期限……一萬年。
我抬頭看他,正好和他對上眼。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深沉,眼尾上揚。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嗓音沙啞,問他。
「你乃天界上神,德高望重,何苦跑來這麼無邊地府裡?」
地府再好,都是六界裡地位最低的一個界面。
「你在哪裡,我就去哪裡。」他神情認真道。
「我第一次遇見你時,心就不聽話了。你隻是一個亡魂,終日遊走於這漆黑寒冷的地府裡,渾渾噩噩。那我便渡了你。」
「在人間時,佛子第一次見到公主,就傾心了。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說。」
他握著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上。
「我的心髒,始終為你跳動。」
我渾身一顫,像冰天雪地裡待久了的人,手腳僵硬。有人硬要把手爐塞給你,再給你披一件大氅,問你冷暖與否。
「我喜歡你,從一開始便如此。六界眾人都道我良善,殊不知善惡的選擇隻在我一念間,但善良的人往往被歌功頌德,於是我便選擇成了神。」霜渡聲音平靜,「遇見你後,名譽對我來說,便顯得無足輕重了。天界我能去,地府我也能去。」
心髒的某個角落酸軟一片,連鼻子都酸酸的,我抱著他的腰,「你既然選擇來了,便不能說走就走了。」
「我不走。」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後腦勺。
我把耳朵貼在他心髒前面,聽著那沉穩有力的跳動聲。
忽然想起初次遇見時的場景。
我坐在冥河邊上,看著排隊喝孟婆湯的魂體們,無比羨慕。
黑無常不知為何,也心情糟糕,和我一起看著那長長的隊伍。
「你今日不值班,為何還來這裡?」
「等一個人。」
「誰啊?」
我抬頭去看他,他現在神情很少見,不再嬉笑耍人,臉上帶著懷念,「一個變了心的人。」
我默默閉上嘴,黑無常被綠了的八卦我至少還是聽過的。
「也罷,我不打擾你這個傷心人了。」
我拍拍衣服,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幾個亡魂在那裡偷偷議論。
「聽說了沒,霜渡上神修為更進一步,已經出關了。」
「聽說是聽說,你暗戀他啊?你看你高興得。」
「你是新來的,你懂什麼?霜渡上神修佛,心是真真大善,十幾萬年來所渡之人無數,隨手一揮,你升上天界還會是個難事嗎?」
我聽完眼睛一亮,便上前問道:「這位兄臺,去哪裡可以見到這位上神?」
那人道:「這隻能看你的造化了。」
後來某一日,我在黃泉路上遊走,忽見一個白衣男子,他拿著一把扇子,合起來在掌心敲著,神情似笑非笑,問道:「姑娘,可曾有心事?」
「算不得心事,隻能算是憂愁。」
他輕笑一聲,「你何必要糾纏於過去,記不清的事情便忘了它,對未來沒有把握,那就把握住當下。」
「你走的每一步都算數。」
那時我以為隔著雲端的月亮,如今正乖順地待在我的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