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些猶豫地,想要抓住這根繩索,也許它能救自己。
“為什麼要去看醫生呢。”他沒有任何波瀾地,以陳述句的方式問出這句話。
“因為,”陸延白頓了頓,想到徐葉羽的那句話,“除了痛苦,世界上更多的,是日復一日的希望。”
“看不見的時候,並不是它消失了,是你需要有人幫你找到它的方位。”
徐葉羽到的時候,陸延白和江宙的對話方才開始。
她本來隻是遠遠看到了陸延白的身影,但定睛一看,發現他旁邊的人有些像江宙。繞到他們側面觀察,確認了就是江宙之後,她選擇了不打擾。
兩個人聊了很久,江宙放空時,陸延白抬頭和徐葉羽對視了一眼。
二人交換了眼神,默契地達成共識,徐葉羽做了個走的手勢,意思是她不上前打擾,先回去安排一下。
陸延白頷首。
陸延白很擅長以共鳴和鼓勵的方式引導人,不過多時,便通過溝通了解到一些訊息。
譬如江宙是因為徐葉羽一直以來的疏導,才想要看看醫生試試。也因為徐葉羽讓家人規勸老人,老人向自己父母提出找醫生看看,江宙的家人才頭一次松了口,給他預訂了一個心理醫生。
但事到臨頭江宙又有些怕,便逃出來思索自己到底要不要見,一直在這裡發呆許久。
送他回去的時候,陸延白意外在江宙家樓下遇上他的父母,和父母為他找的心理醫生。
陳葛菲看江宙消失那麼久,又咬牙:“又跑哪裡去發瘋去了?”
家長的怒火正要發泄,一邊的心理醫生卻默契地和陸延白開始對話,打破這個局面:“咳,這不是陸教授嗎?怎麼來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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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來這裡辦點事,你呢?”陸延白看他。
“我這不是受人之託,給看看他們家的小孩兒嘛,是你旁邊這個麼?瞧著還有些不錯。不過——你們怎麼在一起?”
陸延白:“剛剛在公園遇到,就聊了一會。”
“幾個小時嗎?”那人看向陸延白,“聽說他很不愛說話的,居然能陪你聊這麼久,證明你們合得來啊。”
陸延白朝他點頭,眼底閃過某種類似於同意的情愫。
那人轉身對陳葛菲道:“這位是L大赫赫有名的陸教授,以前學術研討我們見過幾面。沒想到這次他來了T市,並且兩個人聊了這麼久,是有可以順利溝通的基礎了。照我看來,你們如果能請他,效果會比我快得多。”
“畢竟還不知道我和江宙氣場是不是合得來,況且陸教授在治愈青少年這塊還挺有名氣,江宙算是運氣好了。”
陳葛菲有些猶豫,畢竟自己對陸延白還不熟悉。
“我也不是騙你,隻是跟你說下這麼個情況,畢竟我和陸教授關系不錯,給他看給我看都一樣。畢竟做我們這行,總有病人來,也得講個最優計劃不是。決定權在你們,也可以讓我先試著跟江宙溝通一下。”那人說,“畢竟這個溝通分人,萬一到時候我和江宙不合適,也浪費了彼此磨合時間,還不如找個他喜歡的。”
“現在有現成的,我也落個方便不是。”
這時候,江吳搜索完,也把手機放到陳葛菲眼前,小聲道:“這還真不是胡吹,這教授真挺厲害,新聞都好多條。”
陳葛菲也有點被說服,看著江宙:“你比較想跟著誰?”
江宙還沒回答,那人繼續道:“對了,不過聽說陸教授很久不接個例了,還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剛剛是我唐突了。”
兩個人本來還猶豫,一想到這教授都不接診了,便感覺這下要是他答應了,就是一個突然的驚喜砸下來,忙不迭問:“陸教授還接嗎?”
“看江宙想法了,”陸延白道,“其實我本來是不接的,但看在我們也算有緣分,如果他願意,我可以先試著同他溝通幾次,因為我到時候還有事,要回L市。”
很多事講究一個道理,白白送上門的,有人不想要;可一旦這東西看起來正火熱著,有多少人搶都搶不來,並且隻有這幾天的機會了,那自然就……想要了。
況且陸延白給人的感覺非常值得信賴。
“江宙,你覺得呢?”
江宙想了想,心裡確實感覺和陸延白在一起很舒服,並且跟他聊過,似是真的有些舒緩,便說:“我也覺得教授可能方便點。”
“那就教授吧,”陳葛菲拿出手機,“陸教授,我們留個聯系方式。”
晚上去買東西的時候,徐葉羽聽了陸延白說的,還一直在笑:“沒想到陸教授演技那麼好,我還以為要過幾天,我們一起出馬才能行呢。”
男人不置可否勾了勾唇。
兩個人站在帽子區聊了兩句,有不少逛街的女孩頻頻側頭回看。
因為這邊晚上風大,飄絮也多,徐葉羽帶了個口罩,進了店子裡,就順手把口罩扯了下來。
這會兒看好多人在看他,索性直接把口罩揭了下來,戴在他臉上。
徐葉羽:“古有漢武帝金屋藏陳阿嬌,現有鱈魚口罩藏教授神顏。”
男人眉一挑,沒說話。
徐葉羽玩心上來,還覺得不夠,又挑了頂帽子給他戴上,壓著帽舌把他的臉完全蓋住,做好全副武裝。
她踮腳,和他距離無限湊近,把自己的小半張臉,也藏在了帽子底下。
陸延白垂眸看著她。
徐葉羽心思一動。
眨了眨眼,她恬不知恥地迎上去,手扶住他脖子,隔著口罩,站在明目張膽又全副武裝的燈光下,嘴唇貼上了他的唇瓣。
第49章 借四十九下
隔著一層口罩,這個吻的感受其實並不是非常清晰,但又恰巧因為不夠直接,而變得更加朦朧旖旎。
口罩的材質似有若無地碾過徐葉羽唇瓣,帶起一陣酥麻而空洞的痒。
唇上觸感加深,不知道是她沒站穩不小心朝他那邊傾斜的,還是男人刻意壓上來的。
她感知不到他,卻又好像每一處都盈滿他的氣息。
他嘴唇應該是很溫軟,帶一點湿熱,即使隔著一層口罩,她還是可以感受到。
徐葉羽腳麻了,站不穩了,終於恢復正常的站姿,這個像吻又不像吻的吻,結束了。
誰知道是不是踮腳太久,她有點腿麻,就似有若無踉跄了一下。
陸延白伸手去扶她,手臂環過她腰窩,又不動聲色地低頭,口罩下的某一處,輕飄飄空盈盈地蹭過她唇角。
這種若即若離的觸感太要命,徐葉羽痒得不行,牙齒在唇上摩挲了一下,倒像是在回味。
她聽到男人的一聲低笑,像流水礪過砂石,帶著柔軟又分明的沙啞。
她皺了皺鼻子,有點不自在,手就隨便抬起來,把他的帽子重新取下來掛在貨架上:“笑什麼笑。”
他露出的那雙眼狹長而孤冷,此刻卻無端漾人得很:“沒笑。”
“不可能。”
徐葉羽伸手去扯他的口罩,扯下來之後,男人面上確實清清冷冷殊無表情,差點讓她懷疑剛剛聽到的笑聲是錯覺。
“別以為你有口罩遮著就萬事大吉了,”她氣餒又充滿鬥志地哼一聲,“我以後不給你戴了。”
男人三根手指半撐在隔板上,好整以暇看著她:“什麼意思?”
徐葉羽撇撇唇角:“就是不讓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表情的意思。”
說完,她又挑了挑眉,反問過去:“怎麼,陸教授誤會了什麼?”
“沒什麼誤會的,”男人直起身,推著購物車往前去,“該去結賬了。”
徐葉羽緊隨他的腳步,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一下跑到他左邊,一下跑到他右邊,煩人的很。
過了一會,想起自己給他戴的帽子沒拿。
“你要買?”
“當然要買了,當時就是看著覺得你可以戴才把你帶過去的。”
誰知道過去了,試帽子沒變成正事,那什麼……變成正事了。
徐葉羽臉頰熱了熱:“免得覬覦你的人買走了,我現在要趕快去把它拿來結賬。”
把剛剛那個時刻,保持私有地珍藏。
當晚回去之後,徐葉羽從包裡拿出電腦,對著文檔,居然頭一次把長篇開頭寫了三千字出來。
她想,大概是江宙這件事終於初初有了些眉目,她心裡壓力松了一些,靈感和手感這才自然而然地湧了上來。
有時候這些東西真是說不準,很玄妙,大概真的隻有解開心結,才是讓自己恢復到最好狀態的辦法。
寫完了三千字,徐葉羽把字數截圖給彎彎看:【突如其來的三千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彎彎:【!!!】
彎彎:【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你長篇開頭前三千,讓我有種明天就會山崩地裂海嘯襲擊的感覺。】
徐葉羽:【……】
彎彎:【你還記得嗎,徐葉羽,以前彎彎就算收到你24萬字的全書都不會激動得多喝一杯水,而現在的彎彎何其卑微呢,居然因為徐葉羽寫了很可能是廢稿的三千字,而高興地想要下樓吃十串烤肉。】
徐葉羽:【你自己餓了想吃宵夜就直說,為什麼要把鍋推到習習身上呢?】
彎彎:【不過說真的,你換題材了嗎?還是寫之前的那個?】
徐葉羽:【是啊,就算再怎麼換也不會換立意和題材的,頂多換換開頭劇情。】
過了很久,彎彎斟酌了一下,發消息來。
【我下面說的這些你不要生氣,但是理智一點來講,抑鬱這個題材其實並不是很討喜,甚至有點冷門。我作為你的編輯,肯定尊重你寫的所有東西,但是有時候為了很多事情考慮,還是要把提醒的任務盡到。如果這篇文到時候沒有你題材討喜的前幾本成績好,我怕你心裡更不舒服。】
彎彎很懂她,也明白,假如徐葉羽消失了兩年,再度回歸時沒有帶來一部足夠驚豔的作品,會招惹很多輿論。
在她消失的這陣子,風言風語從未止息。她兩年磨一劍,這無疑是最用心也最費時費力,甚至是最痛苦的一本書,可假如沒有做到外界的預期,輿論哪可能溫柔,江郎才盡四個字將伴隨她很久。
成年人的世界,不看過程,隻看結果。
別人看不到,可是徐葉羽自己知道,她為此拋灑的並不少於以往的熱血。
但那又怎麼樣呢,不會有人管她手臂背後流了多少血,他們隻在乎她拿起筆的時候是否足夠穩。
徐葉羽眨了眨眼,花了很久,卻隻是打了幾個字:【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這本書從題材到類型都是一次嶄新的嘗試,她既打算開頭,就不決定停止。
彎彎:【好,那我等你。】
等你,我們一起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吧。
那天晚上徐葉羽在家睡,因為很久沒有回來睡了,有點認床,發了條微博後,在床上翻了一些時候才睡著,第二天自然醒的比較晚。
十點多的當口,連秋季都蘊出一層燙金般日光,灑落在她窗臺。
徐葉羽打開手機,發現收到了陸延白的幾條消息。
早上八點半的時候他問她:【醒了沒有?】
過了幾分鍾,他又繼續發來:【江宙的父母和我聯絡過了,商量之後決定這幾天我都去給他做心理疏導,時間可能會比較久,我工作起來很投入,可能會看不到你的消息。】
陸延白:【有事打我電話,半小時後我就出發了。】
徐葉羽看了眼手機上頭顯示的時間,心想大概心理疏導已經開始了一個多小時了。
也不知道進行得怎麼樣。
她也回復:【我這邊沒事,你好好忙著,阿宙的事比較重要。忙完喊我就可以。】
後來的小半天,徐葉羽都一直處於一個比較迷幻的狀態裡。
一面是相信著他肯定能夠和江宙好好溝通,一面又為不知事情會往哪方面發展感到無端地著急。
就這麼束手束腳心不在焉地寫了五百字,下午六點的時候,陸延白的消息傳了過來:【到你家樓底下了,下樓吧。】
徐葉羽看到消息閃動還有點懵:【到我家樓底下了?疏導結束了?】
【嗯,結束後我就來了。】
徐葉羽急匆匆下樓,看到他正半靠在梧桐樹的斜影裡等自己。
她趕快跑過去,連招呼就沒來得及打就趕忙問道:“怎麼樣,效果還好嗎?”
“還不錯,”他失笑,把她被風吹亂的碎發捋順,“他的情況有些頑固,不是一時片刻能夠好轉的,但好在之前有你的影響,他的觀念現在也轉變了一些,疏導起來不會太難。我在T市的這陣子,通過密集的溝通,應該可以讓他初步接受去醫院這件事,到時候能到醫院去配合醫生的治療,就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