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葉羽站在那兒,有風吹過來,她的發尾隨風翻飛。就那麼杵了好一陣,她才回過神來。
他的意思是要幫自己?
“你、你之前不是說不接了……”
他點頭:“但那是你的弟弟。那不一樣。”
今晚真是個迷幻的夜晚。
徐葉羽簡直覺得自己是被六合彩砸中了腦袋,而且還砸暈了,現在感覺到陣陣暈眩。
她曾經用了很多辦法,都沒有讓他答應下來這件事,現在自己都沒抱這個希望了,他居然主動提出去看一看江宙?
老天。
她眨了眨眼,覺得眼眶有點酸。
“好,那我到時候帶你回去。”
他點頭,給她遞來一本書。
徐葉羽接過,卻又陷入另一個問題的漩渦中。
如果他要回去看江宙,那不用講,她的身份肯定藏不住。
無論是從江宙口裡,還是她的親人那邊,要得知她的真實身份簡直再簡單不過,但凡還有一點感知能力,頃刻間就能發現疑點。
還有,去到了T市,那個她成長的地方,他又會怎麼問她?
在江宙抑鬱的那陣子,她無疑是在場的。而她又怎麼可能做到一邊在T市,一邊在L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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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身份處處是破綻,如果他不介入她的生活,那麼一切將都還好,她可以勉強維持下去。
但一旦他介入她的生活,紙終究包不住火,為了這一件事,她要用千萬個謊言填充。
她怎麼讓江宙和親人配合自己?那根本不可能。
況且……他對她這麼好——她怎麼能夠還騙她呢?
彼時面對著他質疑的眼神,她會如何打哽?以及萬一被他發現後,他失望的目光……她甚至不敢去想。
也許真的不能再瞞下去了,現在講開,是唯一的辦法。
她自我坦白,也比他被動發現要好。
徐葉羽咳嗽一聲,鋪墊道:“教授,今天是我生日,你應該可以滿足我一個生日願望吧?”
他抬眸:“你說。”
“你先答應我。”
“……”
他頓了頓:“我答應你,可以許三個。”
“我不貪心,一個就好,”徐葉羽怯怯地比了一個一,“因為這個願望有點大,所以和三個願望一樣重。”
“嗯?”他側頭,“是什麼?”
徐葉羽深呼吸一口,醞釀著:“如果……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如果我騙了你,你可不可以看在今天天氣很好的份上,原諒我?”
陸延白迎著夜風開口:“什麼事?”
他的表情好像沒什麼變化,不像是要生氣的前兆。
徐葉羽一鼓作氣,握緊了拳頭,準備把錯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以求得1012的免於受罰。
“先說好了,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錯,和別人無關,當時是我一定要這樣做。其實……其實那個,教授,我並不是你的學生,學號是1012的也不是我,是我逼1012把自己的身份給我……”
他靠在欄杆上,闔了闔眸,沒等她講完便兀自開口:“我知道。”
徐葉羽差點被風吹得僵住了血脈,舌頭打結,差點說不利索話。
“你知道?!!!”
“要發現並不難,”他望向她,眼底眸色愈深,“不然你覺得,這幾天我都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
這個問題把徐葉羽問住,但又幾乎是須臾間,他想起他這些天為她做的。
給她溫柔拭去腳踝上的紅色顏料、過山車時用雨衣給她遮水、為她抓娃娃、給她剝蝦子,甚至帶她看電影,給她買早餐,陪她過生日……
她後知後覺看向手裡滿是日文的書:“這本書……是誰寫的?”
“北川理惠。”他說。
北川理惠……北川理惠……
想到這個名字的代表作的時候,她的聲音本能地開始抖,夾雜著不可置信和一瞬滅頂般的狂歡:“……《三行情書》嗎?”
“嗯。”
她手心滾燙,想到了自己在韓料館裡說的那番話,裹著紗霧似的朦朧敲擊她的耳膜,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
“怎麼追到我?那拿我女主舉例好了,首先要摸清她的生活習慣吧,再準備一點小驚喜,帶出去吃飯的時候給她剝剝蝦子,開開瓶子……”
徐葉羽猛地一震,感覺自己喉嚨口發幹,因為太過不可思議,而不敢說出答案。
“你、你在……”
“嗯,”他認真地點頭,替她說完那句縈繞在腦海卻不敢說出來的話,“我在追你。”
第46章 借四十六下
江畔風正起,不遠處跨江大橋燈火通明,似夜空中點起的零星燈盞。
水波潋滟,層疊的浪打在船身,似姑娘的百褶裙,搖晃著漂往遠方。
陸延白靠在那兒,像夜吹來的一場夢,連臉都不甚明晰起來。
發尾軟軟掃過他眉間,他眉尾垂著,瞳仁漆黑望不到底,一兩點高光浮起。
那雙以往漫無波瀾冷冽的桃花眼,居然是第一次,有了點深情的意味。
徐葉羽覺得自己是不是可能在車上睡著了,把書換去左手上,騰出右手,扯了扯自己臉頰。
他哭笑不得地看她:“怎麼?”
徐葉羽又用手碰了碰書角,感受到刺痛才罷休,眨眨眼,自言自語道:“我沒做夢啊。”
“沒做夢,”他看向她,“是真的。”
徐葉羽木了會兒,偏著頭:“剛剛那句話也是真的嗎?”
“真的。”
她舔舔唇角,說:“那你、那你再說一次,我看我們倆指的是不是同一句話。”
他上前兩步,鞋底在船面上踏出輕響。
“我說,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學生。”
“……”
徐葉羽眼前一片黑,皺了皺鼻子,幾乎有點兒想跺腳的意味了:“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又停了停,知道她在說什麼了,喉結滾了一下,一字一頓慢慢道:“我在追你。”
似是為了讓她更清晰地確認,陸延白又俯下身,好脾性地再重復一次:“徐葉羽,我在追你。”
她面頰肉眼可見地泛出淺粉,不知是怎麼的,忽而有點不好意思。
她鼓著嘴巴,眼簾合了合,小聲糯著鼻子道:“知道了,不用說兩次了。”
還會害羞?
陸延白勾唇,覺得還挺有意思,又正兒八經地重復一次:“我在追你。”
徐葉羽耳根滾燙,瞪他一眼:“你是復讀機嗎?平時講知識點可沒講四次。”
他點點頭:“重要的話才需要說四次。”
“……”
她在心裡哼了聲,這人這麼會講話的嗎?
徐葉羽揉揉耳郭,手心也隱隱發熱,看陸延白招手示意了什麼,很快,有人從後面推上一個生日蛋糕,顯然是早有準備。
生日蛋糕是雙層定制的,做的很漂亮,白底奶油陳鋪,加上薄荷色勾邊點綴,細節中能看出很多花樣,卻並不花哨,是她喜歡的風格。
更用心的是,取了她名字裡的兩個字,蛋糕上畫著一片綠色的脈絡清晰的葉子,和一片軟軟的羽毛——
一看就是這人特意囑咐了蛋糕店,給她做好的吧。
她心中蔓延開一片熱意,為從來沒收到過這麼精致的生日蛋糕感動的當下,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他,眼睛裡亮亮的,聲音也很輕:“蛋糕很好看,隻是下次……”
他好整以暇:“嗯?”
她眨眨眼睛,小小建議道:“下次可以不插寫著我真實年齡的蠟燭嗎?”
陸延白:“……”
“你知道嗎,”她忽然換了個話題,回憶起來,幽幽道,“18歲生日,是我過的最特殊的一個生日。”
他以為是發生了什麼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是收到了很好看的生日蛋糕,不禁全神貫注地聽她繼續說:“為什麼特殊?”
徐葉羽微微笑:“因為那年之後的每一個生日,我都18歲。”
:)
“…………”
她很得意似的,咬著唇問他:“我很聰明吧?葉羽的青春常駐小秘訣,今天教給你了。”
才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仿佛參悟了半個人生似的。
陸延白怔了一瞬,旋即失笑:“聰明。”
說到這裡,徐葉羽回過神了,看他:“你怎麼知道我今年多大啊?”
陸延白這才淡淡道:“那天你身份證掉我車裡了。”
身份證……身份證掉他車裡了???
徐葉羽還沒回過神來,聽他繼續道:“也是因為看到那個,加上別的事情一同發生,我才去教務系統輸了一下你的名字,結果查無此人。”
“是那時候就知道我不是你學生了嗎?”她心有戚戚。
“嗯。”
徐葉羽腦仁發疼,沒想到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這層馬甲就被他扒得一幹二淨了。
她現在有種沒穿衣服在他面前自以為是晃蕩了許久的感覺。
“等等。”她忽然又一驚一乍起來了,扯住他袖子。
陸延白覺得自己遲早要被她嚇得心肌梗塞,但是很奇怪地,他又享受於這種她在自己面前完全放松的感覺。
他垂眸,眉尾抬了抬:“怎麼?”
“你,你看了我的身份證,意思是……”徐葉羽終於還是想到了這裡,很艱難地說出口,“看到了我的身份證照嗎?”
“……”
男人默了默,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從外套口袋裡取出一張卡片。
修長手指握住證件,將那張照片毫無保留地攤開在她眼前:“你是說這個麼?”
徐葉羽在看到這東西的時候就條件反射地閉上了雙眼,伸出手掌將照片遮住:“快,快翻過去,別讓我看到這個丟人玩意。”
她的樣子太滑稽,他莞爾,將那一面對準自己,又看了看她的證件照。
雖是不如本人好看,但也不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五官也很端正。
“怎麼反應這麼大?”他笑,“也沒有和本人相差很大。”
徐葉羽睜開了眼睛,眼睫微眨,眼型瑩潤。
“本人和身份證照長得真像,”她緩緩吐出幾個字眼,“這是我辱罵向微的時候才會說出來傷她的話。”